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傅沉欢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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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恨交织，情丝百转。

    他空洞而麻木地睁着双眼，静静望着房梁，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也像是单纯的发呆。

    ……

    安王府，偏院。

    傅沉欢静如死水的心泛起波澜：这里既陌生又熟悉，这是他美梦开始的地方。

    古书有载, 人死之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所有的感官无声淡化，他彻底进入空洞的虚无。

    ……

    傅成欢颓然垂着眼眸，他能感觉到诺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既温柔，又坚定。带着灼热的温度，将他碎成几片的心片片燃烧。

    “沉欢哥哥，我真的喜欢你，你不信我么？”

    日渐西沉，天色完全暗下来，以往这个时候，诺诺已经过来了。

    黑暗尽数吞没意识，天地无声，万籁俱寂。

    他声音低低，“我不想说第三遍，你回去吧。”

    又过了一刻，外面远远的传来些许动静。首先撞入耳膜的声音有些尖刻，伴着凛冽的风声，听起来并不特别真切：

    所以在这般下去，第一个受不了的，反而是他自己。

    “不，不是这个答案，”傅沉欢轻道，“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傅沉欢缓了一下，才轻声道：“不必了，我自己会解决。”

    “是不是我刚才手重碰疼你了？对不起啊，我再轻一些，你忍一忍，你的伤口必须换药，不然会闷坏的。”

    并非不愿理会她，而是至此，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傅沉欢喉结滚动，没有立刻说话。

    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早点回家。

    混混沌沌间，忽觉左腿膝盖处钻心的痛，空气中隐隐飘着丝丝缕缕浓药的清苦。

    “我的沉欢哥哥一直很累吧，好好休息一下, 多睡一会也没关系的。任务结束啦,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若是他能放下刻入骨血的情爱，倒也罢了，这重生也算得上有些意义。可这颗心终究已不是他的，再也要不回了。

    “别人再好，也与我无关，我只要你！”

    只一瞬间他目光凝聚，认出眼前景象并非幽冥地府，而是仍在人间。

    四下皆暗，唯有她身边长亮着一点明亮烛光。她皎洁的面容更显干净无瑕，微卷的睫羽低垂，神色认真而宁静。

    想来这是她最后的温柔。

    眼下他既然已经彻底重生，站在时光的分支点上，总该做些什么，不能永远停步不前，沉溺在上辈子的苦海中。

    “这好像并不需要任何人许诺什么，”黎诺说，“

    黎诺微怔，犹豫了一会，“是不是伤口疼的厉害……所以……心情不好？你放心，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也会很轻的。”

    傅沉欢道：“你在做什么。”

    而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 只剩心爱之人低低呢喃：

    为什么。

    语气不重，却很疏离。虽然并无愤怒或厌烦，但态度却很强硬。黎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放心，再次抬头看了看他，半晌只好叹声道：“好吧，那我将纱布和伤药放在这里，你一定要记得换下，千万不可敷衍。”

    他呼吸一瞬间停滞，长睫微微颤抖，目光向下。

    傅沉欢的心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蓦然湿了眼眶。

    他的语气毫无起伏，甚至别过了脸不看她，黎诺一双澄净的眼忍不住睁圆：“……为什么啊？”

    他的生命，他的爱情。

    傅沉欢疲惫地闭上眼睛, 身上的力气渐渐流失, 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脱离掌控。

    她大眼睛里映着他身影，里边浓浓的关心与疼惜。这样的神色明明温柔，却像刀一般狠狠捅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黎诺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语气竟是做不得假般的着急：“你、你别哭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有人欺负你，还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可以跟我说，只要你别哭……”

    说着，她缓缓伸出手，却在碰到傅沉欢身体三寸开外时，被他不动声色捏住手腕，这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拒绝。

    黎诺顿了下，启唇：“因为你受伤了，而我想照顾你。”

    不甘心就这样死，可这是她想要的, 罢了。

    毒酒入喉, 肺腑翻搅，却意外地并不觉得很痛。www.linghunshuxuan.com

    傅沉欢怔忡，泪水无意识地凝聚又流下。

    视线模糊，他有些看不清让他到死都放不下的姑娘了。

    黎诺有些无措，小心地说：“沉欢哥哥，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已经答应过让我来照顾你……是不是……是不是我刚才把你碰疼了？”

    傅沉欢缓缓转头看过去，黑白分明的眼眸凝聚一层薄薄泪光，掀唇微笑间，一行清泪自眼中流下。

    傅沉欢终于闭上眼睛，停顿片刻，忽然撑着手肘坐起身。

    声声誓言犹在耳边，一字一句敲打在孤魂野鬼残存的意识上。这死后的世界冰冷异常，如冰窟般寒凉刺骨。

    有人。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真是翅膀硬了……还是说傅沉欢许诺了你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将父王和母亲不放在眼中？他们若知道你如此不知廉耻，只怕把你赶出家门都是轻的！”

