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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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北苑绝非凭血缘、出身就可畅行无阻。各家孩子完成开蒙学业后，须得经过层层筛选与评估才能得到北苑的进学资格，因此北苑可谓汇集了京中各显赫门第里最拔尖的小苗苗们。

    而云曜在北苑进学已有五年，早已升至北苑承华殿，所学的课业比清风殿要繁难许多。

    云照见状，也敛了嬉笑坐起来，重新端正跪着。

    而那二姑娘云照却打小是个混不吝，也不知怎生养出一副豪烈疏狂的做派，上至宗亲贵胄、下到三教九流，不拘什么人、什么事，凡她觉得有意思的，总爱凑上去掺和个热闹，在京中可谓是“十处打锣，九处有她”。

    好在云曜性子早慧，并不恃宠骄纵, 反倒有些少年老成的迹象, 向来行止自持，竟颇有天家血脉的风范。

    同熙二十九年春，七岁的云照终于通过了种种考核，扬眉吐气地进了北苑，在清风殿就读。

    云曜抿了抿唇角，看着堂上的那些牌位，隐约哼笑了一声：“你不也跪着？你为何，我就为何。”

    云照早就跪得膝盖生疼，忍不住扭了扭小身板，才撇撇嘴嘀咕道：“云曜平日里就很学好啊，好得跟废物没两样。平白被人挤兑得跟孙子似的也不敢吭声……”

    旁人若是挑衅他本人，他会以和为贵先忍三分；可若是冲着他妹妹，那就不行。

    “你是为着什么事被罚跪？”云照目视前方，嘴上却闲不住。

    长公主夫妇从未向云曜隐瞒他的身世，还在家中小祠堂专辟一处，为其生身父母供了牌位，逢年节、祭祀，都会让他去拜谢生身之恩，使那对于国有功的夫妇能得香火供奉。

    云曜眉目一凛，眸心渐生盛怒。

    性子这样南辕北辙的两兄妹，又差着三四岁的年纪，虽说相安无事，却也很难有“兄友妹恭”的和乐亲昵，落在外人眼中，仍是会兄妹阋墙的迹象。

    云照见势不妙，跳起来就在书房里抱头鼠窜，边跑还边嚷：“我没错！谁要那个赵晟嘴巴坏！往后他若再拿我哥的身世说三道四，我还打他！他说一次我打一次，看他长不长记性！”

    “多谢父亲教诲。”云曜垂下眼帘。

    他被接到长公主府时不足周岁，因此对从未蒙面的生身父母并无任何记忆。

    “上哪儿学来这满嘴浑话！”这下连驸马也给气得火冒三丈，大步走到她面前。

    跪到酉时，见没人来唤自己起身吃饭，云照心知父母今日怕是气得不轻；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于是也不肯告饶，跪地的小身板挺得更直，口中嘀嘀咕咕开始诵起今日新学的文章来。

    长公主夫妇对待自己如何，云曜非常清楚，也非常感激。诸如赵晟口中这类恶意的揣测，他自小到大听了不少，早已不会往心里去了。

    云照倏地收回目光，心虚似地抬眼望着堂中横梁上的雕花，好半晌之后才转着眼珠子道：“我打他，自是因为他嘴碎、话多……长得丑！你总不会也因为这个打他吧？”

    莫名其妙挨了顿拳脚的赵晟气呼呼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低头拍拍衣摆上的小脚印，“我上一次同她打照面还是新年时的宫宴上，话都没多说两句！再说了，我好端端的欺负她做什么？”

    “请父亲母亲息怒，孩儿认罚。”云曜再次叩拜。

    云照扭头一看，登时乐不可支地松了腰背，拍着膝下的蒲团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也有跪祠堂的一天。”

    也不怪她觉得稀奇，她被罚跪那是家常便饭，可向来规规矩矩的云曜被罚跪，这似乎还是头一遭。

    颐合长公主夫妇素性仁厚, 得此儿女双全的善果, 自是被坊间传为美谈。

    “嗯。”

    长公主夫妇心下甚慰，指望着她能在北苑好生收收野性，以免将来当真长歪了。

    云曜唇角浮起笑来，出人意料地点点头：“我也是因为这个打他。”

    清风殿散学早些，长公主府的马车先送了云照回去。

    同熙帝允准, 为其赐名云曜, 并着令宗正寺录入玉牒。

    云曜不急不躁地听同窗们说完方才的事，略蹙起稚气未褪的眉头看向赵晟：“你欺负她了？”

    云照立刻收了声，抿唇朝房檐翻了个倔强的小白眼，仍旧跪得直挺挺，头也不回一下。

    长公主府树大招风，朝野之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身为长子，更当言行谨慎，这道理他很清楚。

    这样的性子自不免惹上些小是非，让长公主夫妇很是头疼。

    有些人在暗中揣测, 长公主夫妇对待这一儿一女, 恐怕难免有厚薄之分, 这颐合长公主府迟早会有兄妹阋墙的闹剧。

    云曜先朝父母叩了头，这才答道：“那赵晟，他还手了。”

    云照惊讶地扭头看他：“你做什么打他？”

