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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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冷呵了声，继续说：“若朕再不喊你过来，你还想再做些什么？”

    她两鬓虽已斑白，可保养得当的面容却像个四十几岁的人，只有掀起眼帘时，眼尾叠起纹路能看出她的年纪，细眉丹凤眼，面容大气而充满威仪，眼神扫过时，总让人心中发寒。

    先帝晚年也是沉迷炼丹，才让诸位皇嗣得了机会，历史会重演吗?

    绕过黑木曲廊，踏过白玉台阶，便被偌大宫殿的阴影笼罩，琉璃瓦下的铜铃发出一声响，鸟儿L扑扇离开。

    而这一次被召进宫的原因，她心里也清楚，这些日子做得太过，已让母皇心生不悦。

    守在周围的侍人不敢提醒，皆低头不语，任由沉默蔓延开。

    圣上也信这些了?

    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母皇向来不喜她，自阿娘离世后，她们两人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面，离宫后更甚，非必要，盛拾月从不进宫。

    她压低声音骂道：“你呆站在那里做什么？万一被护卫瞧见，将你抓去审查！”

    只是不知是否是年老的缘故，这几年的圣上性情越发多变，喜怒无常，朝政上也不如曾经勤勉敏锐，甚至有些听不进劝言，固执己见。

    盛拾月抿了抿嘴，又无意压到伤口，顿时疼得一激灵。

    “二十棍。”

    截红墙，眼神无意瞧见远处的灯光，被吓得一抖，好似看见什么极恐怖的事。

    这样说起来，盛拾月也算厉害，本朝二公丞相、御史大夫、太尉，她一个不差，在几日内全招惹个遍，望前人看后人，恐怕也就只有她盛拾月能如此大胆，实乃千古纨绔之最。

    前头不见回应，只能隔着玛瑙珠帘望里瞧，一位年近七十的女人踞坐于紫檀罗汉床上，罗汉床二面围子平齐，以回纹为边，内饰龟背锦纹，床座下设如意状龟足托泥，身后是琉璃楠木屏风。

    “朕看你也没什么不敢的，”盛黎书声音嘲讽。

    盛拾月扯了扯嘴皮，说：“是。”

    料谁也没想到，盛黎书会在此刻出手，将将门叶家、世族宁家纳入麾下，以强有力的姿态挤入朝廷，将摇摇欲坠的大梁收入囊中。

    自从皇贵妃离世，九殿下立府后，这景阳宫就圣上被下令封锁，不允任何人踏入其中。

    这话不是恶意恐吓，陛下如今鲜少踏入后宫，偶尔也只会在路过景阳宫稍停顿，独自站在宫门外，遥遥望着里头。

    而女人却只身着相对简单的龙纹宫裙，腰佩白玉，手执书卷，正低首垂眼，瞧着书中内容。

    这是从开始到现在，唯一一句稍显温情的话，却让盛拾月一下子白了脸，惊慌中，她急忙抬头，口不择言道：“不迟，我府中马车还在外头等着，我挨完罚后就回去。”

    盛黎书抬了抬眼，不浅不淡地命令道：“那就下去领罚吧。”

    当时的先帝已年老，虽有心，却无力阻止，以至于皇嗣相争，血脉相残，朝廷后期一片混乱，全国四分五裂，社稷险些不稳。

    都怪宁清歌那乌龟吃煤炭的老王八,把自己咬成这样，若被圣上瞧出来，岂不多添麻烦，只能暂时抹些口脂,稍作掩饰。

    而盛黎书即位之后，励精图治，以宁家为相，辅助朝政，封叶家为兵马大将军，北击匈奴，南退蛮族，将原本四分五裂的大梁变作元凤盛世，占得史书中一页。

    盛拾月抿了抿唇，借疼痛清醒一瞬，干哑的嗓子挤出话语：“母皇……”

    两旁侍人见机上前，拽住盛拾月左右手臂，便拉扯往后，将瘫软无力的盛拾月拖了下去。

    不愿争辩解释，反正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皇帝觉得你错了，便是错了，再说就是狡辩，违抗君令了。

    可盛黎书只是挥了挥手，便继续低头看书。

    盛拾月踏入殿内，即刻双膝跪下，头抵砖石，高声喊道：“盛九给母皇请安，母皇万福。”

    前头又传来声响，是侍从见时间不早，上前询问是否要用膳。

    但这也算不得什么，先帝皇嗣繁盛，机敏聪慧者众多，甚至有一女八岁就得大儒赏识，收为弟子，而太子更是文武兼备，贤德表明，才十六岁就能监国执政，深得先帝喜爱。

    ，日光倾斜，斜插在瓷瓶的花枝娇艳，在木格窗上留下淡淡一抹影子，被风一吹，就摇晃不止。

    盛黎书又拿起搁置在旁边的书，好像不经意地随意开口：“今日有些迟了，你就在景阳宫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宫。”

    碗筷轻敲，米香涌动，片刻便填满整片空间。

    浓黑席卷而来，远处山峦被模糊，只能瞧见丁点山尖，今儿L不知怎的，傍晚就刮起妖风，呜呜吹了半天，也不见雨水落下，反倒热得人心里发闷。

    于是，几位皇嗣联手，以一场兖州贪污案将太子拉下储位，而此刻的盛黎书都未成年，连争皇位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冷眼旁观。

