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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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瞬，禁军指挥使喝令官兵一并拔剑。

    流民哪肯离去。

    "阿娘，阿娘!" 边上的女娃早就等得心急如焚，见母亲恢复意识，哭着扑到她怀里。

    果然，禁军说是奉今上之命，即刻遣送所有流民回乡，让他们在本地等候救济。

    "好。" 王楚嫣立马照料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娃。

    丁苏小时候也挨过饿，所以一直有个习惯，总会在怀里揣些麦饼之类能充饥的食物。随即，他搜寻衣袋，还有几颗狮子乳糖，也一并摸出递去。

    妇人感觉到热食，凭着求存的欲望，双唇不由地努动。

    孙若熙正在河畔派发食物，气得火冒三丈，提眉瞪眼地叱道:"你们这些官兵做什么？! 危急时刻欺负穷困百姓，还有没有王法？"

    那人得知她是朝廷命官王昂的妻子，放下手中指向她的剑:"王夫人，马上就是天宁节，万万乱不得，届时还有诸国使者前来朝拜，我们需要维护京城安全。" 他劝道，"也请你快速离开，别与流民混一起。"

    "冬天快来了，怎么办？无家可归最可怜了!" 丁苏分外同情，他曾经就是流民，跟随爷爷在城楼外面过着风餐露宿，乞讨为生的日子。

    "官家祝生？我们呢？我们都不晓得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嫁金榜后震惊了》

    他们等候朝廷救济好些日子，然而官老爷们置若罔闻，至今未有行动，如今终于有人可怜他们了。

    "浅真!"

    这些无家可归者只能哀求，或者以咒骂排解心中的忿怒。

    五月洪灾之后，京城适才安定不久，年末却又风云迭起: 东南诸路有水患、淮甸又逢大旱、水泊梁山起义、东南也因花石纲而骚动，各地混乱不堪，涌往京城的流民与日俱增。

    王楚嫣直愣愣地望着外面的世界，心底再次涌起莫可名状的惊惧。

    浓稠香馥的粥里还浮着小肉丝。

    "地方官吏不管，我们长途跋涉逃来京城，想向官家求救，可是入不得城内。"

    王楚嫣受不住这些拜谢，看了看自己身上亮丽的锦衣，站在这群衣衫朴素的流民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饥肠辘辘的流民露出灼热的目光，纷纷拦住那位跑堂哀声讨要。

    "对，反了得了!"

    待车马运来食物与日常所需时，王楚嫣凭借半年前水灾中遇到的经验，快速组织几位稳重老练的流民，让他们维持秩序，并且公平派发，尽好地安顿众人。

    "谁敢! 大胆刁民口出狂言，都不许动!"

    一位身材高大的官兵从旁经过，色迷迷地打量她:"小娘子好大的口气，我们就是奉了王法，你们快且散去吧。"

    "阿嫣？你怎么来了？" 赵浅真惊喜，"我先给这位阿嫂施以金针，让她醒过来，你帮忙看着孩子。"

    "杀了穜蒿割了菜，吃了羔儿荷叶在。"

    周边嘈乱不已。

    王楚嫣报出自己的身份，并朝禁军指挥使问道:"能不能慢慢来，给他们一些时间？"

    周边的流民骚动起来，一些官兵噌地拔出剑。

    "都是一帮瞎了眼的狗官! 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

    "谢谢菩萨! 谢谢你们!"

    "我们只求朝廷放粮救济，饿不死就行了!"

    朝廷奢靡挥霍，大兴土木，边疆征伐，财政十分窘迫。

    赵浅真拔掉金针，将略微苏醒的妇人交给王楚嫣:"辛苦你来，将这两颗药丸合着粥汤给她吃了，我去看看其他病人。"

    "瞧瞧，瞧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跑堂面露难色，嘀咕道，"赈济灾民是朝廷，是开封府的事儿，我们只是酒楼，酒楼而已! 朝廷不是有办居养院，安济坊？你们应该去那里求助呀!" 他推开人群逃回脚店，指示临时雇佣的好几个守卫看紧大门。

    "王夫人，你若继续留此，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王楚嫣心痛难忍，思量片刻，吩咐道:"香儿，苏儿，你们赶紧回城，苏儿你找徐管事，就说我要些旧制的被褥与日常器皿，还有干粮，赶紧让人驾车送来。香儿你去孙家酒楼找若熙，让她向大娘讨些食物过来，以及剩下的余粮，千万别浪费了!"

    又有人哀求道:"医师菩萨行行好，那儿还有好些病人，您也去看看罢!"

    看到这幕，小丁苏忍不住啜泣，从怀里掏出一只麦饼，上前递给女娃。

    后两日，王楚嫣换了身不太显眼的暗色衣裳，与赵浅真、孙若熙等人继续在东水门城外忙碌。

    妇人缓缓睁眼，怔了须臾，看向碗里，恍然急道:"我家孩子也饿了! 还有些粥，姑娘你让我的明儿吃!" 她颤着手，请求王楚嫣将碗递给自己的小娃，"明儿，阿娘的宝贝，快，你吃，你吃!"

