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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我看，我国跟秦国恐怕难免一战，不知叔叔以为如何？”郤锜虽不掌外交，只因身为郤氏掌门人，他必须眼观八方，耳听四路，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在内。
“君主已经尽力修复两国关系，主动求和。不知为何，秦国态度竟如此坚决。”郤乞问道。
“对对对，”郤毅说道:“还没来得及问大哥在楚国的经历呢。”
“但愿如此。”郤犨作为出使秦国的签约大臣，自然不希望两国兵戎相见。虽然己方有胜算，但是终究是破坏盟约，并非吉事。更何况，与楚议和的盛宴还未撤，眼看又要用兵，作为外交大臣，实在有些挫败。
“那是必须的。”郤家叔伯兄弟当中，数当家的郤锜话最少。不过，关键时刻少不得也来凑趣。“我们四兄弟唯叔叔马首是瞻，叔叔不发话，谁敢与他的三寸不烂之军争锋？”说完，四兄弟相视大笑。
“士燮所料不假。我收到风声，秦国已经派人手联络白狄，恐怕还没和秦国正式开战，我国和白狄倒是会有一战。”郤犨面有忧色。
“因为此事，君主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士燮知道始末后曾预言，秦国不可信任，迟早要背叛。”郤锜说道。
“对对对，一家人。”郤至看向叔父，低头想了想，说道:“要说咱们郤家，最会讲理的当数叔父，其余人都甘拜下风。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僭越。”郤至也无奈，“我退出之后就对子反说，感谢楚国如此看重，竟对我行如此重大之礼。但是，这样并不合礼仪。我还问他，假如他日，我国国君与楚王会面又该当何礼？”叔叔和三位兄弟都点点头。郤至说得没错，君臣有别，不能乱了分寸。
郤犨辈份年纪最长，资历却在两个侄子郤锜、郤至之下。如今位居大夫，并未入卿。他极具辩才，曾代表晋君出使鲁国、秦国，均有不俗表现，渐渐得到国君的倚重。
“士燮跟楚国大臣的结盟仪式是完成了。依照规制，还要互派大臣与对方国君签订盟约，这样，才算履行完所有的手续。”郤至解释道:“我这次去楚国就是去履行这道程序的。”
“好好好。”郤锜一看，筵席开了好一会，菜还满满当当，酒倒喝了不少。他怕众人早早醉了，反倒不美，于是说道:“今日之宴乃是庆贺至弟不辱使命载誉归来。三杯两盏下肚，众位兄弟的盛情美意，相信他已感受到了。酒，咱们就暂时告一段落，大家看如何？”
“约定了时间地点，即是信任的起点。起点都不履行，就是欠缺基本的诚意，怕是难有后续。”士燮位居上军将，郤锜身为上军佐，二人是搭档同僚，故此走得很近。所以，士燮的看法，他早早便知晓。
“堂兄所说极是。”郤至瘪嘴道:“依我看，晋楚两国的盟约，也不见得比晋秦的盟约经得起考验。”
此刻，郤至正接受郤氏家族叔伯兄弟的庆贺，享受属于他的荣耀时刻。
“至儿说的没错。”郤犨补充道:“去年冬天，就在我国与楚国商谈议和已近尾声之时，与秦国也达成了和谈意向，还约好了两国国君在令狐结盟。说定之后，君主大喜，吩咐扈从随行提前出发，早早便到令狐等候秦君。谁知——”
“叔叔何忧之有？”郤至不以为然，“秦国不济，加上白狄也未必是我国的对手。虽然，楚国也非言必信，行必果，毕竟与我国签约在先，一时半会他绝不会轻易出手相助。没有楚国在南面制造混乱，我国一心专注西线，秦国绝对占不到半分便宜。”
“说出来，你们定是难以置信。”至今想起来，郤至都觉得匪夷所思。“子反说，‘如果上天降福，两国国君能相见，无非是加一支箭相赠，哪里还用奏乐？’说完，他还催促连连，让我赶紧入席，以免楚王久等。”
