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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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父是说，人没有能力的时候，有些事情，是求不到答案的？”
从小，大家都说她可怜，没了爹，母女只好相依为命，又注定颠沛流离。那眼神中甚至不是怜悯，而是那看戏般自我感动的假意。起初，旁人说起，她便马上能挤出一包泪，或是凶巴巴的打回去，旁人便会怜她，让她，哄她，她便得逞了。后来，她渐渐明白，自鸣得意的胜利背后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权臣的套路里倒反天罡》
谁知在这里，却没人对她另眼相看了。不过是没有爹娘而已，这里许多人都没有 ，比如舒放，比如何衍，又如唐祁。于是那端着的姿态也毫无用处了，加之让那唐知县几番教训，便马上老老实实的哭哭啼啼。
他跟着唐祁的时间最长，早在延嘉四年春试那会儿他就和沈舜他们打过照面。虽然那时的何衍年纪不大，但关于刘兆柏的事他还是有些印象。当时沈舜得了信，当场晕了过去，自家大人忙上忙下的为其施针时，他则在一旁拧帕子烧水。
她见过死，但不明白死。
“哦！你爹。”三人齐声恍然。
再睁开眼，是浑身的干爽轻松。一转身，三张大脸齐齐摆在自己跟前。外头有树叶的沙沙声，太阳照在了窗沿上，窗户上有树叶的影子，已经是下午了。
她不明白的更多——譬如人间险恶，譬如命不由运，又譬如生死无常。
陈西：“唐大人不挣钱吗？”
“我说呢，这两天难道都是冯妈妈给你把屎把尿？”
最后一次问他时，这位早早成名又深不可测的青年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也不知，你娘许是为了你的安危才躲了起来。你只需好好活着，大了之后便可做主自己去找，天涯海角也好，昆仑之巅也罢，都由得你找。可眼下你若是执意要寻个答案，这世间恐怕无人能回答你。”
陈西道：“傻了吧你，三天早烧没了。”
冯妈妈有一双黑黄且厚实有力的大手，是她一人能操持唐府全院的依仗。她用这手摸着女孩的额头，又隔着被子拍她，那指节粗粝完全不比母亲的娇柔，但拍打中混着乡音的哼唱，摇晃着让她感到了久违的踏实。
眼下，就只一桩事未了，那便是沈拂之女刘溪鸰的归宿。
若是生，母亲为何不给她一个信？若是死，为何又寻不着尸体？
她的心就像是落在软软的草甸里，不悲不喜，却默默萦绕出生意。
尤其是邹府，因着大夫人失踪，娘家又与江宁府尹有旧交，邹府这面上里子都不好看，却又不敢怠慢，只得里里外外忙着疏通。耗了大半年，官府才正式出了告贴，沈拂这才算是真的“死”了，邹府上下便都依着主母身故的阵仗，里里外外黑白一片，每日请着和尚道士绕着圈的唱歌，生怕江宁城的人不知他家的白事。
午夜，她发起了高热，心跳咚咚狂跳时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哼唧两声，艰难地睁了眼，一动便是一身的湿濡，她挣扎着叫嚷道：“娘！我要热死了！”
自这一日起，她身上便好起来了，只是不大利索，夜里偶尔还会咳嗽。黄州的郎中说，她这肺不好是娘胎里带来的。为此唐祁便由原来的放任变为了督促，要她每日卯时起床跟着陈宝师傅练功，午时还要晒太阳，偶尔也带着她在外遛马，就怕她一个想不开要往水边去。
临走时，何衍又掏出一个荷叶包扔给她，低声道：“大人给你的，你自己吃吧！别叫那俩馋鬼瞧见了。这可不好弄，又贵又难找！”
“我是谁？”舒放指着自己。
何衍则皱着眉数落她：“说你命里和水过不去，叫你少去水边玩，你如何就不听？你会泅水吗，你就去？大人夜里都过来瞧了你好几次。”
