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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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声分明平静如常，回荡在这森严的寝殿之中，竟是分外逼人。

    传闻中对先帝忠贞不渝的楚太妃，实在当不起御史钦差这般重逾千钧的敬意。

    门扇在墙上来回撞击，发出可怕的声响，枯叶和沙土被风卷进屋中，形成一股灰色的龙卷风，好似恶龙一般咆哮而来，将他们吞进口中。

    快到寝殿的时候，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守卫们闻言，接二连三出了寝殿，往御道外的住所走去。

    浑身血液霎时涌上头顶，一阵眩晕之际，却见他停住了脚步。

    御史钦差，果然明察秋毫，竟然比她这个肩负守陵之责的太妃，来的还要及时。

    白露被巨大的乱响吵醒，看见门口有个人影，以为是歹人，爬起来正要将其拿下，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楚悦。

    已经过了三百多日夜，当日震撼，历历在目，就连他发冠上的镂空花鸟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听见她的声音，楚悦吓了一跳。

    “你的话，可句句属实？”裴俨问。

    “轻则打入辛者库……一生为奴，重则、重则杀头……”

    只是没想到，那人在，她连说话都这般有底气。

    来到寝殿后面，里头传出茯苓高昂的声音。

    偌大的屋里，遍布寒气，阴冷潮湿，好似冰窖一样。

    入夜，楚悦梦见了玄帝。

    茯苓慌了须臾，颤声回道：“奴婢该死！方才的话……皆是奴婢们的猜想，并无……并无证据……”

    “幸亏大人发现的及时，否则方才那么大一个窟窿，若是让暴雨冲刷一整夜，明日只怕整座殿宇都被水淹了！”

    双手交叠，深深俯首，言辞谦恭，对她道：“微臣裴俨，见过太妃娘娘。惊扰娘娘，实非有意，还望娘娘恕罪。”

    回过神，急忙拉着白露快步躲在墙后，屏息看向身侧道路。

    茯苓小心翼翼地抬眸，竟感觉到一股冷冽的杀气从他的玄衣之上扩散，迫得她不敢用力喘息。

    心跳急乱，再度小心地侧首，那颀长身影早已不见，唯余缕缕晨光洒在地面。

    裴俨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问楚悦：“娘娘，方才裴大人为何要对着后院参拜啊？”

    “好冷……快抱抱朕……”

    御史钦差将明察秋毫，见微知著的特长发挥

    想起方才梦境，楚悦愈发觉得，是玄帝在给她托梦，寝殿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那你应该知道，攀蔑主上，当如何处置。”

    短暂的静默后，茯苓回道：“奴婢以性命起誓，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她们都可以作证！”

    “娘娘……你在做什么？”

    只听一道沉郁的嗓音自殿中传出，穿透力极强，楚悦霎时屏住呼吸，连心跳仿佛都停下了。

    倾盆的暴雨，伴着滚滚雷声，还有时不时划破暗夜的闪电。

    “悦娘……”玄帝瑟缩在墙角，声音颤抖。

    清晨的日光将裴俨的影子拉得细长，她看见他朝着她们的方向在大步靠近。

    *

    裴俨秉烛，正在屋中检查，见门外走廊上偌大一滩水迹，视线移动，却是一个娇弱人影，笼在披风里，躲在廊柱后。

    茯苓惊喜地挺直后背，响亮地回道：“回大人，正是奴婢……”

    楚悦闻声来到他身侧，只见他面目冻得通红，连睫毛上都覆着一层寒霜。

    “有劳诸位，大家且回去歇下吧。”

    如今白露已经回来，裴俨又在外院驻跸，楚悦顿觉无所畏惧，拎上灯烛，毅然提步走进狂风之中。

    翌日天晴。

    茯苓咬牙转身，目光扫过一众宫女，忿恨地道：“都跪好，跪不够四个时辰，谁也不准起身！”

    他挺身伫立殿中，身后是供奉的香案，香案之后，是象征帝王威严的白玉雕龙神座。

    “说！”

    寝殿后，楚悦兀自惊诧不已，忽听白露凑上来小声提醒：“娘娘，他过来了……”

    那笔直人影，蓦地短了一截，看出他在做什么，楚悦瞳孔骤然放大，迅速错开视线，红了脸庞。

    楚悦猛地惊坐而起，湿透的里衣粘在身上，分外难受。

    “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在外头安了家呢！”

    拢紧斗篷，正要抬脚出去，啪地一声，竟是一块瓦片从屋顶坠落，砸在了她面前。

    心里想着那个为她带来底气的人，就连狂风暴雨，都不能阻止她快速前进的步伐。

    楚悦屏息，藏在廊柱后面，浑身颤抖，却并非是冷。

    可越是距离寝殿越近，她的腿竟越发酸胀，几乎寸步难行。

    “这么大的雨，娘娘还是别去了，若是摔倒了，或是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他在拜他心里的那个人。”

