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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凛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温延卿知道,太子殿下这便是要顶下这口锅了,无论是谁动的杀手,人就是死在太子府的。

    姬凛哪里能想到沈连到底难逃一死,再一听尸首是太子府送过去的,赵世德刚一走,就气得摔了一方砚台,当即下令要太子入宫觐见。

    毒酒。

    “不值当为了他父子离心。”景殊蹙眉,“去认个错就是了。”

    温如故进门来,波澜不惊地行礼,跪在地上说:“陛下,阆郡王饮毒而死,是臣所为,同太子殿下无关。只是臣未料到阆郡王贼心不死,竟夜闯太子府,毒发于太子府中殒命。”

    之前沈连刺杀睿王的事,不也不了了之了么?这回赵芸的死,才让景殊彻底明白,死的如果是姬玄睿,恐怕姬凛的处理方式还是这样,最多也就是夺了沈连的富贵,安排他假死去逃命。

    不过是转瞬之间,他一个字都没能再说出口,极其突兀地垂下了头。

    

    姬玄晖咬重语气,“人已死了。”

    景殊叹了口气。

    景殊何等精明,瞧温延卿的模样,便猜出了个七七八八,等和姬玄晖回卧房时,才问:“是温如故下的手?”

    离他最近的卫阑愣住,“这就晕了?”

    侮辱性极强了。

    景殊愤愤不平,扯着姬玄晖的袖子不松手,再一次嘱咐道:“以退为进,休要硬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敢肯定没人对沈连做什么手脚,他这个样子更不像是会自尽的,但莫名其妙地就死了。

    战斗与肆意夺去人的性命,本就是两码事,他从前是看不起沈连,如今是觉得他恶心。

    姬玄晖性子本就冷,除了玄睿以外,他待沈连也并无苛责,甚至堪称容忍。一边享受着姬氏的补偿,一边还想要更多,哪家的将军战死,将军儿子就要进宫当皇子的?

    “连他,一个景人,也值得你另眼相看!”沈连声声泣血似的控诉,“凭什么我不行?!我哪里不如他??”

    如景殊所料,姬凛气得不轻,脸色阴沉,见姬玄晖进来后,当即屏退左右。

    温如故端给沈连的毒酒,他只喝了这个。

    “至于景殊。”姬玄晖眯起眼,“你怎么输的,自己不知道么?”

    温延卿脸色一下就变了。

    姬玄晖:“八九不离十。”

    今日无论是姬玄晖还是景殊,都没打算让沈连活着离开,但他的死却出乎意料。

    玄睿染病,自然是他这个兄长亲自照看。

    “姬承靖!”沈连没能挣脱出来,眼眶赤红死死瞪着姬玄晖,又哭又笑地“哈”了一声,“你从小就偏袒你那个弟弟,那个废物!凭什么?都是养在宫里的,我封王比他还早!说什么拿我当皇子一般看待,可你何时正眼看过我?!我爹救了你爹的命,可我在你眼里还不如姬玄睿那个连兔子都不敢杀的蠢货!”

    姬玄晖用最平静的语气,将沈连自以为委屈的遮羞布给扯了个干净,他甚至都不屑多说半个字。

    景殊听得都要笑了。www.aihaowenxue.com

    分明是沈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弄到最后好像是姬玄晖的错了?

    姬玄晖颔首,算是允了。

    言下之意,你想为了个死人干什么?

    “任凭陛下发落。”

    景殊偏头瞧向姬玄晖,姬玄晖只摇了摇头,但神色中带着点探究,显然是知道点什么。

    “父皇。”

    姬玄晖说:“尸首是从太子府出去的。”

    “人是自己跑回来找死的。”姬玄晖打破沉寂,“父皇既然下不去手,自有人替他下。将人送到赵家去,随他们处置,算是交代。”

    直到姬玄晖点头,他才松了手。

    温延卿唤影卫来将尸首拖走,自己也跟着告辞,出门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来传旨的自然是陈安,陈安精明,暗戳戳地提醒着姬玄晖:“陛下可是动了大气了。”

    父子俩沉默着对视了片刻。

    他是真担心姬玄晖跟他硬碰硬,虽说不至于叫姬玄晖偿命,可难免要赏一顿责罚。

    姬玄晖今日本就想杀沈连,再替温氏顶下来,也算卖给温氏一个人情。

    姬凛被儿子一番话怼得哑然无语,“可……”

    沈连愣住了,他的冷笑也僵在脸上,又好像是想说什么,却突然瞪大眼,脸色迅速灰败下去,脏污的血顺着唇角往外涌。

    怎么输的?沈连怎么输的,整个北邺都知道了。

    温如故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朝堂局势,沈连若是不死,如何给赵家交代?姬凛想的倒是挺好,假死脱身,可赵世德又不是个傻子!