如今她双亲亡故，孤女一人，去往何处，总要有个定论。去年因着朝中家中祸事连连，沈舜不得已将其托付给好友唐祁照拂，但这总归不是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她没再做梦。额前不时还有些许冰凉的触感，是舒服干燥的。在低声的言语中，她陷入了一种类似虚幻的疲倦。
她明白，自家那场旧案也许并没结束，也大约接受了母亲不再回来的事实。
舒放却道：“依我看，溪翎也好，羽毛飘在了小溪上面！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说曹操曹操到：“你们仨，宝师傅叫你们呢！干甚躲在女娃房里？”冯妈妈悦耳的插话终于出现，这才让女孩松了口气。
果然是孤女，一股子骄横无礼。
“你爹起的，自然是个好名字。”何衍道，“你爹是个好人。”
——————
有一日，陈西严肃地道：“自你落水，我回去便帮你算了一算，你的名字不好，溪鸰溪鸰，原来不是溪边的鸟，是溪里的鸟，还成了个落汤鸡！不如你改个名字叫溪林吧？树林的林，多美，小溪在林子里面流出来。”听到“鸡”字，刘溪鸰面色一黑。
延嘉十年腊月，天寒地冻，江宁邹家主母沈拂失踪一案终以“意外落水身亡”而了结。此案惊动了三处官府，尸骨仍然无处可寻，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失踪并非龙川伯爵府旧案所致。至于那瓜洲渡口的香囊衣物，也确为沈拂所有，但那颗门牙是谁的？为何会在此处？各种缘由仍然无从知晓。
“为何？”发问的却是陈西，“谁还没落过水呢，不挨顿打都不错了，还担心什么！”
舒放悄么声道：“我猜是怕赔你舅舅银子！”
“平日里让你偷懒吧？就这小身板还今天要骑马明天要撒野的，也不看看自己甚么德行！”舒放埋怨道。
刘溪鸰打了个呵欠：“阿放。”
——————
腊月，沈舜便启程前往淮西将刘溪鸰接回。
她转头又去问唐祁，问了许多次，尽管他曾说生死不明或许是好消息。说来奇怪，面对同样的问题，他这样的人却是给她最多耐心的那一个。
舒放更是再添一把火：“就是！你啊，白天哭天抢地，晚上死不撒手，咱大人今早上都没去衙里。”
她一脸神气：“那还用说？”
她只是在夜里写信。
于是等她去了蓟州时，她倏地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便只得学起那些端方有礼的人，温良恭俭让贤，事事操持，演活了一个真正的闺秀。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老家是在龙川，她曾是伯爵的女儿。父母佳偶天成神仙眷侣，父亲是朝廷盖棺定论的良臣，母亲是艳绝江淮的美人。
何衍道：“你落水，大人很担心！”
起初，她还会问沈舜母亲去哪了？但舅舅的信中从不回答她。
可这地界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缺这一桩，只是命运总是挑那同一家人下杀刀罢了，案子也好，人也罢，所有人兴许都不愿再追查下去了。
舒放掰着手指头：“谁说的，大人很穷的好不好，养咱们一家子不说，你和你哥哥天天来跟着混饭吃也是要钱的。整日买些油纸染料石头什么的，也很花钱的！”
“好好好，还是你爹的那个厉害！”
舒放陈西们则对这旧闻不熟悉，但也晓得这女娃很在意家里那档子惨事，忙应和道：“是你爹的话，那必定很有学问了！”
这一装便是三四年。
何衍道：“但也不能这么说，大人说她底子不行，连着几天高热是要出事的，不看着的话没准真傻了！”
“没错，姑娘家的还是小心些！”几人应和道。
陈西叉着腰：“嚯，一个发烧，至于吗！一屋子人不睡觉？”
陈西道：“啊呸，唐大人才不是那般计较的人。”
她挥手：“去去，难听死了，我这名字是我爹起的！想了好几个晚上，你们不懂别瞎掺和！”
