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卜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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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三枚铜钱，走回桌前。

    此地建筑鳞次栉比，皆是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不时可见白衣儒生缓步在端肃高雅的景色之中。

    怎么可能，王楚嫣心道。

    原来王公子搬去南面，在国子监附近的朝廷公租房寻了个落脚处，怪不得元宵之前，她记得花玖说去那里送封信，原来早有打算。王公子说想与其他学子多切磋，看来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还有两句，她没敢道出口。

    车

    结果。

    回屋后，王楚嫣坐在椅子上发愣，双手支颐，冰雕玉琢的脸儿像似凝止的古画，唯一双秋水清眸盈盈而动。

    "我先来吧。" 王楚嫣阖目凝神，将铜钱捧在手中，心中默念所求之事，随即连摇数次，松开双手。

    "怎么样了？" 王楚嫣止住咳得花枝乱颤的身子，面色绯红，软声问道，"见到了么？他们住得地方还好么？"

    时至惊蛰，天气回暖，春雷乍动。

    三枚铜钱咕噜噜地散落在桌面。

    "不会罢，怎么还有叫状元楼的？是哪些人会去啊？"

    "好罢，我说了，你千万要守密哦。" 继而她声如蚊蚋地说道，"花玖说，之前我送他擦泪的绣帕，找不见了，后来他发现…… 原来是王公子拿去…… 藏了起来。"

    王楚嫣心中一凛，垂眸幽叹。

    "姑娘莫担心，去就是了!"

    马车转了个方向，缓缓起速。

    合香上车后慌忙抚她后背，替她顺气。

    合香抱住她:"姑娘伤心，让香儿看着好心疼!"

    "我们先各自许个愿，然后将手里的铜钱连摇数次，抛在桌面上，若三枚都有字，此愿可成; 若两面有字，此愿或许可成; 如只一枚有字，则危矣; 若都无字，说明事不可行，不必再纠结。"

    "姑娘还等什么？!" 合香即惊又喜，啪啦啪啦地眨着大眼睛，脸颊上淡淡的雀斑烂漫可爱，建议道，"若你拿不定主意，不如占个卦，由老天来决定! 香儿也试试。"

    确实，都是她自个儿纠结来纠结去，可能因为太在乎，或者怕失望，怕再次受伤，还不情愿其他人插手。平常她果断利索，轮到感情之事左思右想，犹豫不决，头脑也忽然不灵光了。

    .

    三面皆是字!

    忽尔，车外有人呼道:"请稍等。"

    合香看得红脸咋舌，缩头坐回车里。

    于是她尝试赵姐姐曾经教的道家静心法，闭目运气。

    闪过这个念头时，王楚嫣心跳剧烈，秀脸绛红。

    她鼓起勇气继续说:"我把你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达了，可是，王公子的脸色忽然变得更冷，连包裹都没打开，只说了两字，谢谢，之后一言未发。香儿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会这样子! 花玖哥哥就不一样了，欢喜看包裹，一个劲儿地道谢，还询问姑娘你的近况，说要回店探望。"

    王楚嫣不免为那人担忧。

    合香初来此地，一路好奇观望，大为震惊。

    "姑娘先说!"

    她与合香坐车从东水门往西行，经过里城南面的保康门，再往南不远处就坐落着国子监、太学与礼部贡院。

    不过，公屋定然不如邸店舒适，听说还经常漏水漏风，家居简陋。

    适才路过的那座"状元楼"，听名即知，定是文人常去的幽欢之处。

    不过，再试试罢，最后一次。

    王楚嫣择了个好日子，清晨用赵浅真送的美容养颜品，真方少女膏洗面沐浴后，再洒些淡雅清甜的蔷薇花水，接着穿上最衬她肌肤与气质的天青色衣裳。

    "嗯。" 王楚嫣回神，将两个精心收拾的青花包裹递给她，"若王公子在家，就说，那夜元宵灯会，他的衣裳因火受损，所以我让人新做了两件，为感恩情，请他收下，到时你看看他有何反应？另个包裹是给花玖的，也替我向他问好。还有，告诉王公子，邸店来了位张公子，十分喜欢书画，想要结识他。"

    王楚嫣从思绪中游离出来，抬眸看去:"也行。"

    汴京人口百万，寸土寸金，连朝廷命官租房的也比比皆是，之前诸如欧阳修、梅尧臣、苏轼、苏辙、王安石等人。连欧阳修也曾写道: 嗟我来京师，庇身无弊庐。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 更别提那些从外乡来京谋生，想要寻个栖身之处的平民百姓。幸而大宋设有众多公屋，由"店宅务"管理、收租、修缮。公屋租金低廉，且时有减免，诸如遇到自然灾害，或逢年过节，或官方喜丧之事。

