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寻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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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乌金断续膏以往涂在伤处，是极为冰凉的，但这次仿佛有些回暖了。”

    要将这一百名孩童画在这样小的灯面上可是不易，这木灯的价值自然也是不菲。

    沈明庭的面色沉静如水:“多谢莫大夫。”

    阿一叹了口气:“二小姐，老奴刚才已经寻过了，书箱和针袋中均未缺少物件。”

    “既然舅舅喜欢，那就不必换了。”李和和正要阻拦，阿一已经拆开了灯罩，露出了灯下的烛火，夜烛煎泪，燃得只剩下了一半。

    这根三棱针，长约三寸，宽不到一指，通常是割脓放血之用。只是它通身一尘不染，又深藏书箱之中，实在不像常人能寻到的凶器。

    看着二小姐眼中的沉痛之色，他甚至觉得有点不合时宜:“二小姐，老奴这就派人把它换了。”

    喜事变成丧事，神医谷中的红绸与喜字都已经取下了，转而挂起白幡，设了灵堂，即便是行走在内院之中，也能听闻前来拜祭的人们的哭声。

    “先回房吧，”他不想打草惊蛇，又吩咐阿一道:“再将莫广白的针袋取来。”

    房中烟雾熏天，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道，还有一股锈味。

    沈明庭身姿颀长，迫于美人榻的结构，他只能半躺在榻上，小腿微微曲起。他以手支着头，微微垂眸，李和和坐在榻边，认真地拆开沈明庭腿伤处的绷带，两人目不斜视，空气中却莫名多出了一分暧昧不明的气息。

    “舅舅房间的烛火，不是每日都会换的吗？怎么只剩下一半了？”李和和感到不对劲，问道:“阿一，舅舅昨夜是何时回的房？”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莫文元声音微哑:“我来这里寻些事做，也好过胡思乱想。”

    小师弟聪明伶俐，常有奇思妙想，又常常炸炉，但却矢志不渝。

    两人都没有提莫一昨夜亥时（晚上10点）死亡的事情，好像这样就能让李和和更好受一点。

    她开口询问，声音莫名哑涩:“师兄，你的三棱针呢？”

    她沉默地将这根针交给沈明庭，他仔细辨认了一番:“尺寸确与凶器相符，只是暂时不能确定这就是凶手所用的凶器。谷中可还有此类砭针？”

    李和和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遍，最后在书箱中翻出了莫一的针袋。

    李和和心中可惜，视线偏偏又不自觉地被那不解风情的美人所吸引，像是冬夜忽降的一场大雪，清冽寒意掩去了不为人知的心事。

    沈明庭合上了卷宗，清咳一声:“可。”

    李和和回到自己的院子，沈明庭已在房中候了片刻，此刻正坐在她的美人榻上，查看李和和书写的记录梳理案情。

    莫广白长得高大，脸上却有些婴儿肥，看起来温和又老实。

    她做贼心虚地敲了敲门，沈明庭抬眸看向她:“何事？”

    若是舅舅在，他肯定又要说:“不过是俗礼罢了，何苦来哉？”

    这书案上还摆了一盏紫檀雕花架的四面木灯，中间点着蜡烛，上面画着百子图，孩童们穿着红肚兜，形态各异，却都是虎头虎脑，很是喜人。

    沈明庭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反应却不一样:“和和，把桌上的毛笔递给我看看。”

    因为是骨折，李和和只以手沾了药膏，轻轻地涂在沈明庭的伤处。

    “上次伤重，这次的伤要轻些，”李和和简单解释了一句，但她闻着空气中涌动的药香，又低头仔细看了看沈明庭的伤处:“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虽然美人姿容胜雪，只是正襟危坐间，半点风情与旖旎也无，真是可惜了那张美人榻。

    “没什么，”他不动声色道:“只是觉得这药膏比起以往更为灵验了。”

    李和和亲手接了过来，将针袋打开，针袋共有九格，其中却空了一格，也不见那三棱针的踪影。

    “竟有如此功效吗？”李和和有些惊讶:“文元师弟近日在研制新药，也许有了心得吧，我回头再问问他，不要有什么别的影响才是。”

    事情正在往李和和最不能接受的方向发展，她艰难道:“谷中医术，大家各有所长，广白师兄擅疮肿伤折一类，细辛师姐擅风邪与妇人科，文元师弟擅大方脉及药毒一类。”

    李和和叮嘱阿一莫要走漏消息，又推着沈明庭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一已经将书房全部整理完毕，却未发现其中有任何缺漏。

