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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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标题得吸睛！

    慕真真从小就能通过文字辨别真假。谁写的是真话，谁是在撒谎，只要看颜色就行，一目了然。记得小学三年级，老师让她这个学习委员去给大家读作文。她望着方格纸上，那惨绿的大字，犹豫了好半天——

    “那就不是做梦。”慕真真白他一眼。

    慕真真无语。先前她还软言软语，要安慰闺蜜。闹了半天，原来为了偶像神伤。慕真真也懒得去安抚了，二话不说起身奔向厨房，翻出一包泡面，又从冰箱里摸出一个鸡蛋，开火下面。

    “不去，”慕真真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忙着呢，还得排版，我晚上要发的。”

    “啊——”

    视频是自录的，有树叶遮挡了小半幅画面，明显是偷拍。而视频中央的男人，正是跟慕真真有一面之缘的当红偶像——司霖。

    那点小抱怨瞬间消失无踪，季薇一脸的春光灿烂，她捧着自己的手机，嘟起粉粉的嘴唇凑向屏幕。

    “破案了！是n大！”

    “你这算是失哪门子的恋啊，”慕真真一边搅蛋花，一边怼她，“明星卖人设有几个能信的？你今年又不是十三岁，还信这个？”

    【长大以后，我要做一个伟大的人。我要像爸爸那样，不在乎钱，把服务人民放在第一位！】

    和季薇同样花痴不已的，还有那五万转发与九千评论：“他好好看！”、“我家霖霖不可能这么温柔！”被转了一遍又一遍。但转发和点赞最多的，则是司霖本尊的发言：

    “喂，真真，我失恋了，你都不安慰我一下吗？”

    “吃！”季薇答得气壮山河。

    “奶茶，加芋泥三分糖，再来一盒凤爪。”

    “喵……”小猫听不懂他的抗拒，仍然迈着猫步走向他，尾巴还一晃一晃的。

    “疼吗？”

    季薇也不纠缠了，转头就往外走，临出门问了一句：“对了，要我带啥吃的回来不？”

    眼看小猫要逼近他的裤脚，司霖竟然抬起脚，用鞋尖轻轻地挤开那只小猫：

    慕真真无奈地笑了，又摸出一包方便面。

    【四级过了吗？工作找了吗？醒醒吧，连kfc打工都不聘你，凭啥以为广大网友能容忍你平庸的脸孔和浓重的口音？】

    这篇名为“连工作都找不到，你凭啥能成为头部网红？”的推文，从一则“只要99元课时费，教你如何成为顶级流量”的招生广告说起，将想成为网红的在校大学生给喷了一个遍儿——

    慕真真排好版、编号导读、配好头图，把发布时间预定成流量较高的22点，忙完这一切，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被无视的季薇，忍不住发出控诉。

    季薇僵住了，半秒之后她收回了撅起的嘴唇，顺手抓了一张湿纸巾开始猛擦手机屏。

    闺蜜的脸色，简直像是有人欠了她八百万一样。慕真真斟酌了一下用词，放下她一贯“慕怼怼”的态度，放轻了语气，柔声询问：

    “那，真真，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真的看见了心肝儿对不对？”

    屏幕上是微博界面，一位名为“八哥”的博主，发了一张被转了五万多次的照片——

    第四，配图得沙雕生动！

    一直坐在电脑面前，忙得肩颈酸痛的她，终于站起身晃了晃肩膀，做了个扩胸运动，顺便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然而，她的计划落空了。只见站在门口的季薇，两手空空，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画面里的司霖，正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一只野猫跳出了花坛，一边“喵喵”叫着，一边向他靠近。司霖差点没跳起来，他一边躲一边说：

    “唔……”被怼了个正着的季薇，用双手蹂躏着抱枕，仿佛那是自己“前?心肝儿”的脸一样。

    这么算起来，两个人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

    季薇像是一条大毛毛虫，用手肘爬行在柔软的大床上，凑近自己的好朋友。慕真真顺手就给了她脑门一弹指，“咚”地一声：

    慕真真一脸专注地码她的推文，终于写完了这篇《连工作都找不到，你凭啥能成为头部网红？》。她一边检查错字，一边导入微信的编辑页面，进行图文混排。

    【它很可爱。】

    19点多了。慕真真挑了挑眉：她们住的地方有地铁，跟n大也就几站路，按道理，季薇早该回来了……

    【只有几只口红几盘眼影，就觉得自己化妆手法天下第一，带货能力就是下一个李佳琪——现实点儿吧，快照下镜子，你的大脸盘子擦起粉底都比别人费一倍！】

    第二，内容得有趣！

    “那好吧，你忙你的，我要去追寻星星的轨迹了！”

