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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见鹤眉头轻蹙，上前跟正在交谈的两个男人打了招呼，表明自己是尚嘉朋友的身份，三言两语就弄明白了情况。

    “哦，”徐见鹤大爷似的坐着，书页一合，将热水递给她，“那你说。”

    “……你怎么不气死我算了。”咬牙切齿，既低又沉。

    两间房间只隔了一堵墙。很像他们曾经每一次家庭聚会时候的安排。

    人被霜雪覆盖，波动的心也渐渐沉稳。

    如果是往常，他大概只会存下照片，截了后了事，当天却一时兴起，打去一通电话——酒吧离他挺近，一半是缘分，一半是大学附近的街区造就。

    ……要是自己今天没在呢？

    “哦，”电话对面的人一怔，又笑，“那你是……”

    尚嘉难得显出一两分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声音极小，“是上次的事。”

    风把少年的鼻尖吹红, 声音卷成低垂的呼啸。

    眼下当前，小徐总站在窗前，低头看了许久。

    他总说她娇气，但实际上，尚嘉生病在床，这么多年这也就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他翻窗闯进去，她可怜巴巴一个人躺着，整个人白得像一张纸。第二次他充当起热心家人，从阿姨那里端了热水和药，送了楼上又送楼下。人生多难料？

    徐见鹤问她好，又淡淡地说，他在伦敦。

    他很久没跟她通电话，修炼出跟她通电话时不动声色的本事也不容易。

    开学以后，大一下学期，徐见鹤果然还是如学校传闻里的一样，选择了离开去往美国。

    吃过饭的午后，姜女士不在，姐姐们不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客厅，她拖着刚好的病体在他面前停了许久，想了许久，还是他主动开口，问她什么事。

    他定期回家，当然也定期会去一去A大，但也从来不去见人，只是围着学校看一看，再在附近随便哪家店吃点东西。同样远在他乡汤则明偶尔听说消息还笑，说A大的草皮估计都被他一块一块数清楚了，他也不急，只是提一句徐见云，对方也就偃旗息鼓闭了嘴。

    人被他强行带走。

    “真不走运。”警察叹了口气，明显已有了数。

    还有点哑。

    徐见鹤电脑合上，一支烟没抽到头就掐灭。

    出差会不带助理？

    回去的路上，徐见鹤目不斜视。

    这么个笑法，应该是喝了酒——他想起高三那会儿她抿几口就醉倒，又想起照片里人数还不算好的男生，其中有一两个挺眼熟，应该是和她一起交换过来……徐见鹤早八百年想得明白，自洽过后全是光明正大。酸就酸了。

    “我明白了。”

    他越来越忙，工作越来越变成曾经所见过的徐启的样子，但跟她说话的时候，总会觉得莫名的平静，好像谁也没变，他也还是那个少爷脾气的少年人。

    他听得认真，听完也挺冷静，转身几步，在坐着的人面前站定，心里气性正起，看人悠悠地、满身酒气地抬头，却又都散了。

    婉拒是在几天后来的——跨年山顶的风太大，家里姐妹三个直接倒下了两个，尚嘉就是其中之一。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尚嘉醉酒，那就是不记事的白纸一张。

    伦敦青少年肆意妄为是平常事。

    “来出差，明天有个会，”他往后一瞥，在酒店里面朝落地窗，神情淡定地编着谎话，“在薛陶这儿蹭住一晚。”

    切尔西换了老板，成绩不佳，他却主场看得比从前要勤快得多，好像纯粹找虐受，偶尔心情一来，发张照片，还要被不同主队的薛陶嘲笑。他当然是要骂回去的，但骂完了，就会去她常去的书店转一圈。这一年他的运气比之前好，但或许也不止是运气——徐见鹤弄到一份课程安排，偶尔去露脸，总能看见尚嘉和她的南美室友的身影。

    她对于性格热情的人没有抵抗力。他看她被高挑的女人搂着、笑着，脸上一本正经，身体语言无所适从，想笑也忍住。

    真服了有的人了！不是在所谓的“临南老乡会”，还能碰上事？

    尚子欣接完了电话，徐见云穿好了衣服，都渐渐回到了回执上。徐见鹤说完就继续抬头, 抱着双臂，好像无事发生。咚、咚……心跳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得不到回应是预想中的事情，其实就连她说的话，都跟他预计的差不多。难过是难过，但最痛苦的时候其实已经过去了——总比一个人被情绪拉扯着反复磋磨更好。

    他看着面前的人，听她说谢谢他的好意，说她没想到他的意思，也说她没那个意思。他一边听，一边嗯，好整以暇，想的却是这人乖乖巧巧病在床上安静睡着的样子——娇小可怜的，好像伸手一碰就能碎，随便一掌就可握。

