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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当便是叔山寻的夫人容絮了。

    “什么客人?”

    除了给平野郡王的调令,还有对北境军镇的将领调整——原出身“麒临系”的几位将军被调离原籍,舜王李肃坐镇东都,统领河南、河东、河北三道,虢王李澹则调任槊方节度使,兼领广袤的陇右道。

    屋门紧闭,院中只有鸟雀鸣叫,不闻一丝人声。

    她言语间似有犹豫,而后摇头苦笑,慈母多败儿的口吻:“我们家的儿郎才真是从小放养,不通规矩,提起来我就满脑门子官司,不提也罢!”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容氏便起身告辞。李砚卿热络地将人送至门口,看着马车起程,方才转身回去。

    料子是恒州织造进贡的,工艺繁复,颜色明丽,难得的是在光照下熠熠生辉,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孔雀罗。怀光帝听说郑国公家女儿多,便赐给了他。

    郑来仪看着母亲认真的神色,正不知如何回答,外面突然来人了,说有客来访要拜见夫人。她暗中松一口气。

    “给谁都好——”李砚卿想起来仪近来的表现,将料子收进箱子中,略正色问她,“你和绵韵年纪差不多,真的没有什么想法么?和娘说说……”

    兵部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明示:十四万叛军旧部,交由兵部整编后悉数换防,五万纳入禁军驻守京畿,其余调至各军镇戍卫边关。

    “和客人在书房叙话。”

    “多谢国公夫人提点,妾记下了。”容氏面露感激,一边又捧出另一本薄薄的烫金册子,“这是王爷专程给国公府的请柬,烧尾宴定在六月初八,届时恭候国公爷夫妇和小姐们前来。”

    田衡胡乱揩了下眼角,吸了吸鼻子:“长烟落日千嶂里,无定河边是故土……我老田终于能回家了!可惜,颜公他再也回不去了……”

    一般食账由夫人做主即可,平野王妃此举,显是尤为慎重。

    李砚卿闻言笑了笑,当下也便不好再追问,只想着等赴宴那一日,好好观察观察叔山家的公子。

    容氏看向李砚卿,语气多了几分推心置腹:“夫人应是知道的,我家王爷出身麒临军中,这样的背景难免惹人置疑。如今虽蒙陛下恩赐,留居玉京,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段良麒起兵造反,未必是野心蓄谋,中州势弱,而境外异族虎视眈眈,边境军镇身处其间,许多事均是时势使然。

    “王妃言重,当今陛下一向宽仁,郡王爷勤王有功,是我大祈武将的榜样。”

    李砚卿将请柬合拢,心中只道正喊瞌睡就送枕头来了,面上却不显,玩笑语气道:“丫头们平时骄纵惯了,没得出门惹人笑话,别搅合了王爷的重要场合!”

    “是平野王妃。”

    容氏闻言也松弛了不少,笑道:“夫人说得哪里话,早就听闻国公府小姐聪明伶俐,是玉京贵女中拔尖的人物!唉,可惜妾是个没福的,养不出这样可心的女儿来!”

    “拜见国公夫人。”

    颜司空的灵柩终于顺利停入建陵。

    这一边容絮回到郡王府,下车入院,一边问迎上前的家丁:“王爷呢?”

    李砚卿走进花厅,只见一个翠微垂鬓的明丽妇人身披轻纱罗帔,一袭束胸紫裙曳地,看见主人到来连忙起身,群腰上的珠串随着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叔山寻看着一脸不忿的田衡,点头道:“好,那你便不要去,什么军籍调令统统去他妈的!就留在本王身边,等着朝廷将我们这些麒临余党一网打尽。”

    “段良麒称兵内侮,未必素蓄凶谋,是故地逼则势疑,力侔则乱起,事理不得不然也1……”

    书房内,叔山寻靠坐榻上,一手撑着额头,看不清神色。

    田衡一怔,而后狠狠点头,沉声道:“末将明白!”他喉头突而哽咽,“……老田只是,不忍见将军受委屈!”

    告病在家许久的左仆射房速崇也回归朝中,皇帝召集众臣一番商议后,给叔山氏的封赏也尘埃落定。

    “什么人?”

    叔山寻摇头:“出了这道门,你便是槊方军的田衡,往后也再没什么‘青山将军’,留着你这条命,总有再见到我的一日!”

    容氏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大郎刚行过冠礼,尚未婚配。二郎……”

    《非梧不栖(重生)》

    他伸手拍了拍田衡肩头,而后扶住他的胳膊,将人带起了身: “振作些!终于能回去了,还不开心么?”

    容絮点点头,径直回了内院。叔山寻议事时向来不许旁人打扰,饶是最亲近的人都不例外。

    “将军!”

    厅中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容氏见状,眼神示意身边丫鬟,捧了一个匣子近前。

    于是掩嘴笑道:“将门虎子,世子也当是英雄气概的人物,不知年纪几何?有未婚配?”

