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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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妍本科时就是奚迟一个实验室的师姐，奚迟对她的性格已经习惯了。她收起镜子，又笑道：“恭喜你啊，这次国家青年科研基金，咱们科只有你跟丁立森入围了。”

    他一向不是喜欢逃避的人，但此刻他忽然很想逃离这一切。

    “少谦虚，烦人。”安妍大咧咧地摆手，“等评上副教授了提携提携我们就成。”

    他的心里莫名地烦乱，走到床边，抚平了奚迟留下的印迹。

    奚迟也有点尴尬，上学时其实他们俩关系很好，直到陈枫选了精神科后，找了他父亲奚长明做导师。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他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了。

    他们四个人一间医生办公室，那张桌子正是和他一起入围的丁立森的。之前他实验的关键数据，在笔记本电脑里离奇地被破坏过，好在最后托人找回了，他们都怀疑过丁立森，但办公室没有监控找不了证据。

    这话不是她开玩笑，奚迟回国没多久，就因为手里的科研成果破格晋升了主治，如果这次能中标，一个国家级别的项目加上这几年积累的文章，真有可能成为他们科最年轻的副教授。

    但这次，他想到了一个人，点头道：“我打算去。”

    陈枫知道他家的状况，他也叮嘱过在奚长明面前就当不

    看来是跑了。

    他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屏幕上打开的界面是一个文献搜索引擎，搜索记录一列排下来：解离性人格疾患、DID、人格分裂……

    “这段时间你还是注意点，上回不是实验数据丢了么？”她放轻声音，飞快瞟了一眼某张空着的办公桌。

    “多亏师兄师姐手下留情。”

    好在今天没安排手术，只用处理病房的事情。

    霍闻泽一个金融专业毕业，整日开会和处理文件的总裁，从何而来这种熟练程度？

    最上面印着济仁医院的标志，再往下是奚迟的证件照、名字、科室、职称。

    幸好霍闻泽从旁边经过，在病人家属把花瓶砸在他的后脑勺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两三下控制了对方。

    “哎呦，恋爱了就是不一样，都开始社交了。”安妍揶揄道，“正好我蹭下你的车。”

    “切，直男。”扎高马尾的女医生鄙视地看了眼男医生的背影，凑到奚迟旁边柳眉一挑，语调暧昧，“很激烈嘛。”

    那年他刚进医院，被安排去特需病房轮转，里面的患者非富即贵。有一床病人的家属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要求他换治疗方案外加篡改医疗文书。

    不知为何，他心情忽然好了一点。

    他一下想起了昨天酒吧舞台下奚迟望向他的目光，被如此清冷的一个人用滚烫的目光看一眼，着实很难忘。

    奚迟明白她是特地来提醒自己，感谢道：“好，我会注意的。”

    他和霍闻泽相识是因为一场意外。

    奚迟掀开被子下了床，昨天他的鞋好像还是霍野帮忙脱的，整齐地放在床边。他穿好鞋，捋平被压皱了的衬衫，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观察着周围的布局。

    这时，他看见了被子里躺着一个黑色的钱包，非常简单的款式。

    【你今晚去校友会吗？】

    几件外套随意地挂在衣架上，靠床的墙面贴满了摇滚乐队的海报，看来霍野每天伴着这些金属骷髅和大面积的涂鸦入睡。床头柜和桌面上都是散落的曲谱手稿，角落的沙发上，斜放了一个吉他包。

    他们毕业后留在本校附属医院的人，每年会组织校友聚会，张罗的人自然是潘展阳。坐在一起，每次都是那几个人暗戳戳地炫耀职业发展、房子车子，奚迟一直推脱没去。

    让他突然想起，霍野那边的事还没完，他出门后很快发现，自己的钱包落在了对方家。他得拿回来，但他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霍野？尤其是经过昨天那么一遭，想想都头疼。

    【市医院精神科陈主任：好哒，不是那件事以后，我怕你再也不会理我了么，呜呜。】

    看他脸色红了又白，女医生哈哈大笑。

    奚迟可以说是慌张地转身出了门，在电梯合上时，他从金属门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面色苍白，墨黑色的眼睛里隐藏不住茫然失措。

    陈枫不是玩梗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医生，他的另一个大学室友，从入学就一门心思地奔着精神科去，由于他们科人才短缺，现在已经荣升副主任。

    餐厅暖色的灯光笼罩下，霍闻泽专注看着他的眼睛像琥珀，微弯起来的时候，他感觉心底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为表谢意，下班之后请霍闻泽吃饭。

    “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啊？头一次见你开会走神。”一个高个圆脸，一看就心宽体胖的男医生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后来他听病房的护士讨论，霍闻泽制服那人的动作精准干脆到像在拍电影，把人按在地上的同时就把对方肩关节脱臼了，后来那人去检查，肩胛骨粉碎性骨折。