    景殊隐隐开始头疼了。

    可沈连也并非孤身一人,阆郡王府成群的仆从,自小的锦衣玉食,只是他想要,城外本是玄睿自个儿攒着私房钱买下的庄子,一句话就给了沈连。

    这毒温延卿其实知道,狱中常有灭口,便用此药,服下数个时辰方才发作,可一旦发作便是顷刻毙命,绝无转圜之机。

    瞧瞧,好个不要脸的王八蛋。

    “那死在他手中的人呢?”姬玄晖反问,“谁给他们留活路了?景殊生死门前走一遭,废了一双手,才救下了玄睿的命,赵芸被活生生溺死在池中,父皇,儿臣一直当您是明事理的。”

    半晌,姬凛才说:“何必非要赶尽杀绝,看在你沈叔的面子上,也该给他留条活路。”

    尸首送到赵家,交代就算是给了,毕竟生前是阆郡王,赵家还给沈连办了场丧事,意思就是承了皇室这个情,赵世德还亲自请旨入宫去谢恩。

    “出城前呢?”姬玄晖问。

    但他也没问问自己儿子,是不是就愿意去牺牲。

    景殊在考虑要不要提醒他,当初败自己手里时有多惨。

    景殊在战场上时见过杀疯了的将士,北邺将士尤其多,但他们眼神坚定,即使手染鲜血,为的却是身后千万百姓与江山。

    言罢,又是一个头叩在地上,不卑不亢,态度磊落。

    景殊忧心忡忡,牵着姬玄晖的袖角。

    姬玄晖偏爱亲弟弟是真,可姬氏何曾薄待了他沈连?少年封王,比玄睿还早,姬凛一次次给他机遇,偏袒包庇,哪怕有这么个不成器的阆郡王,也从无人敢低看沈氏一眼,这还不算厚待?

    姬玄晖轻轻一笑,说:“怎么,父皇想要给沈连讨个公道?他是死在儿臣府上,可父皇怎么不想想,他为何会死在儿臣府上?”

    温延卿手里的茶也放下了,他迟疑道:“中毒死的?影卫一路盯着,没发现什么…他从出城到现在,应该还没吃过东西。”

    姬凛哽住了,他知道沈连之死后便派人去查了,是沈连自个儿从城外跑回来,还夜闯太子府,可这其中要没有姬玄晖的蓄意默许,沈连能进得去太子府?

    “那陛下那边…?”温延卿掌心发凉。

    姬凛刚说完,陈安便战战兢兢地说:“温大人说,阆郡王,阆郡王的事,是他动的手。”

    就在姬凛又要发怒时,陈安忽地进门来报:“陛下,温大人在外求见,说——”

    为臣最忌讳的是什么?阳奉阴违!自作主张!他爹领的命令,可不是给沈连送毒酒。

    甚至从温如故的手笔中,景殊也瞧出来了,北邺的局势也并非固若金汤,有个不擅算计人心的姬凛,压不住这些各怀心思的朝臣。

    如果沈连不抽风,也没有温延卿的放水,沈连今夜还是会死在去往云州的路上。

    于他而言这简直是义薄云天。

    偏偏沈连自己不承认,还觉着景殊如今低人一等,却不知这颗明珠白玉,早就叫姬玄晖将灰给扫干净了。

    姬凛必然会知道沈连已死,姬玄晖又认下了这事。

    太恶心了。

    这种人,认死理,说难听点就叫顽固不化。

    景殊蓦地站起身,蹙眉道:“死了?”

    但姬玄晖先开口了。

    他在后边,没瞧见沈连的变化,可姬玄晖和景殊却看得真切。

    “她?”沈连冷笑了声,“做梦都想进太子府的女人,也不看看自己,她也配?把她溺进水里时,她真的好废物啊,挣扎都没几下就断气了。”

    他说起如何杀赵芸时,脸上的得意与享受不是作假,一条人命在他眼里,仿佛就是个取悦自己的东西,可以随意拿捏。

    “多谢殿下!”温延卿猛地松了口气,当即行了个大礼,“剩下的事交给下官吧。”

    “孤从未轻视你,姬氏也从未苛待你。”姬玄晖淡淡道,“沈将军战死,皇室予你弥补,你从小到大,皇室可有让你受半分委屈?”

    还想如何?

    “说什么,不见!”

    姬凛是怔然,姬玄晖则是蹙眉叹息。

    卫阑一听当即松开手,沈连就这么歪到在地上,双眼还瞪着,死不瞑目。

    姬凛这种人,景殊可太了解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譬如沈观临死托孤,正好姬凛手里有个孩子,两个放一起,必须要舍弃一个,凭他那个义字当头的性子,必然是要牺牲自己的儿子,保全兄弟的儿子。

    “放心。”姬玄晖无奈,笑了笑说:“他对沈连尚且这般纵容,总不会叫孤也沈连偿命。”

    “赵芸呢?”景殊握着扶手的手略微攥紧,“姬玄晖不曾对赵芸有过偏爱。”

    父子俩同时面色微变。

    下的死手。

    可沈连还没完,他又瞧向了景殊,眼里的恶意恨意再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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