尽管他的官职地位在两个侄子之下，却不影响他在家族中位居长者的威信。四兄弟都非他的亲生儿子，侍奉他却如同父亲一般，礼仪得体，尊崇有加。这在权贵豪门世家当中非常少见，也异常难得。
“来，大哥，我先敬你一杯。”郤乞端起杯子。
“如此看来，秦国的诚意本就有限，这个结盟不过是昙花一现，命不久矣。”郤毅也分析道。
“还是哥哥善解人意。”郤至喝得最多，差点要把双脚举上桌，强烈赞同堂兄的提议。
“多谢子侄们抬爱，老身有礼了。”郤犨也不客气，拿起酒杯一干而尽。
“多谢二弟。”又一杯酒下肚，郤至顿时面红耳赤，赶紧摇头道:“不行了，别再敬了，让我先吃点小菜垫垫肚子。”说完，他赶忙夹起几片肉菜下肚，猴急的样子令众人忍俊不禁。
“八九不离十。”沉吟片刻，郤犨咀嚼完口中的菜肴，郑重的回道。
“臣对君，本不该行此大礼才对。”郤犨皱眉道。
“哦，他怎么说？”郤犨很好奇。
“小弟不敢。”三弟赶紧摆手，“如今大哥正当用，谁敢得罪？借十个胆，我也不敢。”郤乞而今在朝中做大夫，也是个嘴皮滑溜的主。
“三兄弟都得理不饶人，老大也别说老二老三。你们啊，是一个模子铸成的，前世就注定是一家人。”在座辈份最高的郤犨点评道。
“我也敬大哥一杯。”郤毅也有样学样。
“正是。”郤锜也附和道:“击鼓奏乐是双方国君会面才行的礼，楚国如此，岂不僭越？”
“秦国久困西境，欲图东进之心不死，仗着与楚国结盟，以为有机可乘。故此，并未真心要与我国和平共存，仍有觊觎之意。”郤至专注南面外交，少问西面之事，秦国的意图却看得十分清楚。
“用箭即为交兵，堂堂楚国司马，竟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郤犨颇为诧异。
“堂哥就别取笑小弟了。”被众人嘲笑，郤至脸更红了。一碗肉下肚，酒劲总算缓过来。他指了指两个弟弟，“堂哥就算了，你们两个小的也敢拿哥哥取笑，皮痒了是不是？”
“绝对是你们想象不到的。”郤至喝下一口汤，细细道来:“我到楚国，楚王设宴招待，司马子反相礼。刚一登堂，又是击鼓又是奏乐，吓得我赶紧退出来。”
“我也不敢。”二弟举起双手作投降无辜状。
“看来，咱们这位新军佐大人为了晋楚会盟可是茶饭不思啊。”郤锜调侃道:“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应该是三月不识肉味了。”
酒已撤下，微熏的气氛顿时清朗起来。佳肴入腹，各人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三弟太客气了。”郤至接过酒，仰脖一饮而尽。
“此话怎讲？”郤乞大惊，今日正是庆贺大哥完成一部外交杰作，难道转眼一纸盟书竟要作废？
“据说，秦国国君已到边境附近，不知为何，却拒绝渡河，驻扎在王城不肯赴约。君主等得心焦不耐，他才派大臣史颗姗姗迟来，说是要与我国结盟。对方既不是国君出马，我方岂能国君结盟？结果，君主只得派我渡河，前去王城与秦国君主结盟。”
“子反是如何回你的？”郤锜追问。
“还是叔叔豪爽。”郤至瞧了瞧不知何时又被斟满的酒杯，无奈摇头，想了想又端了起来。“晚辈酒量狭窄，自叹不如。无奈盛情难却，只得舍命再来一杯。”众人见此，纷纷拍手赞叹。
“叔叔不必在意。两国交战，必是都认为己方有胜算，才会秣马厉兵。同样，停战也是因为占不到便宜，暂时休兵而已。一旦平衡被打破，必定战火重燃。一纸盟约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行人不济，而是时势使然。”郤锜知道叔叔的心思，赶紧宽慰道。
“你们两个真是——”郤至还未开口数落，两人便缩了回去，顿觉满腔大道理无处可泄，颇为沮丧。