    轰轰隆隆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这般真切，意识到什么，她迅速趿鞋下榻，找来斗篷披上，开门的一刹，一股疾风灌入，她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寒颤。

    “那现在本官再问一遍，方才你说的，当真句句属实？”

    “先去寝殿看看，若是情况严重，便先去叫守卫头领，让他带人去柴房找来梯子和瓦片。若是不太严重，便暂且将物件收起来，等明日一早，再让他们过来。”

    天旋地转，身体骤然下坠，仿佛要跌入一个万丈深渊。

    伸出去的脚，瑟缩着又收了回来。

    如此深奥的话，白露听不懂，她皱了皱眉头，又出去玩了。

    匆匆梳洗一番，楚悦快步出房门，穿过廊庑，经过照壁，远远看着那座熟悉的寝殿，竟是心跳急乱。

    冷冷扔下这句，裴俨拂袖，大步踏出殿外。

    “娘娘时不时就往山下跑，却从不带奴婢们前去。每次下山，少则三天，多则半月，上次更是在外头呆了足足一个月才回来呢！”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年前那副场景。

    可此刻若是前去，裴俨又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自己？

    彻底停下脚步，身子绵软，借由白露的支撑，勉强站住。

    他眸光一暗，旋即吹灭手中烛火，让她的身影重新隐没于夜色。

    楚悦霎时缩起身子，心里小鹿乱撞，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让他发现。

    不过是上柱香而已，打开香桶，取出几根，就着烛火点燃，递到他手边，这套动作，三年来她已做过无数遍，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分毫不差地做完。

    那日回宫，便发觉好几处屋顶瓦片掉落，前几日本想让宫女们帮忙，将漏洞补上，她们却推脱说梯子坏了，不肯配合。

    这个茯苓，竟敢如此污蔑她，究竟安的什么心！

    “大人，小的已经检查过，并无一处漏雨。”

    若任由这般狂风暴雨冲刷，寝殿供奉的玄帝遗物势必会遭到严重损毁。

    修补屋顶这样的粗活，原本该交给守卫去办，可前些日子，白露不在身边，楚悦不敢让他们上来。

    “若是情况严重，那群守卫不肯来，怎么办啊？”

    楚悦呆坐榻上，只觉有寒冷的潮水，在一点点淹没自己，浑身热潮褪去，从脚到身，从身到心，竟是透骨的冰凉，没有一丝知觉。

    *

    楚悦扬                                                唇：“那你便每人揍他们一拳，不信他们敢不来！”

    白露连忙跟了上来：“娘娘，奴婢陪你……”

    昨日对他那番轻薄之举，便是印证茯苓这番妄论最好的证据。

    回到屋中，白露欢呼雀跃，为裴俨这番明辨是非之举大力叫好了好一阵。

    将他抱进怀中，用身子暖着他，外头忽然狂风大作。

    呼吸越来越困难，后背冷汗淋漓，身上玄袍好似铁甲一般压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深吸一口气，定住神，轻声道：“回去睡吧，我去寝殿看看。”

    她身后，小宫女们跪了一地，也跟着连声附和：

    “娘娘经常这样，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院里的活从不干，寝殿也是我们几个侍奉。”

    问茯苓：“那你可知攀蔑后妃，以下犯上，会有什么下场？”

    望着跪了一地的宫女，眸光愈发深邃，喜怒难辨。

    《拥吻禁欲权臣后他谋反了》

    青年权臣长身而立，隔着一道门槛，以士人之躯，竟向那个不知深浅，屡次误会他的弱女子主躬身长揖。

    “谁是大宫女？”裴俨望着殿外，冷冷发问。

    风雨飘摇，本该寂静无人的殿宇，竟灯火通明，里头隐有人声，似是一些男子在交谈。

    稍后见了他，只要避开与他目光接触，闭口不言，想必以他的胸怀和人品，定不会主动提起昨日之事。

    来到寝殿门外，已是浑身湿透。

    叮嘱白露站在原地，她迅速戴上兜帽，纵身走进雨幕之中。

    斗篷上尽是雨水，小溪一般顺着布料纹理流下，她丝毫不察，反而热血翻涌。

    小青站在一旁，不住地摇头：“大人，她们……”

    “对，奴婢们作证！茯苓说的千真万确，大人，娘娘根本不是什么忠烈贤妃，您务必将此事上报朝廷！”

    这一声加重了语气，茯苓肩头一颤，立即垂下头去。

    趁他低头行礼之际，楚悦鼓起勇气，拢紧兜帽，再度冲进暴雨之中。

    就在她感激和敬佩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忽听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谁在那里？”

    真是越发懂事，楚悦欣然一笑，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