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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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楚嫣按捺住恶心的感觉，瞋目看向刘家人，接话道:"你们的好儿子成亲不久，逛花楼的事情，你们知道么？郑姑娘好歹也是福建路转运使的千金，她在京城受的这些苦，她爹爹知道么？"

    环环垂眸，身子发颤:"夫人说，不想回刘府，还说，倘若这回她能活下来，她想，不不，她是当下就想，和离……"

    刘母见王楚嫣骂自己的儿子，气得火冒三丈，哆嗦着抬手指向她:"王楚嫣! 我就知道遇见你没好事情，幸亏当年我们明智拒亲! 雅南是我们刘家的人，今儿你们若敢不放人，我立马派人告去开封府! 走，我们去找人!"

    刘母旋即转换脸色，看似亲昵地朝赵浅真笑了笑:"赵姑娘，许久不见，看着挺精神的，令尊可好？有空我们聚一聚，多年前的老邻里了。现下，我们来寻雅南，她在不在你这儿？今日我们找不见她，她的女使环环也不在，听其他仆役说，雅南去京城医馆，她来你这儿了？"

    廊道上，王楚嫣一眼望见刘彦，他身后跟着刘家父母与三五位侍从。

    王昂神情肃穆:"你实话实说，告诉大家，郑娘子的真实心意。"

    赵浅真沉叹:"估计是她的夫君不太干净，以致于他们行房事时，郑姑娘被染上了，依据病状，该有好几个月了，现在难就难在，郑姑娘即将临盆…… 不知她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忽尔，王昂转身看向另一边:"你是郑娘子的女使？出来吧。"

    商人之家再怎么钱财丰厚，见到做官的文士都要低头恭敬，何况这位还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状元郎。

    "何来私事？在我们医师眼里，所有病人都是医者的大事。" 赵浅真驳道，继而好言相劝，"郑姑娘的病情因为拖延而加重，就让她留在我这里，我赵浅真自认为是京城最擅女子病的，我会尽力照料郑姑娘。"

    这话戳到了赵浅真的痛处，思及去世的小音姑娘，她一下子失神。

    王昂捧起她湿红的小脸儿:"楚楚别哭。" 他温柔地替她擦净眼泪，"只要郑姑娘想活下去，并且足够爱她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或有可能，何况，还有浅真这么好的医师在呢。"

    王楚嫣早就贴心地点燃香炉，并给她备好养生花茶，一些清淡爽口的饭菜。

    王昂与赵浅真交代几句，随后，他牵住王楚嫣的手:"我们回家。"

    难怪郑雅南恨极了王楚嫣。

    "我刚才在后头都听见了，郑娘子这事，人命关天，而且还涉及母子俩人的性命，你们刘家亏待郑娘子，如今已是有目共睹，你们若一意孤行要将郑娘子接回刘府，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刘家绝逃不过罪责!"

    环环不敢隐瞒，如实坦白:"适才，我出来时见到这儿发生的事，赶紧回屋告诉夫人，她说……"

    刘母面色一沉，走到儿子前面，朝王楚嫣斜眼嗔道:"你在肯定就没有好事情，我家孩儿因为你吃了多少苦？!"

    赵浅真叹气:"情况不太妙，不过现下她累得睡过去了。"

    王昂径直走到王楚嫣的身旁，又与赵浅真对视须臾，用眼神示意她们安心。

    刘母流露畏惧之情，彼时刘彦上前一步，神色悲切地面对王楚嫣:"阿嫣，我知道我错了，这些旧事别再提了，雅南也已经原谅我，我们来接她回家，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赵浅真沉思:"我也很难受，不过还有法子能试一试。首先，得说服郑姑娘暂时留在医馆，直到产子以后，也需继续治疗。从今日起，我会用药物熏洗法、膏敷法帮她治疗，并用针灸做全身调理，她的双乳也有不少淤结，许是长时间抑郁所就。"

    赵浅真颌首，显然忙得口干舌燥，快速喝尽一杯茶，不过没有动筷。少顷，她忧心忡忡地解释道:"是阴蚀，内里溃烂成疮，早就该治了，可能郑姑娘难以启齿，女人嘛，都会羞怯私.处之疾。"

    刘彦愣怔半响，倏然癫狂痴笑，踉踉跄跄地跑开:"雅南，是我对不起你! 都是我应得的，我对不起你! 我对不起你!"

    "他们来得正好!" 王楚嫣抹干眼泪，气汹汹地走出书房。

    彼时家丁禀报，刘家来医馆寻人。

    王楚嫣替自己十分委屈，更为郑姑娘万分可惜，心疼得不知所措，蓦然失去冷静，恸哭起来:"好好一个大家闺秀，爱上辜负自己的人，遭受这般折磨，太苦命了! 浅真你能治好郑姑娘么？"

    宛如一具精美却破碎的瓷娃娃。

    他头戴展脚幞头，穿绯色官服，气势冷峻，其他人不由地让开道。

    环环诚惶诚恐地从廊柱后方探出头来，彼时众人才注意到这个细节，原来环环躲在那儿已有多时。

    是生为女人看着另一个女人因为身孕而遭罪时的恻隐，是对无辜的小生命的同情。

    这桩事情她从未与人提及，就是为了维护郑姑娘的声誉，然而流言早前就传到了东水门，赵浅真也有所听闻，没料到事情是真的，那么郑姑娘的病因也是有据可依。

    "彦儿，彦儿!"