    云曜默默看看她那半跪半坐的嬉笑姿态，“嗯”了一声，转头看着堂上那些牌位。

    长公主气得捂着心口，不想说话。

    五

    皇家书院设在内城的北苑，学子多是皇室、宗亲及勋贵世家的孩子。

    “你妹妹惯是个胡闹的，怎么你也……”驸马蹙眉叹着气，忙不迭轻拍着长公主的背安抚着。

    无论谁对谁错，动他妹妹，那就不行。

    二

    同熙帝对这书院极为重视，特意拨出北苑三殿供书院使用，讲学的多是文渊阁大学士们，骑射武艺也由负责内城防务的顶尖将领轮流教导，一应开支全由皇家少府私库来保障。

    不过，毕竟一个是亲生, 一个是抱养, 这中间的亲疏之别似乎无法回避。

    跪完小祠堂，训话是免不了的。

    四

    少年身姿尚显纤瘦，却挺直如松。

    驸马板起了脸：“孩子们之间的打闹，大人不便多出面，是该由着你们自行处置。遇旁人主动挑衅，你们自当还击；可若是错在自家，便不该盛气凌人。往后绝不能再犯了，懂吗？”

    同窗笑着对赵晟劝道：“算了算了，云照本就是个胡闹性子，长公主都管不住的，你总不好意思再追到清风殿去报仇吧？”

    “北苑派来的人说过了，”长公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训诫道，“可今日毕竟是你妹妹先无端跑到承华殿打人，人家还手也是情理之中。你爱护妹妹是好事，可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短，这也是不对的。”

    “啧，胡说八道骗人呢，”云照撇撇嘴，仍旧看着前方，“我打了那赵晟，你也打了啊？”

    小姑娘的嗓音本就清亮，这一嗓子吼得用尽全力，震得门外的云曜耳旁嗡嗡作响。

    赵晟是宣平伯家的五公子，与云曜同龄，是去年才升到承华殿就读的。这赵晟与云曜素来不大对付，今早在进宫的路上拿云曜的身世与同窗们暗讽一通。那时云曜与几个好友就行在他身后，却并未搭理他。

    “就是，而且她才七岁，那阵拳脚也不至于就把你怎么着了，”有几名与云曜交好的同窗帮着朝赵晟讽笑道，“再说了，你当时不也还她好几脚了嘛，没吃多大亏。”

    这日午间，云曜被授课的师长唤去单独问了功课，待他回到承华殿时，同窗们便七嘴八舌地告起状来：“云曜，你妹妹方才不知发什么疯，忽然气势汹汹冲进来，将赵晟打了一顿就跑。”

    旁的事他都能一笑而过，可若事关他妹妹——

    三

    不多会儿，有人推门而入。

    见她皮成这般小油条性子，长公主夫妇只觉身心俱疲，索性暂不去见她，以免叫她惹出更大的气来。

    他非但并不会顺着旁人的揣度

    是认罚，不是知错，也没说要改。

    片刻后，身旁多了一个蒲团，也多了一条直挺挺跪下的身影。

    长公主夫妇先差人来唤了云曜过去。

    三年后, 颐合长公主奇迹般地有了身孕，于同熙二十二年秋产下一女。这位二姑娘的降生，不单使长公主府上下喜气洋洋, 连同熙帝也大喜过望，御笔一挥，赐名为“照”。

    云照脚才落地，抬眼见门口的管事一脸同情，就知自己今日在北苑打人的消息已传回府了。

    长公主气得一掌拍上雕花楠木椅的扶手：“你还有理了？成日的不学好，净会惹是生非。说，今日为什么打人？”

    大缙同熙十九年夏末, 因颐合长公主先天体弱、不易受孕, 成亲两年无所出, 与驸马商议后上表请旨, 欲将一名原州军阵亡将领遗孤收养至膝下。

    今晨在进北苑的路上，赵晟对几名同窗道，长公主夫妇此举，就是为了让云曜时时记住自己的出身，别去想些不该自己的东西。

    长公主夫妇俱是一愣，面面相觑地对视半晌。

    小祠堂中供着许多长明灯烛，火光摇曳中，兄妹二人直挺挺的跪姿真是各有各的倔强。

    “你又做什么打他？”云曜以眼角余光淡淡睨她。

    “就知你们偏心！这回可是一样打了人，打的还是同一个人，就我多跪些时辰！”云照的小脸上满是不忿，吱哇乱嚷。

    于是她也不废话，不待父母前来训斥，熟门熟路就去了府中的小祠堂，自个儿拖了个蒲团在堂中跪得端端正正。

    长公主夫妇对外间的议论是否有所察觉这事不好说，但一直待云曜如己出倒不似作假。这夫妇俩对云曜的呵护与偏袒, 时常让人误以为二姑娘云照才是被抱养来的那一个。

    云曜的生父姓季，是原州军的一名将领，沙场殉国；而他的生母在生他时死于难产。

    一

    因年岁有差，课业进度也不同，十一岁的赵晟在承华殿受教，而七岁的云照才进清风殿，很难有什么交道。况且赵晟入学已有数年，而云照才来北苑不到一个月，众人真是想破头也不明白，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孩能结出什么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