    慕真真的话，让季薇给了她一个白眼：“你就不能说点好的么？你看这个——”

    “走开！快走开！”

    就在她要“叭叽”一声印上爱的印记之时，只听慕真真丢来一句：

    一个普普通通的窨井盖，还能被看出花儿来？嗳等等，好像有那么点儿门道……

    “啊——我的心、心都化了——”

    就在慕真真仔细分辨的时候，季薇已经“噌”地一声跳下床，她以光速冲到自己房间，打开台式电脑调出photoshop，把那半个logo放大、翻转、增强、锐化……

    慕真真轻轻一笑，转头开始继续码她的，键盘噼啪噼啪作响。

    突然爆发出的一声惊叫，让慕真真赶忙回头去看，只见季薇瞪着屏幕，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季薇黑着一张脸，快步走到沙发前，重重地、一屁股坐下去，然后用拳头敲打扶手：

    第三，版式得简洁大方！

    慕真真喷起人来，都不用过脑子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水到渠成。就在她要结案陈词“网红培训班就是专门用来割韭菜、收缴智商税的骗局，千万不要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时候，突然，一个手机屏被塞到了她的眼前。

    “对哦！”

    “当然疼啦，”季薇揉着脑门抱怨，“你下手辣么重。”

    看见那绿到发亮的文字，慕真真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慕真真沉默了，这种时候，绝对不是质问“说好的芋泥奶茶呢？还有凤爪在哪里？”的好时机。

    “刚刚好，”慕真真一边走向门厅，一边呼唤今天负责采购和投喂的饲养员，“我都饿疯了，快用奶茶拯救我……”

    “走开，离我远一点不行吗！”

    “走啦走啦，我们去n大！”

    “怎么？屏碎了？”

    “薇薇，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总的概括，这做的，要有吸睛的话题，要有好看的颜值，还得要有趣的灵魂！内容工作者不好当啊！谁说做新媒体特别好做、动动手码码字就能月入过万的？天真，简直太天真了！

    门关上了。世界重回清净。

    太会装了，这个谎话精。可爱个鬼咧，你要是真觉得它可爱，我把头剁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他、他骗人！我看错他了！”

    “还吃晚饭吗？”慕真真从厨房探出头来，“还是已经气饱了？”

    季薇呈大字型倒在床上，一边来回翻滚，一边发花痴。

    找模板，找配图，仔细排版。别看文章写完了，就这排版也是杀时间的技术活儿。毕竟这新媒体人，除了内容的撰写之外，还要有足够的审美，让自个儿的推送有“卖相”——

    季薇咬着下唇，她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递给了慕真真。

    季薇“噔噔噔噔”地又奔回了慕真真的房间，冲过来抓住好朋友的胳膊：

    一顿操作猛如虎。学广播电视编导的季薇，对图像处理也算是专业级的。她眯着眼盯着屏幕，终于把那半个logo补全了些。

    视频到此为止。

    慕真真走上前，坐在好友的身侧，轻轻抚摸她的背脊。

    慕真真毫不犹豫地点菜。这是她和季薇的默契，作为相识十几年、现在一起合租的同居人，谁要出门，谁就负责觅食。

    慕真真把手机丢回床上，给了好友一个“你真是够了”的眼神。不过此时的季薇，完全沉迷在偶像的颜值里，满眼都是粉红色的泡泡。

    “手机屏幕上每平方厘米有12万个细菌，超过马桶。”

    “谁？”

    这一次，野猫终于get到了他的反感，委屈地“喵”了两声，扭头走了。

    “这个这个！”季薇伸出手指，指向照片中司霖脚边的窨井盖，她用两只手指放大影像，“这个标，熟不熟？”

    【除了吃啥都不会，却觉得有成千上万人愿意看你吃东西甚至付费——你是长了两张嘴还是会反刍？人家是来看动物世界还是吃播？】

    掏出被调到静音的手机，慕真真正要给季薇打电话，就听自家大门发出声响，有人掏钥匙开门了。

    “……”

    那是班上一个叫王朗的男生的作品。前半句倒是赤诚的红色，但后

    在土黄色的树荫之下，司霖随意地坐在水泥花坛的边缘。他手里拿着一盒盒装牛奶，正将牛奶斜斜地倒给一只流浪的橘猫。那张总是不苟言笑、冷酷到底的脸孔上，竟然牵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你看你看！”

    她和季薇原本是小学同学。小学毕业之后，两人各奔东西。不过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妙不可言。大一的时候，她们竟然在同一所大学又相遇了。

    慕真真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蹦出一行行的文字。

    屏幕再度被塞到慕真真的眼前。在她这个红绿色盲的眼中，什么绿树成荫、红花绿草是看不见的，只是一片褪了色的灰黄。她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