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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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再强求的话，便是不知好歹地自贱了!

    王楚嫣看见父亲噌地窜了出去。

    王楚嫣鼓足勇气，觑了对面一眼，瞧见那人还是身穿白襕，外罩着那件鸦青色氅衣，肩膀宽阔，身子直挺，长腿几乎要触及自己的双膝，她连忙夹紧双腿往旁边侧去。

    王楚嫣用罗帕擦着眼泪。

    低垂的眸光掠过他的腰际时，就见他长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衣服内侧，那里，好像有她曾经细密缝合的补丁？

    终于说了。

    "姑娘，对不起，我是气不过才…… 回去后你惩罚香儿罢!" 合香嗡声嘟喃。

    眼见两位风姿卓越的公子聚一块儿，王楚嫣为他们的相遇感到高兴，却也觉得闷闷                                                的，几缕酸涩缭绕于心。

    这个男人笑起来能甜到人的心坎里。

    张焕兴高采烈地提议:"时辰还不晚，我能否请王兄去孙家酒楼一同用膳？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再絮叨一会儿。" 他又道，"我与王兄相识恨晚，不如你搬回这里住吧？殿试之前，我们还能多见面。"

    楼道间响起脚步声。

    为何男人之间的情谊能来得如此迅速且磊落？而男女之间，说上几句话都会那么费劲？

    可恶! 大冤家!

    忽尔，王昂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张焕依依不舍地送别王昂，边走边道:"王兄，你所说的治国之愿，也正是我的想法! 适才我们谈及澶渊之盟，如今辽金两国交恶，或许也会影响到大宋，感觉我们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应当极为重视。"

    短暂的愣怔之后，王楚嫣迅速扭头，适才撞见的那双眸光从她眼里钻到了心里，瞬息又搅起一阵天风海雨。

    呜呜，她扭头躲开，哭得更伤心了。

    王楚嫣有气无力地答复:"他超凡脱俗，温雅之中带着少见的贵气，十分俊秀。"

    王昂应和:"贤弟所言极是，澶渊之盟距今百余年，虽有不益之处，却也让宋辽之间战事锐减，通使殷勤，这让大宋得以休整，至今岁币支出少于军费。并且百年以来，辽国已经慢慢吸纳大宋文明，但危险的是，辽国正在衰竭，而新崛起的金国反辽意志坚决，骁勇善战，因此，边疆局势尤其错综复杂，后事难料。"

    继而她一时手足无措，被不断膨胀的惊羞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人既不道明也不否定，令她难以应对。

    "嘘。" 王员外挤眉弄眼地道，"别吱声，快藏起来。"

    王楚嫣吃惊抬眸，正好撞见他含笑看着她，浅浅的梨涡挂于唇边。

    那人坐定后却沉默良久。

    她一股脑儿地道出心里话，这是平生第一回这么主动。

    王楚嫣无力劝说，就由父亲瞎高兴去罢。

    .

    两位公子朝她谢过后，肩并肩地走向楼道。

    "张焕…… 十七……？" 王昂喃喃，思忖良久，问道，"他长什么模样？"

    "王娘子，你，别哭。" 他似乎紧张得语无伦次。

    小丫头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战战兢兢地问道:"姑娘，你还好吗？我在车外等了挺久，你们有说什么？"

    真是个大冤家!!!

    终于摸出帕子捂住脸。

    王楚嫣调整急促的呼吸，垂眸低头。

    "花玖哥哥!" 合香干脆跳下车。

    王楚嫣差点惊出魂魄:"爹爹躲这儿做甚？吓死我了!"

    话语间，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落，打在她隆起的手背上，纤纤十指揪着腿上的罗裙旋出一道道深重的花纹皱褶。

    "正是，在下江都王昂。" 王昂恭敬作揖，像似见到久违的故友，容光焕发，甚至带着异常的激动。

    彼时王昂与张焕已经走到庭院里，王楚嫣只好与合香挤在旁边的廊柱后面。

    王昂忽然提声:"王娘子，你先回客栈，我随后即到! 多谢。"

    "嗨呀，正是，正是!"

    "爹爹急甚么？王公子临时赶来，仅是为了结交张公子，不为其他。" 王楚嫣看似平和，心里再次泛起酸意。

    却不知他为何蓦然这般笑？!

    车帘放落后，王楚嫣在里面紧张得浑身发麻，如蚁爬过，她捂着胸口想要压住那股激跳声，却无济于事。

    少顷，她吩咐家丁送些最好的酒水与果子去阁楼。

    然而王昂没有下车。

    良久后，听到那人重新启口。

    是花玖的声音。

    张焕喜不自胜，广袖一展，翩翩然地邀道:"王兄，幸会! 自从我见过你的书画，一直念念不忘，终于今日相逢，还请王兄随我上楼，我们小酌几杯，切磋切磋!"

    王员外只顾着想事情，忽而急中生智:"对了，还有间更好的房!" 他搓搓手，笑逐颜开，唤人吩咐道，"快去把东厢那间空房打扫出来，要一尘不染，并换上最好的新被褥，用沉香薰一薰!"