    -

    听

    李砚卿一边请坐,和煦的口吻:“听我家老爷说,王爷英雄气概令人折服,就连陛下都十分敬重呢,也不知何时有幸谋面。”

    容氏面带笑意行完礼,一时显得有些拘谨。

    李砚卿笑说,这匹孔雀罗是陛下给来仪留的嫁妆。

    “这里没有将军,只有郡王爷!”叔山寻厉声。

    容氏闻言,叹气道:“王爷常年征战边疆,朝中这些人情世故是半分不懂的,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承蒙陛下宽厚,能忍他这脾气!若无前辈指点,日后恐怕步步难行……”

    如今朝廷意识到这样的危局,要亡羊补牢,让宗室子弟掌兵权,何尝不是另一种饮鸩止渴。

    唯一尚难干预的事,是虢王李澹前世在戍边节度的任上遭遇偷袭,最终伤重不治,死于北境战场。

    “……不知。”

    或许是自己对父亲的暗示起了作用,也或许朝廷本就有意压制边镇出身的军阀,更多依赖宗室,让李氏子弟分统边境诸道。

    “王妃有心。这些足够丰盛了,只是进献给陛下的菜色宜清淡些为好,这些年陛下注重养生,一度茹素,现今许多油腻重口的东西都不碰了。”李砚卿好心地告知。

    按照惯例,官员升迁,府中承办烧尾宴,宴请同僚联络感情,同时也要专门预备下一份菜色进献宫中,以回馈圣恩。

    平野郡王府的书房是一个单独的二进院落,角落辟一扇门,直通崇业坊后街。今日叔山寻接待的客人便是从后门                                                进来,行迹十分低调。

    他面前站着一个身型壮硕肤色黝黑的男人,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一路划至耳际,揭示他曾经遭逢过的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刻意低调的圆领袍似乎不太合身,紧紧贴在身上,显出结实的骨骼肌肉,似乎这样的体型,常年戎装才最相宜。

    田衡突然眼眶发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大,田老二跟您冲锋陷阵十多年,杀过的蛮子兵没有上千也有九百!难道您真的甘心被他们困在这玉京城,作一辈子闲散王爷么?”

    李砚卿伸手将屈膝行礼的容氏扶起来,语气和煦:“还未恭贺王爷,王妃倒先来了。”

    李砚卿淡淡打量着面前的平野王妃,她看年纪不过四十,保养甚是得宜,听方才话里的意思,平野郡王夫妇二人感情应是不错,于子嗣上倒是随缘的。

    “岂敢!夫人客气了,我们初来乍到,在玉京人生地不熟,还仰仗国公爷多关照。”

    李砚卿接过容氏递来的卷轴展开,大致过目,一共六十道菜式,集结了南北各式风味,又兼有如今中州最为时兴的菜色,是用了一番工夫的。

    朝廷这一番排兵布将,与前世大略相同。郑来仪略微舒了口气。

    叔山寻面上浮起冷笑。半晌转过身来。

    “田衡,你我皆知李澹是何等货色,由这样的人掌兵,是什么样的结局且等着看。”

    田衡一甩手,语气中抑制不住的愤懑:“我看皇帝是老糊涂了!”

    “如今人为刀俎,若不甘就为鱼肉,只能另寻他法。”

    “将军此话何意?真要末将替那脓包去卖命?!我田衡做不到!!”

    “怎么不说是给绵韵的?”郑来仪不以为然。

    田衡神色一凛。叔山寻所言,在麒临旧部中心照不宣,然而这样的话,是不能公开言明的。

    李砚卿沉默下来,她知道叔山寻夫妇的顾虑。朝廷对“麒临系”的忌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自己的兄长李澹在霁阳之围中那样的表现,皇帝依旧不计前嫌委以重任,将十万兵交到他的手上,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这日午后,阳光晴好。青岫堂内,郑来仪陪在母亲身边,看她从那只紫旃檀的大木箱中取出了一匹缎子。

    容氏叹息:“王爷正当盛年,王府里也没有其他的姐妹,王爷不愿妾操劳,一向无可无不可,都说女儿是贴心的棉袄,恐怕王爷和妾这辈子是穿不上了……”

    “若不是将军,他李澹要捅下多大的篓子?!就这样朝廷还让他带兵去槊方,哼!真当那些图罗兵是纸糊的么?!”

    她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两支卷轴,先取出一支来:“寻郎忝获王位,郡王府中预备上烧尾,也想请各位同僚前来赴宴,妾准备了食账。只是头回筹办这样的宴席,担心有差错,想来想去,只好来请您帮忙把把关。”

    叔山寻靠在案上的一只手缓缓攥紧,骨节发白。他沉默地看着自己曾经的部将,突然起身走到了墙幕前,仰头看着上面那副巨大的大祈舆图,北境沿线密密麻麻画着红色的叉。

    “哦?郡王爷竟一个女儿也没有?”

    叔山寻抬头看向对面人,眸如寒星,冷声道:“你想怎么样?你是军人,要违抗军令么?”

    封叔山寻为平野郡王,于崇业坊赐府邸,再赐田产、庄园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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