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身死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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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既不发兵进攻，又未卸甲进京，连霍云朗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想说话，轻轻叹口气。

    她是一个人来的。外面万千兵马，她却只身一人。

    黎诺默默低下头，什

    他耳力出众，不似凡人，霍云朗和原乐的的话皆被他听在耳中。

    “小石，”黎诺捂着心脏，仿佛这样可以减轻那里的痛楚，“你帮我把防护机制打开吧，我的心很疼，疼的受不了。”

    她站起身，扔掉手中的稻草，“让时间去解释吧，我相信我看人不会看错的。这么多年——除了你之外，诺诺是我见过最简单干净的人了。”

    “我也不愿相信。”

    傅沉欢道：“我今晚子时进宫。”

    暗夜下巍峨城楼像蛰伏的巨兽，安静而诡谲，人的身影在它衬托下那般渺小，如同命运齿轮两个兜兜转转的沙粒。

    黎诺猝然闭上眼睛，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晃了晃，细白的手指几乎没有血色，攥紧拳头骨节泛起青白。

    对啊，他是五月初九生。

    他想要什么都有么？

    系统吓了一跳：“姐姐，你没事吧？为什么会这么疼？”

    原乐简直要笑了：“好你个霍云朗，在这等着我呢是不是？说你是个直心直肠的木头，你还真一点弯不带打的。你这也算向我示爱啊？”

    龙州军从青川至京城, 从仲春细雨到初夏将至，月余时间。m.baiwenzai.com

    一直以来，强撑着冷漠、忽略痛如刀绞的心疼几乎抵受不住，她真想扑到他怀中哭一场，紧紧抱着他将一切真相说出口。

    傅沉欢站在风口几个时辰，晚风将他的墨发微微吹乱，他容颜艳绝的脸庞苍白至透明。

    霍云朗叹着气。也站起来：“好吧，不然我们来打个赌吧。”

    ——计划比想象中顺利，甚至直接到达终点。

    霍云朗何尝不希望她说的是真的，他比任何人都奢望他们二人倾心相爱，“好吧，那我便请教：你怎么解释药人的事？怎么解释她与雪溪的密谋？又怎么解释她连招呼都不打就这么离开了？”

    便可抵龙州军千军万马。

    防护机制可以抵减剧烈的痛楚，还没见到他便已这么痛，等见了面，只怕痛的受不住会让他发现端倪。

    物是人非，当日温暖话语只是信口的脆弱泡沫，早已随风沙散去——他竟像笑话般暗暗期待许久，妄想着自己会收到什么甜蜜的礼物。

    霍云朗瞪她一眼，算是默许。莫说姑奶奶小祖宗，便是往他身上戳十个八个窟窿，他也愿意。

    她永远都不能想象，他究竟有多爱她。

    缺一不可。

    诺诺同意见他，今夜子时——不知她是否还记得。但在他生辰的第一刻，他只想见她。

    “我有什么不敢赌的，赌就赌，”原乐冷笑道，“若我没看走眼，诺诺她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你以后见了她，要叫姑奶奶；见我，要叫小祖宗。”

    他愁容重又爬上眉头，重重叹了口气。

    傅沉欢淡淡道：“我今晚一去，若不回来，你们无需愤怒冲动，不要寻任何人的麻烦；只像从前一样，我会保住你们以后的安全。”

    原本她的计划并没有这么快，但看过傅沉欢传进宫的信后，心中便已明白他的选择。

    霍云朗一惊：“……什么？您——”

    ……

    “可我不一样。那年我从箱子中逃跑，慌不择路一头扎进龙州军里时已经十五岁了。我从六岁开始记事，见了世间太多太多的人，什么人是什么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傅沉欢接过。

    也许是和黎诺呆久了，她说话也变得直接起来，本就通透至极的人再这么口无遮拦，更所向无敌。

    便是在此处，他们在马车中一路北上，那时他们刚刚确认心意，她缠他缠的紧，自己待会觉得无聊了，便不停闹他。

    唯独没敢奢望过有人爱他。

    黎诺没想过傅沉欢会主动约她。

    “赌什么？”

    “王爷，”霍云朗躬身行礼，“王爷有何事吩咐？”

    原乐淡淡道：“我不相信诺诺是心机深沉，步步为营的人。这事不对。”

    它没有说黎诺也懂——还有傅沉欢无限包容的爱。

    明天便是他的生辰。

    “……好吧。”系统劝，“忍过这一次，至少这次你不是一个人，不仅有我，有黎玄景暗中助力和雪溪后备，还有……”

    未见得吧。

    恍然明白，原来有的人生来便是错误，偏他不懂，吃尽苦头才顿悟。

    傅沉欢缓缓弯了下唇角，笑容比哭还显出锥骨的难过。

    “错了。我说的是‘我不相信’，和你的‘不愿意相信’是两码事, ”原乐笑了下, 望天说道, “霍云朗，你命算好的。你才做了几天堕箱奴就碰上王爷, 被他所救, 接着便在龙州军里摸爬滚打, 直至今日。说真的, 你没吃过什么苦。不然怎么生了这么一副直心直肠？”

