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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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将半死不活的刘掌柜拖下去，少女微微叹了口气，将头偏向右侧。

    谢姜芨一愣，抬头看他。

    谢姜芨一拂袖，门被风吹着关上，烛火熄灭。那门童立刻趴下，用手死死捂住店小二的嘴，后者像是失去理智的僵尸，不住发出“呜呜”声。

    只见一小二走出，像倒猪食一样在空地倒了一桶残肢断臂、眼球指节。谢姜芨疑惑地盯着那些残肢，心想：“就算是再好吃的东西，混在一起倒在地上也变得恶心了，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趋之若鹜？”

    “是，是，”刘掌柜应道，“大抵是一对私奔逃亡的野鸳鸯，满嘴谎言胡话，小的正打算将他们赶出去……”

    少女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回到宝座上：“带下去吧，给她好好补补。”

    店小二似乎没有看到谢姜芨不断变换的神色，一边朝着餐桌走近，一边自顾自地说道：“客官是不吃了吗？第一次吃是这样的，看见原样有点恶心吧？习惯了就好了……”

    下一秒，尖锐刺耳的哭声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要在他脑袋里炸出一个又一个血花。

    断手被她又砸了一半，捣得稀巴烂，做出一副品尝过的样子。

    谢姜芨总感觉在摔倒的那刻，这人的眼球已经从眼眶飞出，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那耳鸣声使他不由得一阵恍惚，下意识抬眼，恰好对上少女鲜红的双眼。

    在他的头顶，那少女终于将微阖的双眼完全睁开，露出一双玲珑剔透的红瞳。光照严丝合缝地收殓进她鲜红的瞳孔，眼波流转，宛如璀璨的红宝石。血迹从裙角一路蔓延到领口，与她的瞳色交相辉映，白色长发梳理妥帖，一半散开，一半用红色的丝带分数缕扎好，在头顶团成两个小球。

    她难得的宽宏大量让刘掌柜惊了一下，立刻磕头道谢，生怕她又突然转变态度：“是，主人。”

    她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斜斜地靠在软座上，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正慵懒地眯着眼看着台下跪拜的人。四周森严壁垒，佛像矗立，居高临下地将她包围住了。

    他的声音因为剧痛嘶哑含糊，少女皱了皱眉，身旁的侍卫又要动手，被她用眼神制止，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她缓缓走到铁笼前蹲下，笼子旁的侍女低眉顺眼地汇报道：“主人，这次一共七只。”

    兔子听了她的呼唤，立即从嗓子里发出凄厉的叫喊，那声音尖却细，只叫了一会便安静下去。微弱的呼吸停止，像是死了。

    他手脚并用地忍痛爬了回去，重新跪好：“主人……”

    刘掌柜跪伏在地上，背后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打湿。

    话还没起头，少女冷冷的目光一扫，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说完了脑内联系多遍的话：“那两人身上挂着傅家的腰牌，小的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一改嫌弃刘掌柜的模样，走下了台阶，流出的鲜血再次染红她的衣摆。

    她单手支着头，小拇指不住刮擦着眼角，试图按捺住小幅抽搐的眼皮：“傅家？南海客人亲点的菜肴在他们手上？”

    少女挑了挑眉，伸手摸了摸它沾血的毛发，低声唤道：“母亲……”

    进来的不是刘掌柜，而是一个小二。

    他们几乎人手拿着一个碗，默不作声地抬手乞求，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安静得十分诡异。

    夜色愈发深沉，他眼底的渴望炽热灼烧，谢姜芨突然想起了傅堪毒发时候的眼睛。

    他还没摸清二人底细，想着让他们尽快服用“心想事成”上瘾，便可轻轻松松把那货物拿回来，可谁又想到那两个人幺蛾子频出，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到了主人耳朵里。

    派出受过专业训练的手下全都因天灾丧了命，两个不知身份的人带着他们的物资回来了……说出去谁信？

    那店小二也懒得与她纠缠，道了声“是”后退了回去。

    “抱歉二位客官，他癔症又犯了，”那门童咬牙切齿地说道，隐约带了哭腔，“打扰二位雅兴，求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回禀主人，确有其事。”刘掌柜回答道。

    谢姜芨还在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就听那小二说：“今天这盘菜，是手臂吧？”

    裙摆拖动，那人终于动了。

    黑暗中只剩下僵尸断断续续的低声嘶吼。

    铁笼转了一圈，露出正面，竟是一只巨型兔子。它小幅度地呼吸着，腹部的皮肤几近透明，身下不断涌出新鲜的血液，整个大殿顿时充斥着血腥味。

    刘掌柜的小跟班烦躁地踮脚——自刘掌柜被大当家叫去后一直未归，这雅间里的客人时不时整点动静出来，绕得他不得安生。

    他说着说着，喉头哽咽，说不下去了。

    包间的门被猛地打开，一个门童打扮的少年急匆匆闯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一手揽住店小二的一条大腿，“哐哐哐”地磕起了头。