    渐而，似乎终于安静下来，察觉到自己的气息由鼻入内，慢慢沉至丹田……

    听着这些话儿，王楚嫣黯然垂首，内心被五味陈杂的情绪所裹挟，酸楚、自卑、痛意、羞愧、还有懊恼云云。

    合香仔细听完她的心事，其实早就领会，迫不及待地表达意见:"姑娘，香儿看得一清二楚，你从未向王公子吐露心声，他不知道呀! 姑娘不便亲自出面，就把想说的话都交代了，香儿去替你察言观色，顺便看看王公子现居处的环境如何？况且张公子也想认识他，可以趁机将他请回邸店。"

    合香阴沉着脸:"见着了，王公子与花玖哥哥正好都在，公屋小得很，前些日子雨水多，屋内潮，别说装饰，连香炉什么的也没有。"

    王楚嫣收敛迷离的神情，看向跳跃的光影红焰，手臂搁在自己的腿上，慢腾腾地绕着指尖。

    王楚嫣的心颤了颤，思虑半晌。

    王楚嫣候在车里，掀开帘子，看着随来的车夫陪同合香走向附近一条街巷，那里是朝廷设立的公租房区，主要为了方便来京的学子们，王昂就暂居于此。

    "我嘛，刚才求卦，" 王楚嫣敛去笑意，"我若主动示意，他会不会有回应……"

    "果然，如占卜所言，求之不得，如今可以确定了，这回我真该死心了……" 她低声自语。

    简直是心乱如麻!

    合香握住她的双手，笑颜如夏花灿烂:"香儿适才的愿望是，姑娘与王公子早日成亲!"

    王楚嫣强抑苦楚，咽泪装欢:"也好，终于能放下了，我们回罢。" 下命让车夫启程。

    合香踌躇半响，细声道:"姑娘别怪香儿嘴碎，既然主君打听到了王公子的新居处，姑娘准备何时去？刚巧，马行街的绣坊将中单与罗鞋都送来了，就是之前你为王公子定裁的那些。"

    却见，惟独一面有字"政和通宝"。

    合香的脸色越发难看，犹豫半晌:"我实话实说，姑娘可别伤心哪。"

    方才，阿爹与孙姑娘已经苦口婆心地劝了一顿，连什么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的道理都统统倒了出来，甚至还威胁说，她若不愿意，他们立马去请王公子过来。所以情急之下，王楚嫣允诺这是她自己的事儿，会亲自处理。

    不过是开门声，却让王楚嫣惊得跳起，一口气没接上，咳个不停。

    忽而"啪"的声响。

    王楚嫣细心周到，给花玖的礼物里，有他爱吃的饮食果子，两只可挂床头的鎏金银香球，还有一副他曾爱不释手的汴京民俗小画，这是王楚嫣在大                                                相国寺的市集里买来，由一位张姓画师所绘。

    不知王公子会不会也光顾？

    她的双颊在曳动陆离的烛光中越发红润，香炉沉檀长热，兰麝青烟萦绕在旁，她微微低下头，清雅高华的气质一点点地掺入小女孩儿的娇羞与迷惘。

    小小年纪的合香几句话就提醒了她。

    说从未心动过，那也是骗自己。

    王楚嫣的心一沉一浮，接着问:"然后呢？"

    转回车内时，她默着坐了一会儿。

    她顿了顿，神色赧然地嘱咐道:"你不要说我在这儿。"

    她招手让合香坐到身旁:"香儿，你陪我聊一会儿。"

    合香忧郁地看了看姑娘，"该我了。" 她蹙眉阖目，十分虔诚地祷念许久，也按方法抛出铜钱。

    当朝女子也能在家读书，稍有条件的就去私塾，王楚嫣自小被富养，在私塾习过论语、诗经、礼记，但读的更多的是女诫、烈女传、女孝经等书籍，此外还学厨艺与女红，也会习练点茶、焚香、挂画、插花等雅事，增强才艺。不过，作为女孩儿知书达理，归根结底是父母希望她们能嫁得好郎君，有个好归宿。至于读书为国效忠，科举等事皆是男儿们的志向。

    《嫁金榜后震惊了》

    王楚嫣见她无比开怀，也浅浅一笑:"你许的什么愿？"

    然而忐忑不安的等待才最是煎熬，彼时她杂念纷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白皙的手指捏着捏着就要掐出血印来。

    合香小声问道:"姑娘，我现在去么？"

    "知道了。" 王楚嫣声音软绵地应道。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王楚嫣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端正坐姿。

    王楚嫣极少来此，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敬慕地环顾四周。

    花玖还说，有回看见公子拿着帕子，痴愣楞地放在唇边……

    从朱雀门外东壁大街至保康门前，遍布燕馆歌楼，能召猱儿或女伎陪酒唱曲，这些在花阵酒池的汴京实属常见。

    现下却不知如何是好。

    很快车子在国子监的前方停驻。

    "姑娘，天暗了，怎么不点火？" 彼时合香敲门进来，燃上花烛。

    "啊啊啊——" 合香从椅子上跳起来，露出小虎牙欢欣道，"姑娘! 成了! 这回肯定能成!"

    "对了，姑娘，花玖哥哥在告别时，悄悄对你说的那件事，究竟是甚？" 合香好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