    王楚嫣忙上前询问:"郑姑娘怎么样了？"

    赵浅真回神喝道:"谁敢胡来! 这是我们赵家医馆，最不济，要走还是留下来，这事也该郑姑娘自己决定!"

    赵浅真护住王楚嫣，向刘家质问:"你们来我家医馆做甚么？"

    王昂大步走来。

    终于，赵浅真推门出来，雪白的衣袍上血迹斑驳，孙若熙神态疲惫地跟在后头。

    刘彦认得王昂，殿试之前因为纠缠王楚嫣，他就被这位王公子打了一拳。刘彦记恨在心，却也铭记王昂的威胁，旋即后退。

    刘母大嚎一声:"这怎么可以! 她肚子里的是我们刘家的子嗣! 自从她来我们刘家，成天一副千金大小姐的脾气，骄矜高傲，咄咄逼人，都是她害了我儿!"

    "不用问了，郑娘子若是离开医馆，必死无疑。"

    刘彦顿住脚步，怔怔地看着王楚嫣:"阿嫣……"

    尽是新仇旧恨。

    刘彦逼近一步:"那好，浅真你先带我们去看雅南，我来亲自问她!"

    赵浅真沐浴更衣后，来到书房。

    "那可不成! 她是我们刘家的媳妇，过不久就要临盆，我们怎能放心将人交给你？!" 刘母阴森森地笑道，"何况你的事儿，我们也有所耳闻，赵医师是不是对女子有所喜好？你觉得雅南若是知道，会不会无比羞恼？"

    王楚嫣惊悟，咬牙道:"定是刘彦! 他逛过烟花巷，去年七夕，我亲眼见过!"

    王楚嫣长叹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从屋里进出好些次，每回端着一盆清水进，血水出，并拿白布、取药、煎药、换床被……

    刘母嘶了一声，愧疚之情稍纵即逝，冷冰冰地回道:"这是我们刘家的私事，赵姑娘不必多管，我们现在接雅南回去，自会给她寻个好医师。"

    刘家父母回神后，与侍从追了去。

    王楚嫣抛下矜持，朝刘彦怒道:"往后？刘彦你是不是经常发誓，却始终未能做到？我真庆幸当初没有嫁给你，你懦弱犹豫，担不起一点责任! 你曾经说，与郑姑娘的婚事亦是                                                父母所逼，你就不该成亲，将郑姑娘拉入火坑! 她那会儿是多么心仪你，敬重你，将一生托付于你，你对得起她么？! 她现在能不能熬过这一遭也是吉凶未卜!"

    听及王楚嫣的这番话，被暴怒冲溃理智的郑雅南愣了一会儿，少顷，安静下来，她猛地扭头朝向白墙，长发掩面之下，泪水夺眶而出。

    王楚嫣吃惊:"阴蚀不是产后易得的女子病么？"

    回到家中，王楚嫣扑入他怀里，啜泣道:"叔兴，你不是能够未卜先知么？你说说，可怜的郑姑娘能不能熬过此劫？"

    刘彦忙问道:"她怎么说？"

    《嫁金榜后震惊了》

    凛冬季节，赵浅真却出了一身热汗，王楚嫣拿出罗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汗珠:"浅真，你先去洗洗，换身衣裳，我让灶房备些茶水膳食，在书房等你。"

    王楚嫣悲痛垂眸，转身走出屋子，等侯在外面，做些其他力所能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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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楚嫣上前扶住郑雅南，含泪劝道:"雅南，就算我们都有错，又何苦为难还未出世的孩子？" 她哽噎又道，"浅真是京城最好的女医，你就放心留在这儿诊治，我先出去。"

    赵浅真板着脸，直截了当地说道:"郑姑娘确实在这里，方才我初步诊疗了，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可知她病重？因何而病？为何没有及时劝她医治？"

    这下，王楚嫣完全明白郑姑娘缘何这般厌恶她，当初刘彦不甘心地娶了郑姑娘，之后郑姑娘发现自己的新婚夫君逛燕馆歌楼，还曾寻了个带"嫣"字的风月女子，郑姑娘原以为怀孕后夫君会老实些，却，就这么一步步地……

    这点俩人有些相似，只是，在感情上，郑姑娘远不及她幸运……

    时而，她闻见屋里传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不过那股叫疼的声音是压抑的，沉闷的，王楚嫣知道郑雅南是个骄傲的女子，很能忍耐，即便限于困境也不甘示弱。

    郑姑娘缘何如此动怒，王楚嫣冰雪聪明，早猜到了五六分，彼时她的心里没有怨愤，只有哀伤。

    "若熙近来没睡好，看着很乏累，我让她先回去歇息了。" 王楚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