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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珣顺势道:“陛下曾与道长手谈,言昆仑山有一麒麟洞,仙人常居于此。于是儿臣命属下搜寻其方位,终在年节前的风雪之日,机缘巧合下得觅仙人行踪。仙人被儿臣孝心所感,便赐下这瓶仙丹。”

    她敛眸,放下他的衣袖。

    他还特选了庸碌之人,担任太子太傅,为得便是将他养成一介废物,将来才好扶持他心爱之人的儿子,也就是他那如今已然残废的四弟季琼。www.cuizhu.me

    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尚没觉得养心殿是何等威严之地,便趁宫人不备,偷偷溜进了殿后,隔着一层窗纸,却听见了他细碎的闷哼。

    到底有外人在此,她截住话头,讪讪垂首,小声嘟囔:“你无事就好。方才我瞧着你与陛下映在门上的身影,当真是要吓死了。”

    她垂首一笑:“晚宴将尽时九安哥哥赠的,先前遇见皇兄便已簪着了,许是皇兄不曾留意。”

    季珣接过宫人手中的宫灯,微叹了口气:“罢了,孤亲自送公主回清凉殿,你继续值守吧。”

    “你怎么在这儿?”

    清辉映水,他垂下眸子,身旁便是她灵秀侧颜,鬓边簪一朵清丽棠梨,夜风徐来,乌发压鬓,梨花将要垂垂落矣。

    宸帝笑容满面,眉宇间难掩大喜之激动,“赏!”

    “你这丹——”宸帝抬了抬手,音色比先前洪亮些许,“你别说,还当真有效用!朕只服食一颗,便觉丹田内升起一股温热之气,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他默了默,眼神微漾,先前心中因她泛起的波澜被这句话压去了些。

    她倏然跳开,眸中浮上愧色:“是,是我又弄坏了你的伤口吗?对不起,哥哥。”

    他伴着她行至清凉殿前驻足。

    可等她拿着金创药来时,假山后早已没了他的影踪。

    作者有话要说:

    平心而论,他是恨他的。

    他的小臂未添新伤,只有些许旧日痕迹。

    春寒料峭,露压新枝,月光似乎给宫道覆上一层冷霜,影子随着脚步缓缓挪动,宛若无声无言的陪伴者。

    那时,她不由分说地扯过他的衣袖,卷了上去,却见宽大袖袍下掩着的是洁白如新的绷带,已隐隐渗出些红。

    见他坦然咽下,神色无异,陛下将信将疑接过那只青瓷小瓶。

    这二字在他心中往外拼命拉扯着隐秘旧事,直到后来长大,看透朝堂的暗潮汹涌,他才明白,为君臣,为父子,哪需犯下什么真正的过错?

    他似乎想再次听到她一如前世,笑着同他说:“我担心哥哥呀。”

    他本以为她不会再来,谁知她屡教不改,仍会在他被传唤去养心殿之后,躲在昆明池旁的假山后面,等着他路过此处,只是处事更加谨慎了些。

    “那你犯了什么错?”/p>

    “持盈。”

    可她似乎误会了他言下之意,深吸一口气,道:“持盈明白。男女有别,下次……不会了。”

    幼时的他显然不懂这些,只能寄希望于努力将万事做得尽善尽美,下回,便能少挨些苦楚了吧?

    比起从前,她显得客气疏离,微微一福身,便转身往殿内行去。

    “确是不曾。”他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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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吧。”

    她明显感觉到季珣的手臂瑟缩了一下,而后不动声色地往身后放。

    她在清凉殿里跪了整整一日。

    面对皇帝的森寒威压,季珣却显得分外从容。www.yaoyin.me他弯弯唇角,气定神闲,抬手将那粒药丸送入自己口中,喉结上下一滚,毫不犹豫地吞咽下去,末了,道:“儿臣知陛下心中所忧,只是从前尚不懂事,如今一朝醒悟,便该为陛下鞠躬尽瘁。”

    如今需要的,仅是耐心等待。

    她鼻尖红红,正对着手心哈气,一旁立着他先前差使走的宫人,灯笼在她足尖晕开一束暖黄。

    她皱着一张小脸,嘱咐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太医署为你取些药。”

    季珣绞尽脑汁想着因由。

    “你的簪花快要掉了。”他出言提醒。

    宸帝似被他说动,倒一粒于掌心,在烛下端详片刻,小心翼翼放至唇边,终是塞入口中。

    他没抽回手,任凭她清浅的呼吸落在手臂上,只凝着她问:“你为何等孤?”

    他眸深如墨,回首望着她。

    那一次,她做了万全准备,将他拉进石山之中,拆了他的绷带,看着新添的划痕还在缓缓渗血,强行克制着心中恐惧为他上药,问道:“哥哥,陛下为何要如此待你?”