一打开，是渍了槐花和桂花蜜的枣，这小地方蜜枣不难得，用糖腌就行，但用两种花蜜渍的枣倒须费点心思。她尝了一个，香甜味道和充实嚼劲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还算是活人，忍不住接二连三的往嘴里塞。
舒放道：“哦哟你吓死我了。昨天在房里又哭又闹的，怕你烧傻了！”
“你咋还想喝水，河里没喝够？”舒放道。
舒放：“不多啦，所以我说怕她死了他要赔钱。所以阿鸰啊你可不能死，你可是咱的摇钱树！”
大约全天下的“娘”发音都是相近的，听见喊声，冯妈妈便从隔壁赶了过来。她是个勤恳壮实的中年妇女，言语不通但不妨碍她对刘溪鸰的关爱，她细致地给她擦了身子又换了衣服，喂了一碗山羊乳，还给她换了一套新的被子，“乖女，就快好了，喝点奶，再睡一觉就好了！乖咯！”
她知道这日子不会长久。时光荏苒，秋天的叶子已经落完了，女郎山上的树枝光秃秃，山峦叠翠变成了万木霜天，泰州沈府寄来了信，她东去的时候到了。
“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她羞愧着道歉，嗓子还有些哑。
一旁打水漂的何舒也跟着搭了腔：“那还是溪灵吧，灵动的小溪。”
看，果然是没了爹的人，真可怜。
在这里，她的眼泪多了很多。白日里，上山下地、骑马放羊、学书练功。晚上，罚字、罚站、打手心。今日这里挂了彩，明日那里受了伤。总之，挨罚，她哭。生病，她哭。摔下马，她也哭。想母亲，还是哭。她以前并非不哭，但却没有这么多的缘故，如今在此处，她哭了个够。这里的日子不是不辛苦的。它朴素，苛刻，可同时也是快活的，诗意的，自由的。
这倒让几个嘴碎子不好意思了，舒放脸皮厚，大剌剌地挥手：“也没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咱大老爷们还能怪你？”
“然也，以待来日。”
“我想喝水，渴。”她终于插上了话。
] “叔父是说，人没有能力的时候，有些事情，是求不到答案的？”
从小，大家都说她可怜，没了爹，母女只好相依为命，又注定颠沛流离。那眼神中甚至不是怜悯，而是那看戏般自我感动的假意。起初，旁人说起，她便马上能挤出一包泪，或是凶巴巴的打回去，旁人便会怜她，让她，哄她，她便得逞了。后来，她渐渐明白，自鸣得意的胜利背后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权臣的套路里倒反天罡》
谁知在这里，却没人对她另眼相看了。不过是没有爹娘而已，这里许多人都没有 ，比如舒放，比如何衍，又如唐祁。于是那端着的姿态也毫无用处了，加之让那唐知县几番教训，便马上老老实实的哭哭啼啼。
他跟着唐祁的时间最长，早在延嘉四年春试那会儿他就和沈舜他们打过照面。虽然那时的何衍年纪不大，但关于刘兆柏的事他还是有些印象。当时沈舜得了信，当场晕了过去，自家大人忙上忙下的为其施针时，他则在一旁拧帕子烧水。
她见过死，但不明白死。
“哦！你爹。”三人齐声恍然。
再睁开眼，是浑身的干爽轻松。一转身，三张大脸齐齐摆在自己跟前。外头有树叶的沙沙声，太阳照在了窗沿上，窗户上有树叶的影子，已经是下午了。
她不明白的更多——譬如人间险恶，譬如命不由运，又譬如生死无常。
陈西：“唐大人不挣钱吗？”
“我说呢，这两天难道都是冯妈妈给你把屎把尿？”
最后一次问他时，这位早早成名又深不可测的青年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也不知，你娘许是为了你的安危才躲了起来。你只需好好活着，大了之后便可做主自己去找，天涯海角也好，昆仑之巅也罢，都由得你找。可眼下你若是执意要寻个答案，这世间恐怕无人能回答你。”
陈西道：“傻了吧你，三天早烧没了。”