    砰砰，轻敲声于车窗边响起。

    "唔" 王楚嫣往后缩身，连手也缩入衣袖里，暗自捏着小拳头按在腿上，丝毫不敢移动，方才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双腿都快麻废了。

    "随手之作，不足挂齿。" 王昂谦道，唇角欢悦扬起，"除了书画，还有许多事情皆能彼此交流。"

    王楚嫣勉强抬起酥麻的手，整了整皱起的衣裙，脸色通红，虚乏地道:"回去后再拿你问罪，现在快帮我捏捏手臂，还有腿，动不了呢。"

    王楚嫣玉琢的脸庞染了一层钧窑胭脂红，指尖扣在蓝色锦衣上，逐渐旋出花瓣似的皱褶。

    就在王楚嫣回后的不久，王昂赶至。

    小猫们围在脚边喵喵地欢蹭着，王楚嫣蹲身，抚摸它们:"还是你们好，想要什么都直截了当，无需猜测，平常有个避风挡雨之处，食能果腹，就很快活，真好。"

    接着就是难堪的静默。

    王楚嫣忙不迭地拉着随行的合香走向长廊。

    王昂徐徐站起，高拔的身子略微倾斜而来，霎时，王楚嫣感触到他的气息掠至她的前额，若即若离地扫过她敏锐的肌肤。

    好不容易缓和后，王楚嫣柳眉轻蹙，神色带着几丝幽怨，略哽咽地回道:"那位公子叫张焕，年仅十七，也是来自江都，对书画很有研究。"

    随之每番路经庭院时，她便悄悄地抬头张望，直到天色渐暗，楼上烛光映照，窗前那双俊美的人儿还在乐不思蜀地交谈，时而执笔书写，时而举杯畅饮。

    待月上枝头，她再次心神不定地走经时，却见阁楼灯火已灭。

    爹爹疯了么？! 王楚嫣暗自叫苦，愈加面红心跳地缩身隐藏。

    "王娘子，我……" 王昂吞吐犹豫。

    彼时张焕正于小池边上倚着太湖石，客栈的猫儿们懒洋洋地躺在旁边晒太阳，其中有只最爱与人亲近的，一只叫小老虎的母花猫盘在他腿上，张焕一手拿书，一手揉摸它的背，猫儿半眯着眼，从喉间发生惬意的呼呼声。张公子的书童也伴于其旁，观赏着水池里悠游的锦鲤。

    察觉有人靠近，张焕抬起头，眸光现出惊喜，旋即将腿上的小猫温柔抱起放到一旁:"咪咪，去别处继续睡。" 他眉目舒朗地微笑着，起身拱手道，"兄台就是王昂，王叔兴？王娘子适才说你会过来。"

    得知王公子回到邸店，众者雀跃，最为惊喜之人是王员外。

    "让王娘子伤心，并非在下所愿…… 新衣裳收到了，还有这件鹤氅，我应该亲自向你道谢才对。"

    彼时王楚嫣来到庭院，已然恢复往常的端庄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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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香，你还在呢？" 花玖惊道，"啊？王娘子也在车上？王娘子，多谢你的礼物!" 花玖在车外谢道。

    "王娘子。"

    王楚嫣低头寻着罗帕，一时心慌没有找到，瞥见那人举袖伸往她的脸颊。

    终于那人走下车，少顷，合香回到座内。

    哎呀，他急得满头大汗，万分懊悔道:"没料到他突然回来了，现在如何是好？!"

    王楚嫣慌神思量了下，回道:"阿玖别客气。"

    一声略微嘶哑的呼唤，亦是局促不安，"你若不介意，我能否上来说句话？" 王昂说道。

    "嫣儿，别走。" 王员外做贼似的躲在廊柱后方，伸手拽住她。

    这么不争气地哭出来，丢死人了!

    王员外挨到他们身旁，带着哭腔道:"王公子，真是一如不见如隔三秋

    紧接着，车帘一掀，浮光涌动，一道英挺的身影跨入，顿时，车厢被占据大半。

    王昂面容阴晴不定，静坐半响，才又问道:"听闻邸店新来一位张姓举子，想要认识我？不知那位是？"

    这般的无言相对真真教人窒息。车内芬芳馥郁，是蔷薇花水略带一点桃香，清新如晨草之露，甜软如山林蜜桃，让人紧绷的身体愈发陷入不可自控的茫然中。

    "公子，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跑了？"

    王楚嫣万分羞赧，却鼓足勇气抢话道:"王公子，你若觉得为难，就什么也别说了…… 小女子自知自明，不会强求，也不委曲求全…… 所以王公子不必为难，想走的话，就请走罢，专心以殿试为重…… 我绝不会再来打搅……"

    张焕沉思，低声道:"听闻六七年前，官家派童贯出使辽朝，了解形势，童太尉遇见一人，随后献了一个惊天之策……"

    王昂问道:"可是与燕云十六州有关？"

    "进来罢。" 这三字，她用尽力气才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