    他对着笔记本的光坐得沉稳，俨然已经很能安抚自己。

    她好像被时间冻住了，整个人总维持在一个节奏上，面对他时也绝不会不自然——

    其中果然有她，角落一角，只是跟着大家一起举了杯子，笑眼弯弯，乖巧安静。

    他低头弯腰，装模作样的意思终于没了，一手插在风衣兜，一手干干脆脆朝着人的脸颊奔去——人不胖，手感倒挺好！

    她昏昏欲睡，睡了一路，但下车还能自己乖乖巧巧地等着。

    尚嘉在对面嗯了一声，听他的谎话，果然老老实实交代起她的行踪：交换要结束了，学校里的国人聚一聚……

    他重新回到隔壁房间。夜深人静，黑灯瞎火，床上的人动也不动，藏在被子里，一张红通通的脸，纤细的脖颈，睡得安然。

    他垂了眼睛，又抬起，眼睛仍是炽热，又说了一遍, “尚嘉, 我喜欢你。”

    徐见鹤将人安置好，冷静下来，关灯走人。可走也走得不痛快——这人老好人的本性真有那么强大？这边跟老乡喝了几口酒，明明知道自己的酒量，那边接到室友电话，还有胆子去接人。说她没理性，还知道打电话给室友的男友，三个人上车，车被砸了，还知道被警察一问，打电话给刚刚通过话的人。

    车被开成火箭。目的地一到，其它都没看见，只看见被砸的车、尚嘉烂醉如泥的南美室友、南美室友的男友……警察正在跟男友记录情况，尚嘉坐在街边，安安静静地垂着头，只差一阵风就能倒。

    但之后的时间里，她的确会时不时地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在寒冬腊月，夜半山峰, 绚烂烟火下, 目光灼灼，跟她说喜欢。她当时其实愣了很久，还没来得及面露难色，对方就已经顺着继续往下, 有一种不太自然的从容——

    徐见鹤绷着脸没出声。

    情绪其实很奇妙。最开始是平静的，后来又波动着烦躁，最后又回归平静，跟大海波浪差不多。徐启不干涉他的生活，但还不至于故意要怎样用吃苦教育锤炼他，读完MBA又回国，进了启越，在别墅里也能时时以家人的身份见到想见的人。

    结果手机再次震动的时候，一杯冰水慢悠悠地没喝完，听了两秒，就飞速抓起外套出了门。

    “……徐见鹤？”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徐见鹤目光灼灼，语气却听起来很平静，“我也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她情窦初开的暗恋没说出口就被人画上了句号, 再往后的求学生涯，大多也都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的旅途。不是没有男生跟她表露过好意，毕竟形象清秀, 气质安稳, 只是她仍是那种如雾一样的态度, 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长了, 对方也就知情识趣地主动离开。

    徐见鹤被人小徐总叫久了，偶尔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注意安全。”

    徐见鹤挺淡定的。他从小到大自我中心，没有耐心，报应这会儿也就来了，好在装一装人模狗样也很简单。

    尚嘉坐在后侧斜对角，她大概在看他，但他不介意，表白之前胸口的痛已经渐渐被充实替代，成为冰湖下独自燃烧的烈火。

    尚嘉没什么变化。

    月光如霜，洒进来，跃动着。

    大二那年，他在老宅后院种下一棵杏树。

    醉鬼一个，偏偏还能一眼把他认出来——够能安抚人的！

    他答，答完又眼皮子一掀，问，今天体温测过没？

    临近交换结束的前夕，和尚嘉同学校的某个和他相熟来往过的人在朋友圈发出照片：临南老乡会[笑cry][笑cry]。地点定位在一家酒吧。

    显然，她还不知道他还没死心。

    偏偏她也笑，说好。

    “对，”男人没喝酒，还清醒着，“是几个戴兜帽的人砸的，年纪不大。”

    尚嘉博士去了伦敦交换的这一年，他开始往返伦敦。

    他去了大洋彼岸读书，独自一个人漫步街头，把生活过得更加充实。上课、打球、四处旅行……学校里结识了一个性格比较合拍的西裔，他们曾经两个人单独开车从芝加哥一路横穿到洛杉矶，又去圣地亚哥潜水，去现场看被对方诟病水平太低的大联盟。西裔说他西语不错，要什么时候带他去西班牙看看——他父亲是巴塞罗那人，徐见鹤怔了怔，又笑，没说他的故事。

    尚嘉对于“喜欢”这个词的概念其实很模糊。www.linghunshuxuan.com

    只是随之的少东家身份曝光一来，大学附近的面再也吃不了了。

    租的公寓离大学就十几分钟车程，空间够大，空一间属于预想中对象的书房也很简单。其实挺像一个臆想症病患，但属于是冷眼旁观自己的病患，尚存理智。

    “……”

    尚嘉硕士结业继续读博，后院里的杏树已经长到了有二楼高。

    尚嘉的拒绝也很符合她的做事风格。

    小徐总修炼多年，人中龙凤，精英做派，气性大，名声大，手段也厉害，典型的资本家做派——新闻传言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