冯妈妈有一双黑黄且厚实有力的大手，是她一人能操持唐府全院的依仗。她用这手摸着女孩的额头，又隔着被子拍她，那指节粗粝完全不比母亲的娇柔，但拍打中混着乡音的哼唱，摇晃着让她感到了久违的踏实。
眼下，就只一桩事未了，那便是沈拂之女刘溪鸰的归宿。
若是生，母亲为何不给她一个信？若是死，为何又寻不着尸体？
她的心就像是落在软软的草甸里，不悲不喜，却默默萦绕出生意。
尤其是邹府，因着大夫人失踪，娘家又与江宁府尹有旧交，邹府这面上里子都不好看，却又不敢怠慢，只得里里外外忙着疏通。耗了大半年，官府才正式出了告贴，沈拂这才算是真的“死”了，邹府上下便都依着主母身故的阵仗，里里外外黑白一片，每日请着和尚道士绕着圈的唱歌，生怕江宁城的人不知他家的白事。
午夜，她发起了高热，心跳咚咚狂跳时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哼唧两声，艰难地睁了眼，一动便是一身的湿濡，她挣扎着叫嚷道：“娘！我要热死了！”
自这一日起，她身上便好起来了，只是不大利索，夜里偶尔还会咳嗽。黄州的郎中说，她这肺不好是娘胎里带来的。为此唐祁便由原来的放任变为了督促，要她每日卯时起床跟着陈宝师傅练功，午时还要晒太阳，偶尔也带着她在外遛马，就怕她一个想不开要往水边去。
临走时，何衍又掏出一个荷叶包扔给她，低声道：“大人给你的，你自己吃吧！别叫那俩馋鬼瞧见了。这可不好弄，又贵又难找！”
“我是谁？”舒放指着自己。
何衍则皱着眉数落她：“说你命里和水过不去，叫你少去水边玩，你如何就不听？你会泅水吗，你就去？大人夜里都过来瞧了你好几次。”
如今她双亲亡故，孤女一人，去往何处，总要有个定论。去年因着朝中家中祸事连连，沈舜不得已将其托付给好友唐祁照拂，但这总归不是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她没再做梦。额前不时还有些许冰凉的触感，是舒服干燥的。在低声的言语中，她陷入了一种类似虚幻的疲倦。
她明白，自家那场旧案也许并没结束，也大约接受了母亲不再回来的事实。
舒放却道：“依我看，溪翎也好，羽毛飘在了小溪上面！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说曹操曹操到：“你们仨，宝师傅叫你们呢！干甚躲在女娃房里？”冯妈妈悦耳的插话终于出现，这才让女孩松了口气。
果然是孤女，一股子骄横无礼。
“你爹起的，自然是个好名字。”何衍道，“你爹是个好人。”
——————
有一日，陈西严肃地道：“自你落水，我回去便帮你算了一算，你的名字不好，溪鸰溪鸰，原来不是溪边的鸟，是溪里的鸟，还成了个落汤鸡！不如你改个名字叫溪林吧？树林的林，多美，小溪在林子里面流出来。”听到“鸡”字，刘溪鸰面色一黑。
延嘉十年腊月，天寒地冻，江宁邹家主母沈拂失踪一案终以“意外落水身亡”而了结。此案惊动了三处官府，尸骨仍然无处可寻，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失踪并非龙川伯爵府旧案所致。至于那瓜洲渡口的香囊衣物，也确为沈拂所有，但那颗门牙是谁的？为何会在此处？各种缘由仍然无从知晓。
“为何？”发问的却是陈西，“谁还没落过水呢，不挨顿打都不错了，还担心什么！”
舒放悄么声道：“我猜是怕赔你舅舅银子！”
“平日里让你偷懒吧？就这小身板还今天要骑马明天要撒野的，也不看看自己甚么德行！”舒放埋怨道。
刘溪鸰打了个呵欠：“阿放。”
——————
腊月，沈舜便启程前往淮西将刘溪鸰接回。
她转头又去问唐祁，问了许多次，尽管他曾说生死不明或许是好消息。说来奇怪，面对同样的问题，他这样的人却是给她最多耐心的那一个。
舒放更是再添一把火：“就是！你啊，白天哭天抢地，晚上死不撒手，咱大人今早上都没去衙里。”
她一脸神气：“那还用说？”
