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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良浅浅笑道:“《梁惠王下第五》,是孟轲见齐宣王。此篇中虽彰显了孟轲的善言,并不足以让黄公用上最字。想着您素日的言行,必定是欣赏那齐宣王,觉得他是个少见的坦荡君王。”

    “阿父——阿父——”莺儿已然能开口说话了,一见到桑楚就口齿清晰的叫着阿父,喷了桑楚一脸的口水。

    “家国被灭时,子房一心沉浸于私情小爱,唯想复国。后面那些年走了更多地方,经了更多的事,见了更多的人,子房才渐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今,子房有两愿,”张良望着灰蒙蒙的天,一张俊逸的脸上升起衷心的期盼:“一是盼望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百姓能安居乐业。”

    她不知道张良为何在这里待这么久,究竟真是因为和黄公投契还是因为别的,她无从知晓。

    “第二呢?”黄公问。

    如果张良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他会怎么想?亦或是说,他会怎么做?怀瑾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过快的心率。

    怀瑾明白了她的意思,倒也不勉强:“那等开春的时候,你再回去,可以吗?”

    起先时常看到他,还觉得膈应,随着时日久了,她便和桑楚一样泰然自若了,只是两人碰面都说不了几句话。

    “小莺儿还没长大,拔不了阿爷的胡须!”黄公老顽童似的点点莺儿的小手。

    张良垂下眼,沉默着不语。

    抚育孩儿的乐趣,真是一天更胜一天。见大人们个个都是笑脸,莺儿突然兴奋的拍着手,吧唧吧唧的说起婴语。

    她手上正忙着针线活,话说她的手艺是十年如一日的粗糙,针脚永远对不齐,桑楚就抱着孩子在旁边嘲笑她。

    她与张良,已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桑楚被她所感染,目光中的戏谑少了三分,在她头上揉了揉:“今天猎到几只老狐狸,冬天的时候可以给你制一件狐裘。”

    黄公见他久久不回答,便作罢了,只是摸着胡子感慨:“子房有大志,老夫佩服。”

    一屋子人都惊奇起来,英月笑起来,和宋天昊笑道:“莺儿说话了!说话了呢!”

    宋天昊只是憨厚的抓了抓头发,任由师妹激动的捏着自己的胳膊。

    见她有询问的意思,阿燕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就好像她在怀瑾面前是一个可以与之相交平视的朋友。

    怀瑾胡乱的嗯了两声,望眼欲穿的看着门口。

    远处有墨绿的群山,寥寥白雾萦绕,一男一女一车,门框之外仿佛一卷画。

    阿燕腼腆的笑了一声:“多谢夫人。”

    怀瑾往牛车上看去,只见到堆成小山的动物,全都软趴趴的横放在车上,一点血腥味都没有。

    对着孩子,他满目的冷淡都散去,带着些许温柔他凝视着这个小女婴,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面前的张良神色淡然的看着茶炉,轻声道:“水已煮沸。”

    把孩子塞到阿燕怀里,她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她的裙摆随着奔跑而飞扬,桑楚老远就见到她跑过来,等她到了近前,桑楚跳下车一把将她举起来,然后抱进了怀里。

    黄公击节赞叹,而后问:“那你是反抗者吗?”

    黄公又和张良出去垂钓了,冬日里河面结了冰,他们用锤子把冰面凿开一个洞,坐在冰面上钓鱼。

    莺儿嘻嘻笑着,张开嘴:“爷——爷——”

    张良已在下邳待了三个月,听黄公说,他似乎是住在城里的,每日往返需要半个时辰。

    怀瑾笑了笑,在她肩上安慰的拍了一下。

    “如今天子行霸道,百姓苦不堪言,等到民怨积累到了一定程度,这天下必有能人奋起反抗。”张良淡声道。

    桑楚扒皮时,怀瑾直呼他是心狠手辣大魔头,等狐裘制好,她又不要脸的日日穿着显摆。

    “让阿爷来喂吧。”黄公看得有趣,主动把碗拿了过去,莺儿满嘴汤湖,眼睛直勾勾的跟着那个碗,爬到了黄公面前。

    过冬之前,怀瑾得到了一件雪白的狐裘。

    手下长针不留神深深刺进了指尖

    宋天昊坐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打磨着一块木雕,院内一片和乐。

    她两只腿儿一蹬,怀瑾就把她放在了席子上,莺儿现在能走个两三步了,她就慢慢锻炼孩子的行走能力。堂屋里铺的是竹席,即便摔倒,也不会磕到哪里的。

    他架着怀瑾的胳膊把她放在牛车上,然后牵着绳子往回走。

    莺儿摇摇晃晃的站了一会儿,竟然往张良那边走了过去,只是走不稳眼见着就要屁股着地了。

    怀瑾又惊又喜,连忙逗孩子:“叫阿母!阿母!”

