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护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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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师成面对众多拜谢的流民，也怀着悲悯之情说道:"起来，都起来吧，泱泱大宋，堂堂盛世，你们要感谢圣上隆恩，以后不能再这么闹了，快要冬天了，都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

    "啊，王夫人，我们不知这位是您的亲人。" 指挥使上前打量，向王楚嫣躬身道，"请王夫人原谅! 我这就去管教那个混账手下!" 他走去恶狠狠地抡了那侍卫一巴掌，"没长眼的东西，竟敢对朝廷命臣的亲人动手，快将他押下去!"

    王楚嫣瞥见一只怒目圆睁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在地面，不远处，有具断头的身体喷出如注的鲜血，犹似残破的木偶缓缓倾倒。

    男人的力量过大，张巧金痛叫一声跌倒在地。

    恨得目眦尽裂的男子们护住妇人与小孩，豁出性命冲去与官兵杀成一团。

    王楚嫣稍微放下心来，扭头朝官兵怒道:"你们怎可如此对待我们黎民百姓？!"

    "啊啊——!" 王楚嫣浑身颤栗，抱紧怀里的张巧金。

    忽尔，尖锐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王楚嫣贴在他胸前，双眸被水汽侵入，滚烫的泪水沿着两颊滑落，喃喃道:"那一刻，我确实很害怕，我心里念着你，叔兴，我知道你会来的…… 没事了，流民们得到救济就好……"

    .

    她紧紧阖目，丝毫不敢瞧看那番真刀真枪、血肉横飞的惨象，可是，惊心动魄的厮杀声蔓延在这片曾经绿荫飞花的郊外，源源不绝地侵入耳际，叫人无处可躲!

    《嫁金榜后震惊了》

    眼见他清冷的模样，孙若熙不解，抹泪道:"阿嫣，叔兴哥哥他…… 为何不关怀我们几句……？"

    "是啊，有口吃的，谁想背井离乡？"

    下一刻，梁师成亲自宣读圣旨。

    梁师成与王黼亲密并行，公开赞道:"王相公果真是贤相，关键时刻说服官家，为百姓尽责，这事儿做得好。"

    透过水雾氤氲，王楚嫣乖顺地伸出双手，王昂用布巾替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抹干净，就连指甲缝也是细心擦了一遍又一遍。

    王楚嫣抬起朦胧的泪眼，颤颤巍巍地望去。

    他眸光坚毅，微扬的唇角带出温柔浅浅的梨涡，与她凝视道:"我要我的楚楚一尘不染，风雨无惧，每当看见我时，亦能一直，笑靥如花。"

    王昂轻柔抚摸她颤动的后背，继而让她坐在矮凳上。

    事情说来荒唐。今早，徽宗称病没有上朝，让那些原本准备为民进谏的大臣们白等一场。徽宗之所以没来听政，因为早起时，琢磨着昨夜做的一个梦，梦中仙鹤凌云，飞旋在皇宫上空，所以他忽起兴致，到延福宫画仙鹤去了。正是在王昂的建议下，王黼觉得可以抓住这个收揽民心、且能进一步扳倒蔡京的好机会，便私下赶去延福宫进谏，慷慨激昂，感人肺腑地说辞一番，得来这个满意的结局。

    "怎么办，怎么办啊？! 没有天理，杀人了，他们真的杀人了! 谁来救救大家!" 孙姑娘失声恸哭。

    叔兴，叔兴……

    赵浅真黯然悲伤:"你们先回，我再待一会儿，也好尽些所能，替人疗伤。"

    王楚嫣也是又怒又怕，却无能为力，只好顺手护住几位妇人孺子退缩到安全之处。

    号声响起——

    "都住手!"

    今上同意在受灾之地放粮、赈济、减税免役，并且所有来京乞求者可以马上获得财物补助。

    他又道:"楚楚伸手。"

    众多冰寒的长剑指来，王楚嫣心头一怔，说不害怕不可能。

    站在不远处的张巧金提裙跑来，却被一名官兵扯住头发:"大胆民妇!" 张巧金疼得挣扎几下，旋即被那人重重扇了一耳光。

    王昂腾下马后，与几位大臣窃窃耳语。

    人海茫茫，她与他遥遥相望。然而王昂没有异样的举动，镇定地骑马跟在王黼的旁边，看见鲜血淋漓的纷乱场面时，也仅是蹙了蹙眉。

    朝堂不少人知道，王黼私底下对梁师成视之若父，还称其为"恩府先生"，俩人关系十分紧密。王黼的飞黄腾达，曾经得益于蔡京，还有梁师成的帮助。

    有的流民被刺伤，有的被削了手臂，更可怕的是 ——

    他拿起布巾，蹲身，替她擦干湿红的脸庞，并执起一把梳子理顺她湿漉漉的头发。

    张巧金咬唇移步:"可以，我没事。"

    孙若熙踉跄地从人群中钻过来，与王楚嫣她们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绝望之际，她惟有在心里念着那人的名字。

    "大不了死在这里!"

