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众生 故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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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诺微微一睁，点点头，虽说做法荒唐，但却能看出他真的很在乎这个孩子。

    他看一眼傅沉欢面色，“还望您不要介意……”

    于他而言，这半生唯一的执念只有诺诺，除此之外，身世，血缘，父母，这些对他来说也许在幼时曾憧憬期盼过，但至成年后，他已褪去所有少年心性，不再会为这些牵动起半分心绪，庸人自扰。

    傅沉欢不说话，林正只好再传达的清楚些：“殿下，太子殿下并不强求，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仍希望您动身去北漠见陛下最后一面。陛下在病中，很是惦记您。”

    “别跪了，起来说话。”雪溪温声, 抬了抬手。

    黎诺微怔，转头看傅沉欢，他面色没什么变化，沉声问，“永王？”

    “是。此前……”

    诺诺竟活着！

    他宽厚的手掌很暖和，力道也很温柔，黎诺本就怜惜他的心更柔软下去，“沉欢哥哥，你想不想去？”

    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好，确保万无一失，傅沉欢带黎诺踏上行程。

    而雪溪的心思他亦明白，皇帝迟暮，身体每况愈下，一方手足一方父亲，他性子温和纯孝，断不想让他们彼此留下遗憾。

    ……

    他轻叹，双臂收紧将黎诺抱住，感觉她柔软温暖的身躯贴紧在他胸膛，融融暖意一直通到心底。

    林正明白这便是要考虑考虑，当下也不再多话，只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默默向前走了一会儿，雪溪抿唇问道：“今日陛下身子如何了？”

    他站起身，恭声道：“殿下，太子殿下命属下传消息给您，陛下身子不大好，他担心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便没有听您此前的计划，还是将您的身世告诉了陛下。”

    他犹豫了下，低声问：“虽说他的本意不过是想换条残命，苟活于世，但这说法的确令人心惊。”

    不过，他心中没有其他杂念，但雪溪却有。

    最重要的是……黎诺摸摸他的脸，目光温柔，“他可以为了你做到这种程度，心中必定愧疚又疼爱，若非如此，雪溪也不会千里迢迢差人来报信。沉欢哥哥，你小的时候没有体会过父母舐犊之情，若能稍稍弥补，品尝被父亲疼爱的滋味，我也觉得好开心啊。”

    他这个太子，虽说确实是父皇亲封，但也是他自回归北漠后贴着悬崖走了一遭，用命挣来的。前二十五年的疼爱是真的，他将他捧于掌心，陪伴他成长，教他做人的道理。他是他的天，亦是他的神。可一朝变故，给予他的嫌恶与厌弃也是真的，仿佛之前的二十多年的相伴都是虚影，只要他不是母妃的亲生孩子，就不配得到他半点疼宠。

    雪溪纠正，“现在该改口换永王殿下了。”

    这天宅院大门被人扣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傅沉欢道：“不必紧张，此前我不欲张扬身世，只是担心此事于他而言节外生枝，对我倒没什么。他现在太子之位已根基深稳，朝政大权在握，便是说了也无妨。”

    如今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野大权尽在掌握，最顽固的六七皇子党已一败涂地，他面前再无任何阻碍了。

    亲随立刻抱拳躬身：“是。太子殿下。”

    黎诺眉眼微弯，“如果你这么问，那就应该去。”

    可他真正想疼爱、想保护的那个孩子，最终也没有守护好。明明他曾在这皇宫中、在他眼皮底下辛苦艰难地活了七年，他身为父亲却懵然不知，让那个孩子吃尽世间常人不敢想象的苦。

    林正连连点头，笑道，“是，永王殿下神机妙算，屡有奇招，若无他的妙计，六皇子与七皇子的毒辣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雪溪亲自来接，一年多不见，他已贵为太子殿下，却和以往没什么两样。还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和蔼模样。

    “你说……本宫将这一切告诉父皇，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雪溪从书房中出来, 步伐匆匆，一边将一封信交给亲随，“尽快转交给范大人, 告诉他尽快督办。m.wuyoushuyuan.com最迟三日内办好, 不得延误。”

    雪溪叹气，“他还是老样子吗？”

    雪溪笑笑。

    傅沉欢牵着黎诺走进内室。

    傅沉欢听得微怔，旋即低眉一笑。

    林正神色一动，缓缓起身感激道：“多谢太子殿□□恤。殿下，历王殿下在狱中直言要见您，原本属下没想打扰，但他口口声声说掌握一份军中密报……”

    林正低头，“不大好，这几日快要入秋，天气凉了些，陛下的身子一下就熬不住了。宫里人传话说，只怕日后不太能下得来床。”

    人世间走一遭，最后落得个明白。虽然痛苦，也能称为不幸中的幸运么。

    那人快步离去, 雪溪整肃面容向前走，忽然外边小跑进来一人, 见到他, 单膝跪地, “启禀太子殿下……”

