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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般回忆,如同银浪千迭,逃不掉地倒灌入脑中。

    方才抚琴而逝的人是谁,方才画面里的白衣男子又是谁?

    心口悸痛让他几乎痛到不能呼吸,几次想要开口,苍白双唇空动几下,除了尝到滚到嘴角的血泪,什么都没有。

    宋延意识支离破碎,脑中往前模糊重影掠过。

    真正的她。

    几欲钻出头脑。

    江芹深吸一口气,轻声唤他:“元君。”

    仿佛要杀她,不是自己的本意。

    仿佛可以嗅到恐惧那发涩的气息。

    清醒带来的,将会是无法磨灭的伤痛。

    一颗暗红鲜明的血珠,在掌心巍巍颤颤滚动,干净清透,美得就像一颗血色琥珀。她双手发颤,猛地拢紧五指,心中一动。

    怆然悸痛在五脏里一下又一下地翻搅。

    江芹感觉到宋延身体僵直,微微发颤,他沉静从容,极少露出恐惧惊忧的一面,好像生来便没有这一面似的。

    她带着阿育王塔,九尾狐心两项法器,时间留给他们的并不多了。

    血珠融合在一起,幽微香气浮动,盈盈黑气瞬间湮灭,那些黑色触手转瞬消散。

    她究竟是谁?

    她加大力度,发了狠似的抱住他,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轻柔地一字字说着发生了什么事。将目前所有,一一描摹给他听。

    宋延闭了闭眼。

    ——他竟在无知无觉地流泪?

    剧痛之下,他几乎快要昏厥。

    她抬起眼帘,凝视着乱石堆上的身躯。宋延撑了起来,长发披散,眼底冰冷淡漠,双唇染上鲜血,愈显出天人之姿,不可逼视。

    右臂烈阳纹印亮起微光,幽微碧光充斥此间,不再是当初碧莹莹,充满生机的颜色。

    顿了顿,摩挲着他手掌,哄劝一般接着说,“你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轻笑着,闻着宋延身上带血腥气的梅香。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只有回忆不断倒流进空白的打摆,轰然破冰,画面凝滞在千里冰渊上,冰河那段,是他自己,长身伫立在大如席的雪花中。

    一一浮掠眼前,宋延紧紧捏着胀痛的头脑,双眼充血,喉头不住滚动,发出艰难的哽咽。

    被血呛了一口,江芹痛苦地疾咳,隐约察觉胸口剑伤裂开了。

    而他,没办法做到心无旁骛。他知道自己要杀了面前的妖,却不知道哀意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备受掣肘心脉与身躯究竟是何意。

    他以为他能看惯生死离别,可以做到从容不迫。

    半晌,从她古怪目光才察觉过来,缓缓抬起仅剩的一臂,掠过自己面颊,立即感受到一片湿润。

    江芹知道,他已经冲破桎梏,恢复清醒。

    甚至驱使太渊。

    望着彼此双眼,四周阒然无声。

    可是他做不到。

    血泪顺着下颌,滴在她手上。

    两人沉默着,相拥着,不需要任何言语。

    血玉香气在颓败虚无的幻境残影之间浮动,遥遥看去,能够望见太极道场。傅紫荆的手笔,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有几瞬间,他真的以为回到了师父的洞府。

    芸芸众生,生生灭灭。

    可是现在,她抱着他,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股盛大恐惧。

    脑中可怖记忆,恰恰不是他的幻觉。

    一滴血泪从眼角缓缓滑下,掠过鼻梁,染在手指上,鲜红如血,一滴接着一滴。

    说罢,她低头,抵着宋延背脊,苦笑。

    “我能把它带走吗?成亲那天,你给我的。”

    想起他和江芹第一次相见,便是在太极道场。

    自从云岫盘龙山之后的所有回忆,一同涌入。宋延瞳孔骤然紧缩,忍不住蜷起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气,那些沉重的记忆压在心头。

    知道来人是谁,宋延没有挣扎,气息微弱地喘息着。

    胸腔内压制太久的血气直冲上咽喉。

    宋延头疼欲裂,越是想要记起,越是一片空白,猛地扣住青筋暴起的额头,爆发出一声沉闷低吼。

    一双芳香四溢的手围拢过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翻搅痛苦之际,眼光透过漏开的指缝看见那双清凌凌的眼神望着自己,千思万绪。仿佛神佛怜悯地垂看着人世间相貌最为丑陋的妖魔。

    手掌清晰感觉到他身形一僵,腰际肌肉紧紧地绷着,仿佛不可置信。

    他们究竟是谁?!

    但是对他而言,清醒是新一轮痛苦的开始而已。

    “雷大哥不在人世,只有你能驱使天风海涛了,对不对?”江芹贴在他背上,侧耳静听,宋延没有开口,只有沉重呼吸声。

    “啊———!!”

    身上顿时涌入一阵酸涩疼痛。

    真好闻。

    几乎要从里头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开来,手边太渊剑震颤不止,传出低低的少年惊呼。

    犹如百虫在脑中乱钻,啃噬血骨。

    江芹眼底惊愕闪动。www.wuyoushuyuan.com

    就连心智神志,都在一一与他这份杀她的执念抗衡。

    万钧气象顿收,只剩下寒风凛冽。

    心底的悲意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隐匿在云山雾罩之后,哀意翻涌,他却触不到来头。

    一股锥心刺骨的痛立时从心底破土而出!

    雷迅已去,六郎靠着碧玉壶天苦苦支撑。

    服用活人血元、与煞星为伍、囚禁六郎、刺她一剑、甚至是雷迅之死,这些记忆一旦复苏过来,一旦记起来,他只会更痛苦。

    已经分不清这抹红来自谁人。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阻止一场血腥屠戮,以免灾祸再一次卷向万万苍生。”江芹揉揉鼻子,念着系统给出的提示,心潮彭拜。

    “原来,大英雄这么不好当啊。那一觉前,我以为第二天睁开眼,等着是我弟喊我吃早饭呢。从没想过,一觉醒来,会是在丹阳真人洞府里。”

    清清冷冷,像冬日枝头一段香,带着雪光,也带着浓厚血腥气。

    “还战吗?”江芹咬牙,声音微微发抖,“还是说,你记起来了?”

    眼看着河岸那头,冰棱如同刀山剑林,而那道身影举步,一步步走向他,双脚血泥,没有半分犹豫。

    天道有常,潮涨潮退。

    剑身那头,还有一个人,能感知到一切。

    两掌相合,雀屏耳珰的轮廓,刮擦着彼此手心。

    他的嘴唇单薄地动了几下,发不出声音。

    这个想法只是飞掠过大脑。

    宋延一语不发,薄唇紧抿,奈何浑身颤抖。

    比刺她一剑时,更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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