    这些朝臣就像过场子似的走了几圈，安抚民心。

    经由此举，王黼越发得到众人的感恩怀德。

    将流民和颜劝退后，梁师成的眸光流露鄙夷，旋即掩饰住了。他转身拂净衣衫上的风尘，微笑着靠近王昂:"状元郎，                                                我听闻过你的一些事儿，今日得见，果然有勇有谋。"

    叔兴……？

    她缓缓站起，水滴从白润的透出胭脂红的肌肤滑下，她乏力地抹干身子，换上干净的红罗裙，回头之际，蓦然惊觉，王昂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

    少顷，世界彷佛一下子安静了。

    "一命抵一命!"

    "叔兴……？" 王楚嫣不敢冒然接近，只好远远地看着他们。

    瞬即，流民们跪地磕头，千恩万谢，似乎忘了前一刻他们还在舍命奋战，这些被惹得走投无路的老实人面对生存的希望时，纷纷放下刀剑。

    流民见到官兵有所放松，再次围来苦苦哀求。

    一位穿着绿衣裳的小女孩从大人脚下失魂落魄地爬过来，抱住那具无头尸体嚎啕大哭:"哥哥—— 哥哥——! 你们杀了我的哥哥! 还我哥哥——!"

    蓦然。

    这位梁师成乃当朝另一位奇特的大人物。与童贯一样，梁师成亦是宦官，最初仅是内侍省书艺局的小当差，如今贵为太尉，深得徽宗宠信。不过，梁师成不像童贯那般威风炫耀，外表看似忠厚老实，实则狡诈圆滑。不过，自古能荣登权势巅峰的大人物们，清清白白的有几个？

    "梁大人过奖了，下官没做什么，也无这能力，实属您与王相公睿智果断。" 王昂恭敬地将风光全部奉上。

    王昂将她上下打量，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彼时泛动涟漪，眼眶湿红起来:"楚楚，让你受惊了。" 他语调凄婉，上前拥紧她。

    真的是他!!!

    官兵却不待见这些穷苦百姓，口中骂着大胆刁民，又向他们拔剑相向，武力驱赶。

    随后，王昂转回到王黼等人身旁，过不久，一同纵马离去。

    王黼似乎很享受这种拜谢，高兴得容光焕发，不过他强行板下脸，对官兵命令道:"都是大宋子民，怎可乱杀无辜! 你们赶紧收拾战场，好好安葬死者!"

    "好了。" 王昂执着王楚嫣的手，抬头看来。

    张巧金愣了愣，不知因为感动抑或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捏紧王楚嫣的手，泫然泪下:"阿嫣，我没事，我没事，你别哭，别哭啊。" 她抬手温柔拭抹王楚嫣含泪的双眼。

    眼见这凄惨的一幕，但凡有点恻隐之心的人皆是悲愤填膺，在片刻沉寂的恐慌后，瞬时，怒不可遏的流民们纷纷捡起所有能拼杀的硬物。

    "你们都先回去。" 王昂蹙眉看着这几位惊魂未定的女子，又默默地看了王楚嫣片刻，轻声道，"回家等我。"

    几位血气方刚的年轻流民实在忍不住了，抄起硬物抵抗，甚至朝官兵反击。

    "我们千里迢迢到京城，就是来求官家给条生路。"

    王楚嫣腾起身。

    "叔兴？你回来了？" 王楚嫣旋即捂住半露的身子。

    王楚嫣点点头，搀扶着疲惫不堪的张巧金，为她挽起凌乱的头发，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母亲走得动么？"

    夜晚，王楚嫣照顾好张巧金后，回屋沐浴，在温热的水中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身体是干净了，然而思及那幕纷乱残酷的场景时，心中的沉郁挥之不去。

    少顷，王黼惺惺作态地走入流民群中，虚情假意地安慰一番，瞥见那位绿衣女孩抱着死去的哥哥哭得肝肠寸断，他快步走去，蹲身摸了摸女娃的头，继而掏出随身带的银两都给了她，并吩咐其他流民照顾好女娃。

    王昂趁其他大臣不注意，走向王楚嫣那处。

    阴云遮蔽的天际，一队人马在飞尘间疾驰而来。

    王楚嫣在心里啐了一声，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王楚嫣收敛失望的神色，望向周边正在收拾一地狼藉的官兵与流民们:"如今乱事解决了，就好。若熙，浅真，我们走。"

    "圣旨到——!"

    王黼谦恭摆手，大方回赞:"幸亏梁大人反应及时，亲自替陛下撰写诏书，我们才能及时赶到。" 他又对跟在身边的王昂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此事，王舍人也有功劳。"

    这声"母亲"，王楚嫣第一回唤。

    "母亲!" 王楚嫣冲了过去，伏地抱住张巧金，见她白皙的脸颊生生印上殷红的指印，唇角洇出一缕鲜血，"母亲，你没事罢？疼不疼？" 王楚嫣心疼地抚摸她的脸。

    "阿嫣!"

    "今日我们就同这帮狗娘养的拼了!"

    "官老爷，行行好吧，只要你们答应放粮，我们即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