    “持盈,孤已行冠礼。”

    季珣眸色沉沉:“多谢陛下。”

    持盈余光见宫人身子微微有些发颤,打圆场道:“是我一意孤行,皇兄莫要迁怒。”

    世人都以为他们母子享尽荣华,可无人知道,宸帝每每去往凤仪殿时,贺皇后夜半承宠,却总是伴着隐忍的呜咽之声。

    他望着她的背影,情不自禁唤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他。

    “你犯了错,贵妃娘娘不也会罚你吗?”他淡淡道,似乎习以为常。

    男子锦衣映清晖,月华流转,自阶上缓缓而下,随意一瞥,却瞥见了正匿在白玉石柱后搓手跺脚的少女。

    季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始终悬着的心也随着那颗入口丹药一同坠了回去,紧攥着的袖口微微松开了些。

    她匆匆跟上,直至路过昆明池,才绕过宫人,将他拉至一旁的假山之中。

    那时的他双唇紧抿,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又舍不下她为他上药后的舒缓之意。

    持盈闻言抬首,见他衣衫齐整,并无狼狈之态,稍稍放下心来。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特地屏气凝神,仔细听了许久,直到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季珣自其间走出。

    她自是不会知晓殿内交锋,可也能依稀从两人的影子之间推断出并非是一场愉悦的相处。

    好在他已经熬了过来,甚至离那万人之上的龙椅,仅有一步之遥。

    “我方才问起这位公公,陛下是否酒醉,他说,不曾。我想起你那时问我要不要同往养心殿,便知你定会遇上陛下。今夜宴席,你言语之间曾冒犯他,我怕……”

    幼时的某日,她一如往常地打听季珣下落,得知他在养心殿。

    季珣哂然一笑,没再解释,只是不禁去想,她竟还会为他忧心。

    他眼底渐渐浮现出崇敬,赞不绝口,“此丹之中有两味绝世名株,乃寒潭中央的雪莲与寒潭水底的长生草,绝顶寒潭无边无涯,中央与水底更是世间极寒之地,非常人不可得。”而后眸光一转,露出几分惋惜之色,“若非陛下试炼儿臣,方才那粒……也不必浪费了。”

    可刚包扎好,便被她破坏了。

    如此反复多次,她曾疑惑过他一向沉稳持重,为何总是频频受伤?

    小持盈嗔他一眼:“哪有人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便要受罚的啊?”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孤苦无依的皇子,如今他有拥护的朝臣,有武艺傍身,有与之抗衡的力量,他能保护自己,亦有法子成全她。

    “你当真想嫁与九安?”

    他走出养心殿,却并无成功之喜悦,只有着说不出的怅然。

    “哦,没什么,习惯了。从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如今仅有他们两人行在青石板路上,他与她的距离近得触手可及,却连抬手为她扶正簪花都是逾矩。

    他言你错,即便你做得再出色,亦是你之过。

    他眉心微动,目光扫向一旁宫人,宫人将身子弯得更低了些:“臣实在是劝不动公主,便只得与她一同候在此处。”

    恨他明明不喜贺皇后,却因忌惮贺氏,迎其入宫封后,又将他立为太子。

    持盈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两人的沉寂:“先前有宫人在,我不好言说。我只是怕你受苦,才在外面等一等。”

    “你整日插手凤仪殿与东宫之事,早晚惹火烧身!”

    “可娘娘只会让我跪一跪啊!”

    持盈的这一声“从前”,似乎触及了他的软肋。

    他远远望着她,手持宫灯,静候着她的回答。

    她闻言抬手去扶那株棠梨,他却问道:“白日里似乎未见你簪了花。”

    “你是女儿家,自然同我不一样。”

    “皇兄还有何吩咐?”

    “多谢皇兄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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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殿内剑拔弩张瞬间消逝,又是一幅父慈子孝之景。

    持盈躲在石柱后细细观察,见他面上虽无异,额上却渗着薄汗,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宸帝微微眯起双眼,不愿错过季珣神色的一丝一毫变化。

    可后来,叶贵妃却因他罚了持盈。

    今日这最为紧要的一步,虽说艰险,但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我……许是背《渊鉴》时错了几个字,也可能是写的文章不合父皇心意,还可能是前日贪玩,约了璇弟弟与琼弟弟去芳菲林……”

    后来,才终于反应过来,也许陛下不是那个为他疗伤之人,而是亲手制造了这些刀痕。

    想来殿内的声音,是陛下在为他包扎吧?

    说着,她转过身,不由分说地牵过季珣的衣袖,向上卷起,翻来覆去细细瞧了瞧。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只匆匆掩袖,“不关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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