    “要说最喜欢的,莫过于《孟子·梁惠王下》第五。”黄公摸着胡子,笑呵呵的说。

    这两个人皮肤颜色都白的似玉,只不过莺儿脸上多了些粉红,怀瑾的心怦怦直跳。她有些坐不住了,立即把莺儿抱了过来,然后呼唤阿燕的名字。

    “你想回会稽吗?”怀瑾问阿燕,莺儿已经断奶了,自然也不需要乳母。但毕竟相处了一年时间,怀瑾有意长期聘用她,只看她自己愿不愿意了。

    内院忽然传来一声啼哭,怀瑾把手中的物什交到英月手里,忙不迭的往里面跑过去。

    黄公连忙把茶叶拿出来,用抹布拿着壶柄将水倒出来,霎时间茶香四溢。

    第333章 时移世变等闲皆变

    半晌,她抱着刚睡醒的莺儿出来,黄公顿时笑眯了眼:“小莺儿午睡起来了,叫阿爷抱抱。”

    “君王之道,应重民生、广施仁政。”张良简单道。

    不等黄公作答,张良便又道:“不过子房估摸着,黄公应当是欣赏那齐宣王吧。”

    桑楚笑了一声,看到门框中黄公和张良相对而坐,两人正齐齐望着这边。

    他把茶水放远,把莺儿接了过去。

    “宣王一系列举措将稷下学宫推广至天下,而后有了百家争鸣的盛景,这大约是他最英明的决策了。”张良不置可否,说起稷下学宫,他还特意看了一眼怀瑾。

    黄公却问:“世道已乱,哪里还有这样的君王?所有的人,只会为了权力而往上爬。”

    “他是颍川的贵族,自小教养不凡,自然是好仪态。”怀瑾微微笑道,张良自带一股贵气,良好的教养已经深入骨髓,无论坐卧行立,他永远看上去又从容又淡定。

    黄公给他满上茶水,泡了好几次,茶水已然变淡。黄公问:“什么样的才是好君王?”

    可她只是频频张望着门口,张良起了淡淡怒气,手指攥紧,他面色如初的继续与黄公谈笑。

    黄公大笑:“宣王算不上明君,不过相较其他君王,他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哈哈哈哈哈!真是少见这么直白坦率的君主,有趣有趣!还是子房知我!”

    这话英月和宋天昊都听懂了,吓得一张脸煞白的。

    “我不是。”张良风轻云淡的看过去,微微一笑:“权力和富贵,我从不渴望,这便注定了我不能成为反抗者。”

    黄公深以张良为知己,看看大徒弟又看看小徒弟,可惜了他满腔兴奋无人能理解,只能看向怀瑾:“这下你知道我为何与子房相交了吧!可真是处处投契!”

    怀瑾在旁听了许久,很想问他一句,那你渴望什么?然后黄公就代她问出来了:“那你渴望什么?”

    张良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淡淡道:“可除了光大稷下学宫,宣王的政绩便屈指可数了,他并不是一个好君王。”

    一会儿,阿燕端着一碗鸡汤煲的米粥出来,怀瑾把孩子抱到一边背对着张良和黄公。

    门外终于出现了桑楚的身影,远远的怀瑾看到他赶着一个牛车往这边走。

    “子房何以见得?”黄公兴致盎然,坐直了身子。

失。

    “有股寒香。”张良简约道,仪态良好的品着茶,英月见到不禁对怀瑾小声笑道:“张先生喝茶的样子真好看。”

    怀瑾忍不住笑骂一声,有奶就是娘!

    相处了一阵时日,莺儿也习惯了黄公的味道,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玩着花白的胡须,然后满脸惊奇的又笑又叫的。

    忽然的,英月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道:“怀瑾姐姐,张先生掉到冰窟里去了……”

    张良伸出一只手,将孩子扶住,莺儿就扒拉着他的胳膊爬到了他的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天都在想你!”怀瑾的笑容明媚,像是初升的太阳。

    “啊——啊么——啊么!”莺儿又张开嘴,虽发音不清楚,但却叫怀瑾喜得在她脸上猛的亲了几下。

    更夸张的是,车上还有一只死去的成年老虎。看到老虎头上一个大血窟窿,怀瑾在桑楚身上嗅了半天,然后捏着鼻子后退一步:“你赶紧回去沐浴!”

    黄公先喝了一口,然后咂咂嘴:“和泉水煮出来的茶,也没什么不一样嘛,子房觉得如何?”

    天色将晚,外面起了风,黄公和张良谈起了儒学,长篇大论直把英月和宋天昊全听懵了。

    张良不紧不慢的问道:“君子之言,可兴邦可丧邦,黄公可是欣赏孟轲的善言?”

    张良又道:“反抗者若要推翻暴政,需得以仁义为旗,才能顺应民意。只要打出了仁义之名,那么无论他的本意是什么,他都只能将仁义贯彻下去。否则便是假仁假义,还会继续有人来夺他的权力。”

    怀瑾顿时心情复杂,她忙过去要把孩子抱过来,张良却主动把莺儿抱了起来。

    阿燕想了想,道:“夫人待我用心,从不苛待,我是愿意留下的。只是我舍不得我家那小子,现下他也快两岁了,我也不曾陪他几回。”

    “你小心莺儿把你的胡须全拔光了!”怀瑾开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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