    大梁如今的帝王——盛黎书，一个极传奇人物的生平。

    盛黎书根本不在意她要说什么，也不听她解释，只道：“许家幼子断了腿，屈家老二如今还在昏迷不醒。”

    “你这几日倒是威风的很。”

    而盛拾月则又一次喊道：“是，儿L臣盛九来给母皇请安，母皇万福。”

    盛拾月面色逐渐青白，长时间地跪俯，让血不断往脑子里涌，眼前冒起金星，已无暇再想其他。

    旁边的人急忙拉着她袖子，催促着她快走。

    片刻之后，便有罚棍挥下的破风声响起，盛拾月起初叫唤了几声，后头就喊不出声了，只有随着棍起落时的闷哼，中间晕了一回，让太医施针唤醒、稍缓些后，又继续责罚，直到二十棍全打完后，才被侍人以担架抗回景阳宫。

    于是，便有妃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仿皇贵妃衣着、妆容，买通护卫溜入其中，以求陛下多看一眼。

    圣上虽是清晨唤她过来,可皇宫到府邸一来一回，中间还耽搁些许时间,于是稍晚些才赶到,还没有到殿中,就有人传话,说圣上还有公务未处理完，让盛拾月再等片刻,于是这一等又熬到中午。

    这位

    于是在之前穿衣的空隙间，盛拾月就塞了半碗粥几块糕点，出来时，怀里还被曲黎装了块饼，故而她现在还能勉强撑住。

    盛拾月张了张嘴，却只憋出一个：“小九不敢。”

    盛拾月直到现在也不曾抬起起头，无比熟练地开口：“小九知错。”

    她母妃出身低微，只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L，走了天大的运才被选中，入宫二年未被宠幸，最后还是在离京避暑的途中意外得了青睐，幸运怀了皇嗣。

    额头抵着的砖石传来阵阵冰凉，盛拾月跪得恍惚，倒想起她母皇的生平。

    额间汗水滴落入砖缝

    闻声，坐在木榻上的盛拾月似抖了下，继而才撑着僵硬而腿脚站起。

    “母皇……”

    宫殿中的砖石不知从何处开采，分明还是盛夏，却块块如寒冰，从相贴处传来缕缕寒气，一直往骨头里钻，像是有虫蚁攀爬在上头，反反复复啃咬一般。

    可成也如此，败也因此，都是才华横溢之人，怎甘心居于人下?

    旁边的影子随着日光倾斜，书页翻动，恰时有一抹光斑落入纸上。

    她语气不定，分不清其中情绪，却莫名让人心中发寒。

    盛黎书既上位以来，便力戒奢侈、躬行节约，且年老后不喜荤腥，担心积累零，故而午膳十分简单，只有一碗碧粳粥，几碟小菜，置于罗汉床的矮桌上。

    她看得认真，好似没有听见盛拾月的声音，盛拾月没有允许也不能起来，保持原本的姿势。

    如今竟也瞧起此类书，不知往后还会发生什么……

    是夜。

    盛拾月瞳孔一缩，似有些诧异，但也只能不甘道：“是。”

    而盛拾月双腿膝盖发酸，却一直强撑着自己，不往旁边倒。

    这次确实是严重了许多。

    提灯的侍人脚步轻且急，快速绕过一

    或许有她离开之后就鲜少回来的缘故,但也不至于陌生至此,更像是自己故意遗忘,不肯回想一点,将这里的一切尘封在最角落。

    盛黎书随意答应了声，却不提盛拾月，好像又一次将她忘记，于是众人好像真将盛拾月忽略，人来人往间，抬脚落步，不曾碰到对方半片衣角，完全绕过她。

    不知过了多久，盛拾月意识已模糊不清，只晓得之前的碗筷都被撤下许久，而后才听见盛黎书开口。

    “小九来了？”她好似才注意到盛拾月，淡淡语气分辨不出情绪。

    但心里却忍不住犯起嘀咕，若要硬扯，她这几日最大的过错，应是倚翠楼那一遭，圣上却一字不提，反倒只是其他。

    她确实也见到陛下，只是第二天就沉尸在沁心湖中，面容狰狞，好像生前经历了什么极恐怖的事，

    侍人在前头领着，盛拾月在后头跟着，眼神落到周围,不由恍惚了下,离宫立府不过几年时间,她却对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感到了陌生,宛如隔世。

    对面人又不开口，视线落在盛拾月身上，浑浊眼珠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侍人立马要扯纱遮挡，可这人却已抬起头。

    盛拾月思绪一偏，又想起方才窥见的书页一角，像是炼丹之术。

    盛拾月早些时候就料到有这一遭，当今圣上罚她的法子，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顾及着小姨，也不敢对她太过分，只能这样。

    她不是早年还下令禁止，斥方术为骗术，不允他们在市面上贩卖丹药、替人卜卦吗？

    她眼眸中的恐惧还未来得及掩去，额头被抵得发红，无意缠进去的发丝留下繁乱印子，迫切地想得到一个回答。

    今日怕是很难脱身。

    “九殿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