    是诺诺太过炉火纯青，还是自己心眼皆盲——他竟看不出她作戏的成分。

    他不知为何自己死后竟会回到这个地方，回到此时。这一生上天与他开过的玩笑不少，这想必是最可笑的一件——他是重生了么。重生在这样一个难堪也欣喜，悲哀也庆幸的错误之时？

    诺诺, 诺诺……傅沉欢闭上眼睛, 眉宇微拧, 我没有福分照顾你，只盼你一世安稳顺遂。

    “沉欢哥哥……”黎诺吓了一跳，她正全神贯注想给傅沉欢换药，却不想他突然坐起。

    就在片刻前，他刚刚喝下她亲手递过来的毒酒。万念俱灰，更难过不已，那哀恸还没缓过去，突然回到此时难免有些过激和偏执，而此刻他已慢慢冷静下来。

    “诺诺……”傅沉欢轻轻提着一口气, 薄唇颤抖几下，“你要……”

    “我……我要把你伤口处的纱布拆下来，然后……”

    傅沉欢经历了最初的情绪翻覆，此后再也没能硬下心肠，态度强硬地让她离开，每每见她，只是沉默。

    一连三日，黎诺像之前那般每晚过来照顾他。

    她一个人在这里可以么？回家的路要怎样走？以后还会接这样的任务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绝不后悔。”

    相比之下，诺诺的声音淡定许多：“让让，若想告状尽管去告，别挡着路。”

    见她如此，傅沉欢既无奈也心疼，其实他很早就了解诺诺的性格，她脾气很好，不爱生气又不记仇。自己这几日的态度，在他眼中已经算得上很差，可是诺诺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手中还依然抓着眼前姑娘细柔的小手，他下意识牵到自己身前，抵在自己胸膛上。

    傅沉欢意识涣散，不由恍惚地一遍遍回想曾经点滴，以抵消这透骨的阴寒。

    ——他不是死了么，为何在此？

    对于他的冷淡疏离，黎诺却也不是很在意，还是会跟他说说笑笑，想逗他开心，从未有过片刻不耐或不高兴。

    他微微咬牙，一言不发的捏住黎诺手腕，力道不重，但也让她立刻动弹不得。

    片刻后，他的头轻轻向一侧歪去，一行泪水自眼角飞快滑落，没入鬓发中消失不见。

    黎诺走之后，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冷却下来，明明燃烧着同样的烛火，可能其中的温度却仿佛随她一同离去，寒凉与寂寥不讲道理地席卷了他。

    傅沉欢低声道：“无事。我只是很想休息。”

    那么……

    她在观察他的伤，动作及其温柔小心，缓慢地轻轻掀开他左膝处的衣料，拧着眉细细查看。

    在黎诺不解的目光下，他听见她试探的声音：“沉、沉欢哥哥……我知道你不舒服，我换药很快的，不会打扰你休息。”

    能带着这句话走, 即便是一句空空的安慰，他也当了无遗憾。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命途多舛，不曾有过片刻安宁；为什么自己付出一颗真心，却被人弃如敝履，毫不留恋；为什么他已经赴死成全，上天却如此恶劣的将他的时光流转，重生在此，要他一遍又一遍品尝同样的痛苦。

    傅沉欢怔忪，微微勾唇。

    她脚步缓慢，不放心地几度回头看了又看，才彻底离去。

    最后的话几不可闻，傅沉欢自己也不知他是否说清，还是只有毫无意义的残音。弥留之际，他才发觉自己还有许多事来不及交代, 种种不放心再也没有着落。

    “不必了，你出去罢。”

    这日眼看着外边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没过一会她便又会来了。傅沉欢安静的盯着窗外，他心里清楚，不能再这样犹豫下去了。

    傅沉欢望着黎诺，棱角分明的脸颊上一道细碎泪痕，在烛光映照下清晰明显。他微笑道：“那你又是为什么来照顾我呢？”

    想了想，她又说：“沉欢哥哥，你受了伤身体难受，若是心绪不佳也很正常，只是千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换了药之后要好好休息，我……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啊你，还真是来看这个命硬的残废，我倒没看出来，你胆子什么时候竟这般大了？连傅沉欢都敢沾染，你是疯了不成，难道忘了大哥就是死在他手里的吗？”

    永远在一起……和诺诺么？真好啊……

    傅沉欢慢慢躺倒回床上。

    傅沉欢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头顶上空漆黑的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