    眼见这阵势，王楚嫣顿觉不详的预感。

    赵浅真正在救诊一位晕倒的妇人，身旁有个八九岁大的女娃，跪在地上，扯着母亲的衣袖不停地哭。

    王楚嫣颇为吃惊，这些童谣流传迅速，传遍京城市井巷陌，勾栏瓦舍，眼下看来，已经流传至举国上下。

    那些大人们也不阻止孩子，由着他们唱念，显然是对有些朝臣恨之入骨。

    "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

    而如今，这些官坊慈善机构根本不够用。

    "你阿娘没事的，过会儿就能醒来。" 赵浅真安抚女娃，转而朝周边人说道，"哪位快去脚店寻些粥汤来，这位阿嫂是饿晕了。"

    张巧金也过来相助，带了好几篮子的果子分给孩童们，众多外乡的娃儿哪里见识过如此精美好看的果子，各个如获至宝似的开心。

    怎料，旁边其他的流浪孩子一窝蜂地围来争抢，没抢到的孩子有些哭了起来，紧接着，其他孩子也跟着嚎啕泣泪。

    流民们闻言回过神来，感激得涕泪淋漓。

    一众寒光四射的剑锋再次朝王楚嫣的方向指来。

    王楚嫣挤入人群。

    "怎会如此……？" 王楚嫣震惊。

    王楚嫣瞥见混乱的局势，鼓起勇气阻止道:"各位且冷静冷静，这些人都是大宋子民，如今陷于困境，我们应该帮助他们才对啊!"

    彼时，人群中爆出愤怒的声音。

    大宋灾害饥馑常有，每番都会出现大量流民，数万至数十万或更多。宋初，京师大寒，许多百姓冻死饿死，太宗就雪中送炭，送米。徽宗登基后，曾将此德行继往开来，那会儿正值蔡京为相，当时的蔡相公还颇关注民生，在各地设立"居养院"，"安济坊"，用于收容难民、贫病人士、孤寡老小，为他们提供食宿，医救等。

    "这个世道不给人活路，不如咱们就学梁山好汉揭竿而起!"

    "居养院都满了! 也没钱了!"

    她站在人群中央，流民们因为信任她，止住躁动。

                                                    城外，流民与日俱增，像王楚嫣这样的，京城其他百姓们也同样自发赈济，虽是杯水车薪之举，却也安顿了不少人，接下来就是等待朝廷的举措。

    .

    "菩萨，姑娘真是活菩萨!"

    唰唰唰 ——

    "夫人你看，那位穿白衣的，好像是赵姑娘？" 合香指向虹桥旁边那家前置欢门彩楼的大型脚店。

    为了避免百姓起义，每逢大规模的自然灾害，朝廷还会从流民之中招募青壮者作为地方厢军，因为"每募一人，即多一兵，山野则少一贼"。但这方法使得大宋军政愈加臃肿，虽然号称拥有百万大军，但整体战力低下，纪律松弛，如今募兵这招看似也行不通了。

    这些风尘仆仆的百姓身处汴京，在繁华闹市之中显得尤为突兀，虹桥附近的好几家脚店，还有码头处聚集了许多流民，都在等候雇主们挑选，用苦力换一点口粮。

    响午时分，大队禁军驾到，金戈铁甲，人马精锐。

    女娃含泪点头，迫不及待地接过碗，仰头咕噜咕噜喝尽，舍不得浪费，还捧住小碗舔了又舔。

    车子沿着东水门城郊的汴河行驶，王楚嫣朝外望去，路边那些形容憔悴、衣衫不整之人，一看就是从外乡过来的，三三两两或聚集一众，正在沿街乞讨。

    闲暇之际，好些孩童聚在一起唱童谣，其中竟有——

    "我们等了好些天，还没动静，看看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王楚嫣定睛看去，确实是赵浅真，赶紧下车前往。

    不久，酒肆伙计端来一碗热粥，"让一让，让一让!" 他大声吆喝，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挨到赵浅真的身旁，悄声道，"赵娘子，因为是你要求，我家店主才同意的，下不为例。"

    附近的脚店与商家都认得王楚嫣，瞧见这般场景，也渐起善心，陆续招呼伙计们出来送衣送食，连那位虹桥边上开饮子铺，曾在去年清明与王楚嫣和张择端有过交往的姑娘也前来相助。

    他们每日眼巴巴地等着官家颁布赈济诏令，当下，眼见官兵强行驱赶，部分流民情绪激动，特别是青壮的男子们摩拳擦掌，准备随时拼命。

    王楚嫣接手，让合香帮忙将妇人半扶起来，她则一小勺一小勺地舀了粥饭喂到妇人的口里。

    "妹妹，这个给你。"

    "都说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苍天啊! 百姓究竟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