“想不到楚国竟如此嚣张跋扈如斯，这是根本没把我国君主放在眼里啊。”郤乞也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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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已经尽力修复两国关系，主动求和。不知为何，秦国态度竟如此坚决。”郤乞问道。
“对对对，”郤毅说道:“还没来得及问大哥在楚国的经历呢。”
“但愿如此。”郤犨作为出使秦国的签约大臣，自然不希望两国兵戎相见。虽然己方有胜算，但是终究是破坏盟约，并非吉事。更何况，与楚议和的盛宴还未撤，眼看又要用兵，作为外交大臣，实在有些挫败。
“那是必须的。”郤家叔伯兄弟当中，数当家的郤锜话最少。不过，关键时刻少不得也来凑趣。“我们四兄弟唯叔叔马首是瞻，叔叔不发话，谁敢与他的三寸不烂之军争锋？”说完，四兄弟相视大笑。
“士燮所料不假。我收到风声，秦国已经派人手联络白狄，恐怕还没和秦国正式开战，我国和白狄倒是会有一战。”郤犨面有忧色。
“因为此事，君主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士燮知道始末后曾预言，秦国不可信任，迟早要背叛。”郤锜说道。
“对对对，一家人。”郤至看向叔父，低头想了想，说道:“要说咱们郤家，最会讲理的当数叔父，其余人都甘拜下风。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僭越。”郤至也无奈，“我退出之后就对子反说，感谢楚国如此看重，竟对我行如此重大之礼。但是，这样并不合礼仪。我还问他，假如他日，我国国君与楚王会面又该当何礼？”叔叔和三位兄弟都点点头。郤至说得没错，君臣有别，不能乱了分寸。
郤犨辈份年纪最长，资历却在两个侄子郤锜、郤至之下。如今位居大夫，并未入卿。他极具辩才，曾代表晋君出使鲁国、秦国，均有不俗表现，渐渐得到国君的倚重。
“士燮跟楚国大臣的结盟仪式是完成了。依照规制，还要互派大臣与对方国君签订盟约，这样，才算履行完所有的手续。”郤至解释道:“我这次去楚国就是去履行这道程序的。”
“好好好。”郤锜一看，筵席开了好一会，菜还满满当当，酒倒喝了不少。他怕众人早早醉了，反倒不美，于是说道:“今日之宴乃是庆贺至弟不辱使命载誉归来。三杯两盏下肚，众位兄弟的盛情美意，相信他已感受到了。酒，咱们就暂时告一段落，大家看如何？”
“约定了时间地点，即是信任的起点。起点都不履行，就是欠缺基本的诚意，怕是难有后续。”士燮位居上军将，郤锜身为上军佐，二人是搭档同僚，故此走得很近。所以，士燮的看法，他早早便知晓。
“堂兄所说极是。”郤至瘪嘴道:“依我看，晋楚两国的盟约，也不见得比晋秦的盟约经得起考验。”
此刻，郤至正接受郤氏家族叔伯兄弟的庆贺，享受属于他的荣耀时刻。
“至儿说的没错。”郤犨补充道:“去年冬天，就在我国与楚国商谈议和已近尾声之时，与秦国也达成了和谈意向，还约好了两国国君在令狐结盟。说定之后，君主大喜，吩咐扈从随行提前出发，早早便到令狐等候秦君。谁知——”
“叔叔何忧之有？”郤至不以为然，“秦国不济，加上白狄也未必是我国的对手。虽然，楚国也非言必信，行必果，毕竟与我国签约在先，一时半会他绝不会轻易出手相助。没有楚国在南面制造混乱，我国一心专注西线，秦国绝对占不到半分便宜。”
“说出来，你们定是难以置信。”至今想起来，郤至都觉得匪夷所思。“子反说，‘如果上天降福，两国国君能相见，无非是加一支箭相赠，哪里还用奏乐？’说完，他还催促连连，让我赶紧入席，以免楚王久等。”
尽管他的官职地位在两个侄子之下，却不影响他在家族中位居长者的威信。四兄弟都非他的亲生儿子，侍奉他却如同父亲一般，礼仪得体，尊崇有加。这在权贵豪门世家当中非常少见，也异常难得。