    她回位置之后，奚迟点开微信页面，点进了一个叫【市医院精神科陈主任】的联系人，发了一句：

    和霍闻泽，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抽出最外面的一张卡片时，目光一顿，这是奚迟的职工卡。

    捏着这张薄薄的卡片，他嘴角扯起了一个小弧度。

    手中的早点和豆浆冒着腾腾热气，而边上另一个袋子印着药店的图标，里面是解酒舒缓头痛的药。

    女医生但笑不语，把化妆镜给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平静下来后，他回到床边，奚迟还是刚才的姿势，侧脸埋在枕头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严格的生物钟仍然让奚迟在六点二十五准时醒了，宿醉的头痛和离奇的记忆同时袭来，他抬起手挡在了额前，打算这么逃避一分钟的现实。

    还是熟悉的画风，奚迟回复道：【……你正常点。】

    被子里是完全陌生的味道，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奚迟回家后洗了个澡，然后按时去医院上班，早上在会议室交班的时候，所有同事都震惊地看见，奚医生也会有在晨会发呆的一天。

    奚迟心里某个荒唐的念头生根发芽，蔓生滋长，愈演愈烈。

    他看出这个家属的目的无非是拖死患者，坚持医疗原则强硬地拒绝了，就跟家属起了争执，转身回办公室的路上，他没察觉到家属拎着花瓶追到了他背后。

    分别的时候，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联系方式，没什么复杂的试探拉扯，在一起的过程顺水推舟。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咔嚓”一声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人，奚迟下意识地飞快关闭了面前的网页。

    “什么？”奚迟一下没反应过来。

    对面很快回复：【市医院精神科陈主任：天哪，是我加班加出妄想症状了吗？还是你真的找我了？】

    没见过屋主的人，也可以由之总结出，这会是个自由随性、张狂不羁的摇滚乐手。

    过了漫长如一个世纪般的的几秒，霍野眼里波澜翻涌，最后还是收回了撑在他身侧的手，果断地起身，偏过头低声说了句“靠”，转身去卫生间里拧开凉水洗了把脸。

    他疾步走到门口，推开房门。

    他当时没有多想，只能说爱情会使人盲目。

    他现在回想，他和霍闻泽见的第一面就充满疑点。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晨曦悠闲地从窗口里洒进来，霍野似乎出门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居然松了口气。

    出去之前，他又停留了一刻，盯着奚迟眼角下的一小颗泪痣，看着看着，拇指按了上去，稍带粗砺的指腹在那块肌肤上碾压磨蹭了几下，手指离开时那颗小痣仿佛都泛了红。

    霍闻泽举止彬彬有礼，一言一行都透着沉稳的绅士风度，把控着交谈的节奏，让人如沐春风。他们聊了彼此的工作，共同看过的书，甚至发现他读博的时候，霍闻泽竟正巧在同个国家相距仅半天行程的城市。

    他看到了奚迟穿白大褂的模样，可以算是他见过最适合这幅装束的人，照片里的青年唇角轻抿，眉目间的淡然沉静像风吹开了雾气，透出后面的黛色山峦。

    他放下药，轻敲了两下卧室门，然后收敛着力度将门推开，里面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床单上细微的压痕。

    “谢谢。”奚迟接过来，扯起嘴角，借口道，“有点头疼。”

    奚迟照了下镜子，表情一滞，他下唇上那一点破皮的地方，现在似乎更红了，十分显眼。他今天心绪繁乱，都没来得及注意。

    霍野伸出手，把他因为刚才的动作而翻起来的衬衫下摆扯平，极力无视掉那一节白皙瘦削的腰线，把被子拉到他的下巴，遮严了所有绮念。

    这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本来就是为期一日的单程车票，要是第二天还有人试图纠缠，那就是疯了。

    这样的话，本来奇怪的事情往另一个更离奇的方向走，反而能说的通了！包括几张旧照片，霍野对他的态度，昨晚那个炽热而陌生的吻……

    奚迟一看就是个很理性的人，他想，也不知道对方告诉他的名字是不是真的。接着不受控制地想到，昨天他究竟把自己认成了谁？

    霍野拿起来，想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名片可以联系上对方，但是除了现金外，只有银行卡。

    安妍又问：“对了，晚上的校友聚会你去吗？”

    霍闻泽一挑，便挑中了一家他很喜欢的餐厅。按照他的性格，和不熟的人相对而坐几小时只能是无尽的沉默，但很神奇，他和霍闻泽那天晚上一秒都没冷场。

    房间里，光线随着朝阳升起微微变化着，门再次被拧开，霍野一只手拎着袋子，将钥匙甩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奚迟快速读着查出来的资料，专注的眼神中映着显示屏的光，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镇静，心脏却早已却跳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