    阿一很快就把针袋取来了，莫广白也随之而来。

    莫广白看了看沈明庭的腿，真心实意地问道:“可是要给王爷用针？若是急需，我去催一催那工匠便是。”

    这是一支普通的毛笔，笔毛是羊毛与猪鬃所制，笔身也是普通的竹管，笔头沾满了浓墨，搁在笔山上。一夜过去，笔毛都已经黏在了一起，桌上笔洗中的清水剩了半缸，干干净净，未见半点墨痕。

    阿一一直守在内院门口，对这一点也很清楚:“谷主昨夜一直在前院应酬客人，直至亥时初（晚上9点）才回房。”

    这声音明显打断了沈明庭的思绪，难得看到沈明庭愣神，李和和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和和将药捧到沈明庭的面前:“乌金断续膏已制成，王爷可方便用药？”

    他挠了挠头:“前些日子用这三棱针去给单岚刺络放血，不知怎的就不见了，我已托工匠打造了新的针具，只是还未到我手中。”

    这语气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实在过于平易近人，阿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李和和却只是习以为常地伸手将毛笔递给了他。

    她不敢再问得更细，秋水一般明净的眼神里透着一丝难掩的脆弱。

    莫文元站起身来，语气是掩不住的失望:“我在炼制能够疏通经脉、有助内力增长的新药，这药要用大火猛煮，但却与这铁罐互相影响，还煮出了一锅铁锈。”

    可如果蜡烛在莫一死时就已熄灭，凶手在杀了莫一之后，将蜡烛剪去一半又是为何？

    她的力道太过轻柔，像是一阵微风拂过，似有若无，却吹皱了一池春水。

    莫文元又去寻台上的木匣:“师姐是来寻乌金断续膏的吧？这是今日一早刚刚出炉的，已经晾凉装盒了。”

    她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已经派人暗中去寻三棱针的下落了，杀害舅舅的凶手，其实就是神医谷中的人对吗？”

    她没答话，将针袋复又拆开，拿出了一根三棱针。

    “回王爷的话，这是昨日布置神医谷时，老奴从客人们带来的礼物中选的，谷主当时也很是喜欢。”阿一现在都记得刚换上时谷主对以后含饴弄孙的期待，只是如今却物是人非了。

    沈明庭看着她，简单的答案却忽然变得说不出口了，他想了想，将昨夜的饴糖推到了李和和的面前。

    “咳咳，”李和和被呛得咳嗽连连:“文元师弟，你又在炼什么毒了？”

    李和和也在一旁帮着收拾，莫一生性随和，书房却十分整洁。一张宽大的书案设在窗前，规规矩矩地摆着文房四宝，对面是一整面的书架，半点装饰也无，各类医书分门别类摆得满满当当，还有自己写的心得手札。

    书案上摊着一本翻开了的《寒病条辨》，上面还做了一些标注，全部是与医治寒毒有关的，她的眼眶忍不住又热了起来。

    沈明庭问道:“这盏灯是从何处而来？”

    沈明庭还未回过神来，李和和已经“啪”地一声合上了木匣:“好了。”

    莫广白为沈明庭把了脉，又摸了摸腿骨，正色道:“师妹的正骨之术十分精益，沈王爷的伤已无大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文元那里新制了些乌金断续膏，抹上半个月，后续养护得当即可。”

    阿一摇摇头:“这些毛笔都是夫人去世前为谷主亲手制的，谷主爱惜得很，每次用完都会清洗干净。”

    说话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要是以往，李和和已经被逗笑了，今日却难得地劝道:“你不习武，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世上哪有这种好药，要是有，江湖上还不得抢破头了。”

    沈明庭微微摇头:“先前审问守卫，他们都称在子时换班时，谷主房中未见灯火。”

    李和和接了过来，又劝了一句:“你昨夜制药已经忙了一夜，还是早些休息吧。”

    沈明庭略微皱眉:“莫谷主平日可是有不洗笔的习惯？”

    沈明庭扫了一眼:“这样规制的烛火，足能燃一整夜。”

    阿一很快就赶了过来，按照沈明庭的吩咐，开始检查莫一的书房。

    李和和算了算:“难道这烛火是今日寅时初（凌晨3点）才自然熄灭的？”

    李和和打开木匣，清凉而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

    李和和强打起精神，装作无事发生道:“不必这么麻烦，师兄既然来了，不妨也为沈王爷看看吧。”

    李和和揉了揉眼睛，转身进了炼药房。

    沈明庭已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莫文元点了点头，待李和和走后，转身又去分拣药草了。

    案件要破，病也是要治的，李和和跟着站起身来:“我去为你取药。”

    两人挨得极近，沈明庭甚至能从她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