    城楼下长路漫漫，道边枯木展露嫩芽初夏之色，点缀的浅绿中，似乎还能听见当日笑语。

    那嗓音是如此温柔甜暖，甚至此刻想起他仍心颤不已，“我的沉欢哥哥是五月初九生，对不对？”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后这样沉默。

    说到这儿，原乐冷哼了一声：“就你这样的，自己是张白纸，还琢磨别人呢？我且把话放在这里，诺诺对王爷是真心实意，这一点无需质疑，也不容置疑。”

    “若我回来……”傅沉欢微微笑了，他自己也觉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幻想着美好的奢望，“你们便好好准备，我这一生，还从未庆贺过生辰。”

    是了。她一向懂得如何拿捏他，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如何分量，知道自己在他面前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她知道，他永远舍不得。

    “王爷，宫里传回话了。”一个士兵小跑上来，双手递出一封信。

    他沉静地翻看过，淡声道：“传霍云朗。”

    当时她凑在他耳边：“因为我该上心的生辰只有你一个人的，知不知道？”

    傅沉欢慢慢抬手按住心口，将现在还没彻底死心的妄想和期待尽数按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龙州军，他不明白。

    那般简单亲密，直直灌入他心口破风处，尽数变得凛冽冰凉——他好羡慕。

    傅沉欢看见黎诺身影后便只身一人迎上去。

    霍云朗哑然：“王爷，您明明有大好前程，明明您才是稳操胜券的那个人。您想要什么，什么没有？为什么一点要这样……”

    临近子时，他目光微微凝聚，看见城楼上那抹娇小柔弱的身影。

    黎诺几度欲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傅沉欢额前碎发中又添银丝，他看上去虽然依旧高大挺拔，但眉眼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破碎脆弱。她真的很想问一问他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想想方才的话，他唇角刚刚要有些翘起的弧度，旋即又默默垂下。都这个时候了，他们两人竟有心思在这里说笑，王爷不知如何煎熬，他们也倒是长心了。

    原乐道：“我解释不了。”

    这么久了，疼痛似乎已经成为与他灵魂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他几乎忘了不痛是什么滋味，仿佛从一生下来便是这样，在刀尖上苟延残喘，不得停歇。

    霍云朗眉眼惊痛：“王爷！”他这么说，便是有去无回了。

    傅沉欢摇摇头，微笑道：“你下去吧，记得我交代的事，此乃军令，不得违逆。”

    但只能忍耐着，忍过这最后一步，她就可以毫无顾忌爱他了。

    可最后，他所求不得，偏偏上天将这份他不敢奢求的礼物赏赐给他。他虔诚感激，小心翼翼，如珠如宝捧在手心，可最终，只是伤他最深的一把刀。

    “因为……这个傻子……”黎诺喃喃道，“我实在做不到对他无情，就算是演也演不了。若见了面，我怕我硬不下心肠。”

    他声如蚊呐：“若你看走眼了，你就嫁给我。”

    霍云朗道：“您乐观。眼下这局面怎么解？”

    若是王爷想反，此刻只需一声令下率兵进城，也许要不了一天便可踏碎乾坤。若他并不想反，他也可依礼行事，卸甲进京。可现在他却将所有的筹码放下，只身前去赴会，见得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他真不明白：“你怎么还这么轻松？你没看王爷这段时间都难受成什么样了吗？自从黎姑娘走后, 这一个月前后加起来, 他说的话都不超过三十句。”

    彼时, 霍云朗坐在京郊一处土坡上，疲惫地揉着眉心, 瞄一眼身边嘴里叼着根稻草还一脸淡然的原乐, 暗道这人真乃天降奇才, 脑子就和普通人不一样。这时候了，还能一点愁容没有，实在了不起。

    傅沉欢缓缓笑了。

    她孤身一人。

    傅沉欢漠然听着，觉得荒唐。

    另一边，傅沉欢站在风口处，沉默地望着城楼方向，目光空洞而苍远。

    原乐将嘴中稻草拿下来：“你成天跟个怨妇似的，叹什么气呢？”

    霍云朗过来时，傅沉欢仍保持着方才静立的姿势，一动未动过。

    他望着城楼。

    这并非大军压境逼宫造反的速度，倒像稀松平常的巡防, 行至京郊, 傅沉欢吩咐就地扎营。

    霍云朗被噎的没话说，耳根微红，舔舔嘴唇啧一声：“就说你敢不敢赌？”

    他想要一对平凡的父母，想要身上没有新伤痕的过一天日子，想吃一顿饱饭，想暖和一点，想不再遭受折辱与践踏，想少一些恶毒阴狠的算计，想要一副健康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