她只是在夜里写信。
于是等她去了蓟州时，她倏地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便只得学起那些端方有礼的人，温良恭俭让贤，事事操持，演活了一个真正的闺秀。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老家是在龙川，她曾是伯爵的女儿。父母佳偶天成神仙眷侣，父亲是朝廷盖棺定论的良臣，母亲是艳绝江淮的美人。
何衍道：“你落水，大人很担心！”
起初，她还会问沈舜母亲去哪了？但舅舅的信中从不回答她。
可这地界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缺这一桩，只是命运总是挑那同一家人下杀刀罢了，案子也好，人也罢，所有人兴许都不愿再追查下去了。
舒放掰着手指头：“谁说的，大人很穷的好不好，养咱们一家子不说，你和你哥哥天天来跟着混饭吃也是要钱的。整日买些油纸染料石头什么的，也很花钱的！”
“好好好，还是你爹的那个厉害！”
舒放陈西们则对这旧闻不熟悉，但也晓得这女娃很在意家里那档子惨事，忙应和道：“是你爹的话，那必定很有学问了！”
这一装便是三四年。
何衍道：“但也不能这么说，大人说她底子不行，连着几天高热是要出事的，不看着的话没准真傻了！”
“没错，姑娘家的还是小心些！”几人应和道。
陈西叉着腰：“嚯，一个发烧，至于吗！一屋子人不睡觉？”
陈西道：“啊呸，唐大人才不是那般计较的人。”
她挥手：“去去，难听死了，我这名字是我爹起的！想了好几个晚上，你们不懂别瞎掺和！”
一打开，是渍了槐花和桂花蜜的枣，这小地方蜜枣不难得，用糖腌就行，但用两种花蜜渍的枣倒须费点心思。她尝了一个，香甜味道和充实嚼劲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还算是活人，忍不住接二连三的往嘴里塞。
舒放道：“哦哟你吓死我了。昨天在房里又哭又闹的，怕你烧傻了！”
“你咋还想喝水，河里没喝够？”舒放道。
舒放：“不多啦，所以我说怕她死了他要赔钱。所以阿鸰啊你可不能死，你可是咱的摇钱树！”
大约全天下的“娘”发音都是相近的，听见喊声，冯妈妈便从隔壁赶了过来。她是个勤恳壮实的中年妇女，言语不通但不妨碍她对刘溪鸰的关爱，她细致地给她擦了身子又换了衣服，喂了一碗山羊乳，还给她换了一套新的被子，“乖女，就快好了，喝点奶，再睡一觉就好了！乖咯！”
她知道这日子不会长久。时光荏苒，秋天的叶子已经落完了，女郎山上的树枝光秃秃，山峦叠翠变成了万木霜天，泰州沈府寄来了信，她东去的时候到了。
“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她羞愧着道歉，嗓子还有些哑。
一旁打水漂的何舒也跟着搭了腔：“那还是溪灵吧，灵动的小溪。”
看，果然是没了爹的人，真可怜。
在这里，她的眼泪多了很多。白日里，上山下地、骑马放羊、学书练功。晚上，罚字、罚站、打手心。今日这里挂了彩，明日那里受了伤。总之，挨罚，她哭。生病，她哭。摔下马，她也哭。想母亲，还是哭。她以前并非不哭，但却没有这么多的缘故，如今在此处，她哭了个够。这里的日子不是不辛苦的。它朴素，苛刻，可同时也是快活的，诗意的，自由的。
这倒让几个嘴碎子不好意思了，舒放脸皮厚，大剌剌地挥手：“也没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咱大老爷们还能怪你？”
“然也，以待来日。”
“我想喝水，渴。”她终于插上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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