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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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侧身望过去，苏扶楹跟着转身。

    裴行砚抬起浓密的眼睫，清冷如月，虽是坐着，周身气势却有些迫人。

    赵熙宁起身迎上去，美目流转。额前流苏坠子相碰，如溪水淌过草丛般泠泠悦耳。

    单留下一句，“送予你的，不要便扔了吧。”

    对面的少女冰肌莹彻，明眸善睐。不经意间嫣然一笑，目若秋水。乌黑秀发散落脑后，脸颊被炭火蕴的红晕漂亮。

    周嫣然被扶楹这一举动弄得无措，头痛一瞬，纤细手指扯着扶楹衣袖，无声提醒。

    “公主身份尊贵，届时请缨赐婚，可有你哭的。”周嫣然补充。

    两杯                                                热酒下肚，胃烧的厉害。扶楹眼角泛红，溢出两滴的泪珠悬在睫毛上，眸子潋滟如水。

    周嫣然即便不同意，也无法子。她这些天正因着这事儿发愁的很呢。见扶楹提起，眼睛发亮，问，“你可有何法子？说与我听听。”

    周嫣然庶妹名唤周嫣宁。虽是姨娘所生，但性子活泼灵动，很得周嫣然欢心。素日里嫣然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总会遣人送与周嫣宁。

    苏扶楹对宴席那天的事儿记不太清了，零星记得她当时态度挺恶劣的。

    看来，办学堂参加科举之事拖不得了。

    无人知晓，他遣人敲打裴行简，让人次日至太傅府致歉。

    裴行砚大步流星离开。冷风飒飒，玄色衣角被风扬起。

    “不会。”

    无人知晓，他眼底的黑色浓郁，如浪潮般翻涌上心头。

    赵熙宁笑，语气娴熟，“裴夫子，你可算来了。”言罢，对身边婢女使了眼色，“你行至公主府定是耗费心神了，快快坐下。”

    一月之后，姜玉晚回归，苏扶楹被迫净身出户，在裴府受尽委屈。因着无人相言，少女只能双手抱怀蹲在苏府门口，哭红了眼眶。

    “我原打算自费办女子学堂，教女子读书习字。”扶楹老实交代，面上无奈，“可姐姐也知晓父母长辈思想固化，女子学生不好招收。”

    莹白的手掌握紧茶盏，抬手侧身倒掉里面的酒水，明目张胆。

    “楹楹她有些醉了，夫子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周嫣然暗暗戳下扶楹，吃惊问道，“裴夫子便是裴学士，是你的未婚夫君？！”

    裴行砚抬眸应声，修长手指执起茶盏，静然，眉眼不动。

    她抬眸，视线与裴行砚漆黑淡漠瞳孔相碰，恍然间，分不清前世今生。

    苏扶楹与周嫣然紧挨着落在长桌末端，两人小声攀谈，耳根落得个清净。

    杯中酒香浓郁，少女贪杯有点想喝，意识还有些清醒。

    他言，“我帮你。”

    扶楹记得，那时太傅府蒙冤，苏家父母惨死，一夜之间，辉煌的太傅府不复存在。

    奈何扶楹不买账。

    周嫣然恨铁不成钢，“你还笑着呢！喏，别怪姐妹我没提醒过你，惦记裴夫子的人可多了去！瞧瞧，熙宁公主的眼睛都要长在裴夫子身上了。”

    “前儿我遣人问了，大都不愿意。”

    苏扶楹携盈玉至书房。盈玉在外候着，只扶楹一人进去，小厮婢女们皆识相排队离开，最末端的桃色婢女轻轻阖上门。

    只见裴行砚携寒意踏门而入，肩头落下的雪花被主人拍落，黑色锦袍以腰带约束，宽肩窄腰。端的是人间惊鸿之姿，气质却过分冷情，漆黑深邃的瞳孔淡漠似冰。

    赵熙宁觉着她暗示的已然很明显了，奈何裴行砚不理会，于长桌末端坐下，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同扶楹相对而坐。

    这事儿算是了了。扶楹内心也敞亮起来。纤纤素手执起筷子，夹了边上的莲藕。

    贵女们听见动静也都往这边望，赵熙宁更甚，从榻上起身瞧向这边，手心帕子紧了又紧，面色难看。

    碰巧小丫头经过，为扶楹倒上杯热酒。扶楹拿起，朱唇抵在杯沿，小口小口啜饮，不知不觉竟又添置一杯。

    裴行砚沉默寡言，迁就般屈膝下蹲，把玉佩放置在少女身旁。

    苏扶楹小小声反驳，“怎会。”

    见男人无视她，修长手指依然扶在杯盏处，浓密的眼睫遮盖住冷情淡漠的眸子。

    苏扶楹憎恨裴行简，一腔愤恨委屈无法子排解，便把坏心情波及到裴行砚身上。

    她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裴行简长兄，是裴行砚，是她的半个仇人。

    《裴夫子的白月光重生了》

    公主后院大都是宫中宫女，手脚麻利，不过片刻钟，佳肴美酒便准备妥当。京中贵女们三三两两围坐。

    眼前场景与上一世的某一天重合。

    周嫣宁如今已经八岁，还有六年便及笄。虽年纪小着呢，但母亲不乐意送宁宁去学堂识字读书，只道，“庶女不好出门露面，请个婆子上门教习便罢了。”