“来，大哥，我先敬你一杯。”郤乞端起杯子。
“如此看来，秦国的诚意本就有限，这个结盟不过是昙花一现，命不久矣。”郤毅也分析道。
“还是哥哥善解人意。”郤至喝得最多，差点要把双脚举上桌，强烈赞同堂兄的提议。
“多谢子侄们抬爱，老身有礼了。”郤犨也不客气，拿起酒杯一干而尽。
“多谢二弟。”又一杯酒下肚，郤至顿时面红耳赤，赶紧摇头道:“不行了，别再敬了，让我先吃点小菜垫垫肚子。”说完，他赶忙夹起几片肉菜下肚，猴急的样子令众人忍俊不禁。
“八九不离十。”沉吟片刻，郤犨咀嚼完口中的菜肴，郑重的回道。
“臣对君，本不该行此大礼才对。”郤犨皱眉道。
“哦，他怎么说？”郤犨很好奇。
“小弟不敢。”三弟赶紧摆手，“如今大哥正当用，谁敢得罪？借十个胆，我也不敢。”郤乞而今在朝中做大夫，也是个嘴皮滑溜的主。
“三兄弟都得理不饶人，老大也别说老二老三。你们啊，是一个模子铸成的，前世就注定是一家人。”在座辈份最高的郤犨点评道。
“我也敬大哥一杯。”郤毅也有样学样。
“正是。”郤锜也附和道:“击鼓奏乐是双方国君会面才行的礼，楚国如此，岂不僭越？”
“秦国久困西境，欲图东进之心不死，仗着与楚国结盟，以为有机可乘。故此，并未真心要与我国和平共存，仍有觊觎之意。”郤至专注南面外交，少问西面之事，秦国的意图却看得十分清楚。
“用箭即为交兵，堂堂楚国司马，竟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郤犨颇为诧异。
“堂哥就别取笑小弟了。”被众人嘲笑，郤至脸更红了。一碗肉下肚，酒劲总算缓过来。他指了指两个弟弟，“堂哥就算了，你们两个小的也敢拿哥哥取笑，皮痒了是不是？”
“绝对是你们想象不到的。”郤至喝下一口汤，细细道来:“我到楚国，楚王设宴招待，司马子反相礼。刚一登堂，又是击鼓又是奏乐，吓得我赶紧退出来。”
“我也不敢。”二弟举起双手作投降无辜状。
“看来，咱们这位新军佐大人为了晋楚会盟可是茶饭不思啊。”郤锜调侃道:“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应该是三月不识肉味了。”
酒已撤下，微熏的气氛顿时清朗起来。佳肴入腹，各人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三弟太客气了。”郤至接过酒，仰脖一饮而尽。
“此话怎讲？”郤乞大惊，今日正是庆贺大哥完成一部外交杰作，难道转眼一纸盟书竟要作废？
“据说，秦国国君已到边境附近，不知为何，却拒绝渡河，驻扎在王城不肯赴约。君主等得心焦不耐，他才派大臣史颗姗姗迟来，说是要与我国结盟。对方既不是国君出马，我方岂能国君结盟？结果，君主只得派我渡河，前去王城与秦国君主结盟。”
“子反是如何回你的？”郤锜追问。
“还是叔叔豪爽。”郤至瞧了瞧不知何时又被斟满的酒杯，无奈摇头，想了想又端了起来。“晚辈酒量狭窄，自叹不如。无奈盛情难却，只得舍命再来一杯。”众人见此，纷纷拍手赞叹。
“叔叔不必在意。两国交战，必是都认为己方有胜算，才会秣马厉兵。同样，停战也是因为占不到便宜，暂时休兵而已。一旦平衡被打破，必定战火重燃。一纸盟约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行人不济，而是时势使然。”郤锜知道叔叔的心思，赶紧宽慰道。
“你们两个真是——”郤至还未开口数落，两人便缩了回去，顿觉满腔大道理无处可泄，颇为沮丧。
“想不到楚国竟如此嚣张跋扈如斯，这是根本没把我国君主放在眼里啊。”郤乞也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