    “没事，不小心碰了下烛台，”谢姜芨在黑暗中头疼地回答道，“我还没用完膳，别来打扰。”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恶狠狠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餐盘，眼神中恨意滔天，看得谢姜芨一阵心惊。

    他走得那么近，谢姜芨这才将他的脸看清了，顿时屏住了呼吸。

    谢姜芨将手背到身后，嘴中默念口诀，准备在危急时刻一击刺穿他的喉咙——

    “嗯……”

    来人敲了敲门，语气中有些不耐烦：“二位客官，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个铁笼被推出来，里面坐着一个巨型动物，身量虽大，却骨瘦如柴，骨骼走向分明，雪白的毛发上血迹斑斑。四肢皆被镣铐所束缚，铁链有千斤之重，无情地压在它单薄的身体上，像是怕它插翅逃跑似的，露出许多溃烂的皮肉。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傅堪一眼，后者正襟危坐，手上还握着一双筷子，看不清神色。

    莲舫顶层凌云而筑，烛火遍布，宛如白昼，四周华美鲜艳的金纹雕刻璀璨生辉。

    刘掌柜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浊气，用余光艰难地观察少女的反应：“前些日子，热雪酸雨交替不断，我们派去送货的人几乎都遭了殃，大部分食材被吞噬腐化，剩下的已尽数运回莲舫。”

    谢姜芨不知道店小二这句是真心发问还是试探，感觉自己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样啊，”她无聊地把玩自己的指甲，似乎对这件事毫不在意，“这么多食材没有了，南海的单子就让他们送去吧——隐马阁的人，不用白不用，就当作人情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能拿来应应急，苍蝇腿也是肉嘛。”

    谢姜芨被他的举动搞蒙了。

    有脚步声传来，有人上了楼梯。

    他面前有层层高台，要抬头才能看见，巨大的光晕直刺人眼。在光晕中圈的后面，坐着一名少女，她的裙摆长且宽大，几乎铺满了台阶，直伸到眼前。

    他咽了口口水，怔怔道：“……好香啊。”

    最里头的房间稍显昏暗，屋内四周伫立着伟岸硕大的佛像，以足金铸造，覆下的黑暗吞噬了明亮的烛火，光亮难以向上，只艰难地点亮了佛像之下的底盘，显得渺小又昏暗，佛像面容深沉黑暗，铁链摩擦声刺耳作响，有方形烛台被缓缓吊上，像一具照明棺材。

    谢姜芨透过窗纸看着这模糊的画面，心中越加感到扑朔迷离。

    被他拦住的店小二两手扑腾，好像感觉不到似的还在往前走，却因为大腿被抱住失去重心，一个不稳，直直地摔在地上，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响起，他却不知痛似的，靠着胸膛在地上原地匍匐前进，嘴里不住发出支离破碎的叫声。

    在晕过去之前，他仿佛听见那少女说：“母亲，又怎么了？”

    冷汗不住滚落，滴到地面，他甚至不敢用手擦拭，只费劲地用余光抬了一眼，便看见被光映衬得鲜艳异常的斑斑血迹，像是绽放的莲花一般在裙角盛开。

    他的眼眶因为不断翻眼偷看而酸涩，被自己的话吓破了胆，干脆垂眸不再去看台上的人。

    但是令她困惑的是，她不知道吃完这断手，该摆出怎样的反应才不会露馅。

    这是介绍菜品来了？

    ——

    他刚要行礼退下，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

    “二位……”即使屋内昏暗，她也能发现那小二的眼神没有看他们，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断手，“用好餐了吗？”

    正当她思索之时，莲舫的后门开了。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立刻坐回原位：“进。”

    一个小镇人口注定有限，以这种频率吃人，这镇子不会很快覆灭吗？

    “我可以放过你们，”谢姜芨低声说道，“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然——”

    “手，算是很好的部位了，”那小二痴痴傻傻的，“肚皮太软，大部分人饿得没有肉了，能吃的地方只有皮，手臂不一样，下面会有劲道的肉……”

    “据食客所言，这二人从窄桥过来，定是在某处躲避了天灾，捡到了货物……”

    这窗纸用特殊材质做成，无法戳破，她只能勉强看清个大概。

    他的脸几乎不成人样，两个眼球摇摇欲坠地挂在凹陷的眼眶里，青一块紫一块的类似胎记的东西遍布全脸。身上已经散发出尸体腐烂的臭味，一副活不过三天的模样。

    她端起那盘

    莲舫楼下，无数人将莲舫后门堵得水泄不通。

    冷汗顺着他点头的起伏不住地砸在地上，少女见状皱眉，旁边的侍卫立刻飞起一脚，刘掌柜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踢中腹部，身体重重地撞上墙面，疼得肝胆俱裂，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竟硬生生咽了回去，嘴角连一滴血丝都不敢有。

    “刘掌柜，”她单刀直入，声音很轻，柔软细腻，却仍在大殿中传出低沉的回响，“听说来了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