    不怪嫣然不知。贵女们往日被悉心教导，非宴席不与外男相会，与裴行砚这种皇帝跟前的红人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周嫣然不识得裴夫子跟裴学士是同一人是正常的。

    少女间的谈话传入耳际。

    “瞧，裴夫子来了。”不知何人言，此话一出便吸引了贵女们的注意。

    前院一早来人，绿色长袍婢女快步走近，微微福身行礼，轻声道，“姑娘，老爷要您简单收拾下，行至书房。”

    将至初春，冬雪渐渐消融。屋外小厮婢女们正费力地清扫积雪，鸟雀叽叽喳喳地乱叫一团。

    扶楹一早便知，裴行砚虽面上清冷似谪仙，但性子却极为执拗，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不会轻易更改。

    苏父，“八日后便是你的及笄礼，这事儿你可要放在心上，改明儿让你母亲带你再添置些新衣，可不能落了苏家面子。”

    她只知道太傅府蒙冤，苏家父母遭人残害，裴行简要与她和离。

    苏扶楹垂眸，眸中虽晦暗不明，面上却眉眼不动，乖巧应道，“女儿晓得。”

    周嫣然连声唤了几句，苏扶楹方回过神。撞进男人深邃的瞳孔，扶楹盈盈一笑。

    周嫣然话语间满是对庶妹的亲昵，可见两人关系之好。

    也不知周姐姐何时带庶妹来看学堂。

    先不说她与裴行砚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单照裴行砚性子，他决定的定然不会凭人改变。

    周嫣然暗暗咬牙，道句“小祖宗。”一把拉着扶楹坐下，等人安静下来，才向裴行砚颔首致歉。

    外头雪花飘了正盛。小丫头们从门外进进出出，寒风凛冽，钻入人怀。淡蓝色裙摆扬起弧度，扶楹没忍住瑟缩一下。

    苏父交代，“往后你就是大姑娘了。你也应该知道，及笄礼之后，你与裴家长子的婚事就算是尘埃落定，只待行礼成婚便可。”

    苏扶楹抹掉眼泪，忍着情绪没砸过去，拿起玉佩要还给他。

    少女腮帮子鼓起来，瞧着有些不高兴。下一秒，她起身，伸出莹白手臂，把杯盏从裴行砚手中抢了过来。

    想起被她放置在匣子里的青玉镂雕佩。

    提起这事，周嫣然叹口气，“怎么可能呢。”她压低嗓音，接着道，“母亲不会同意的。大抵先宁宁学几年女工，再学学侍夫之道，便只需留下府中待嫁了。”

    算算时日，自苏绾绾落水之后，扶楹已有十多天未曾与裴行砚相见。冷不丁在公主府相会，苏扶楹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原来……这么早，他便给她了。

    莲藕是由辣椒泡制而成，又酸又辣，嚼了几下便囫囵吞枣咽下，喉咙刺痛。扶楹留心不再动面前这道菜。

    “你想干嘛？”少女嗓音拉长，又甜又软，意识朦胧之际，她问。

    扶楹粲然一笑，“听姐姐的。妹妹在此先谢过姐姐了。”

    言到这里，周嫣然便懂了，嗔笑一句，“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得了，改明我带着宁宁去瞧瞧。至于成不成，还要宁宁点头。”

    所以，苏扶楹并不担心裴行砚悔婚。相反，与上一世跟裴行简定亲后的心情不同，这一世她反倒更有安全感、信任感。莫名肯定，裴行砚这人待婚事绝对忠诚。

    苏扶楹莞尔，轻轻颔首。

    苏绾绾那事令扶楹与父亲离心生分。扶楹虽如往常一般每日至前院与母亲拉话家常，但因扶楹有意躲着，鲜少与苏父相见。

    蹲得久了，扶楹腿麻站不住。因不愿在男人面前露怯，便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眸，冷哼一声，道，“本姑娘才不稀罕。”言罢，扶楹兀自骂句，“假好心。”

    想罢，苏扶楹转移话题，向周嫣然打听，“算算时日，你庶妹也该到了上学堂的年龄，也是如你一般识字读书吗？”

    苏扶楹蹙眉，暗骂一句，“讨厌。”

    不对，杯盏仇人的杯盏，酒水是仇人的酒水。所以，这杯酒是她的仇人。

    *

    那时，裴行砚就如今天这般踏雪而来，清冷似谪仙的男人撞见落魄无助的少女。他未多言语，只递来一枚青玉镂雕佩，道，“今后若有事，你可至裴府寻我。”

    扶楹颔首示意，脆声唤道，“行砚表兄。”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女子婚嫁不由个人，嫁人之后亦不能随心所欲。苏扶楹蹙眉，心中愈发抵触这代代相传的习俗。

    少女杏眼清澈透亮，一眨不眨地瞪着面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