    黎诺拉着他坐下，细细与他讲：

    雪溪身边有几个心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私下里见他，会称一声雪彻殿下。这倒也罢了，忽然间称他永王，傅沉欢知道必定事出有因，心中已有些猜测。

    雪溪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他知道傅沉欢原是夏朝的不败将军，深谙兵法用兵如神，又以强大的兵权坐稳摄政王的位子。却没想到，接触渐深才发现，他聪慧机敏，竟于权谋一道也如此令人侧目，实在是个精彩绝艳的人物。能与此人为兄为友，真是福气。

    父皇为父不慈，他却不能为子不孝。默默想了许久，雪溪低声道：“罢了。林正，替本宫走一趟临江陵，但是记住，若三哥不愿，莫要强求于他。”

    “是。想来这已经成为陛下的心病，太医说药石难医，想来……应当是很难放下了。”

    林正不由微笑，这两人不愧是兄弟俩，难得心思如此一样的正直良善。

    她悄悄瞄一眼傅沉欢。

    他笑了，柔声道，“为什么这样讲？”

    暑热渐消，落叶知秋。

    林正见雪溪不说话，也不敢劝什么，只默默站在一旁，低着头。

    听到这黎诺疑惑：“什么时候册封的？雪彻并没有去北漠啊。”

    傅沉欢低声，“我该去么？”

    “诺诺……”唤过之后，却又不知说什么。心中被满涨的情绪充实，几乎触不到浩淼深爱的底。

    “嗯，不必管他，三哥早就算准他会以此为要挟。”雪溪摇头道，“手里的那份密报, 不过是三哥给他下的套罢了, 他现在已是黔驴技穷, 毫无退路。”

    苍天开眼，他此前看诺诺那苍白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般的羸弱，猜测她身体应当不大好，再加上她那时令人心惊胆战的托付之话，他只觉事态应当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怕她出事，各色补品流水般的往临江陵送，只希望她能渐渐康健，后来却得知，临江陵不知何时只余傅沉

    “我知道了，诺诺，”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与我一起去吧。”

    “我知道你没有怪他，更不会恨他，既然如此，不如去见一见。不然万一日后某天回想起来，忽然觉得遗憾，到时可就没有机会啦。”

    傅沉欢道：“不必多礼。起来回话。”

    林正点点头，“原来雪彻殿下早已备下后手，的确了不起。”

    “回姑娘的话，虽人未至，但册礼已成。”

    何德何能能娶到诺诺，这世上再不会有人会像她这般好。

    本想说你怎么活着，但顾及旁边傅沉欢的心情，还是将后边不吉利的话咽了下去。

    ……

    傅沉欢看第一眼就心中有数，此人他记得，这是雪溪身边的得力干将。

    傅沉欢略略点头：“我有数了。”

    “沉欢哥哥，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没有很抗拒，就说明这件事在你心中，还是留有余地的。虽然他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这段时间，他必定被心中的愧疚与后悔折磨的很难过。”

    下一刻反应过来，见她气色如此之好，整个人从呆滞化为狂喜：“诺诺你……你怎么……”

    雪溪淡淡一笑：“有什么可心惊的, 本宫这六弟只想绝处逢生, 却看不清自己手中筹码到底有多大力度。”

    黎诺笑眼弯弯，“当然了，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林正忽被提问，想了想说：“殿下尊为太子，但也是人子。您一片濡慕之情，做事并无私心，只是想让陛下得个明白。眼下他虽缠绵病榻，可却得知雪彻殿下活着，了却一桩心事，于他而言，是幸事。”

    林正见到傅沉欢，立刻抱拳单膝跪地，“永王殿下。”

    第一眼看见黎诺，雪溪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林正见他并无不虞，才继续低声道：“多谢殿下大量。陛下听闻太子殿下的阐述后很是激动，虽未立刻全信但几番暗中追查下来，已明白事实真相。最后不顾众臣反对册封了您，承认您的血脉。”

    傅沉欢只是垂眸，暂未言语。

    她没有死……可叹他之前伤心许久，始终无法自拔。眼下见她好端端的，真是没有比这再欢喜的事了。

    “只凭他手上犯的事，桩桩件件皆有铁证，早已翻不了身，且由他哭。吩咐下去，谁都不必理会。”

    他和雪溪结盟算是各取所需，也算是目标相同，无非都想让这世间更安稳太平。

    “殿下这是何意？”林正思索，“难道他那份军中密报……”

    他轻声，低的几乎听不见：“父皇不是好父亲，与我于他，都不好。”

    如若皇帝肯认他，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如若他不信，以雪溪此时的实力也不畏惧任何变数。

    一丝微凉的风吹来，带着些许秋日里的萧瑟，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轻轻自远处滑落，雪溪盯着那片落叶无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