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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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更宽敞的殿堂，数万长明灯永恒不变地燃烧着，殿内密不透风，安静异常。

    享受了全套马杀鸡的野猫舒服地伸了个爪子，在瓦块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幽幽地睁开一直半眯着的眼睛。

    李姝走上前，纤细苍白的指尖轻轻拂过最底下的牌位，上面的刻痕很新，凑近还能闻到隐约的木香。

    “你怕你就说呀，我又不会笑你。”

    待出门后，松月立刻扶她坐下，替她揉着肩膀。

    粘稠、诡异、令人作呕。

    “……那是冷的。快走。”

    她半个身子凑上去，仔细观察傅堪紧抿的嘴唇，玩笑地戳了戳他攥成拳的手：“你怕猫啊？”

    可惜她还残存着对攻略任务的一丝敬畏，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打起了头阵。

    少女身旁的侍女松月走上前，手中的刀随着她的尾音一并落下，富贵的头自脖颈处落下，拉出一道长长的血丝，碎肉和碎骨结结实实地飞溅到李发财脸上。

    没有支撑力的手掌无力地倒下，李姝竟还觉得新奇地戳来戳去。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一声叹息。

    “抬手。”李姝命令道。

    一双竖瞳发出暗绿色的光芒，映照出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它舔了舔杂乱的毛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轻柔甜腻，活像豆蔻年华的少女音色：“好香啊……”

    莲舫顶层。

    李发财不知道第几遍重复自己的名字：“小的李发财，这是我的哥哥，李富贵。”

    听了这话，李发财立马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猛地磕了几个头，乞求道：“饿！好几天没吃过了，主人，求您施舍……”

    他反手握住谢姜芨的手，把她拉到身前，微微偏头，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快把它赶走。”

    “——那就让你哥哥代替吧。”

    无奈惜别了还在嗷嗷待撸的野猫，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感觉到他们的接近，黑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胡乱地抓着瓦片，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刮擦声，试图将高大的敌人吓跑。

    身前人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谢姜芨不明所以，从旁探出脑袋眯眼看去，只见屋角的尽头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低伏着，后背高高拱起，浑身的毛炸得像尖锐的钢针。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她再次叹了口气，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男鬼飘摇的一角青衣扎眼且欠揍。

    “啊！”李姝学着他的样子小声惊呼，完全不顾痛到倒地呻/吟，冷汗不止的侍卫，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是这样吗？”

    “唔，你过来。”李姝突然看向一旁一直伫立的侍卫，开口唤道。

    李姝说着，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她竟面色不改地将自己的手腕折断了。

    大殿中央，放置着关押巨兔的铁笼。

    少女身量异常矮小，比驼成折叠屏的刘掌柜还要矮上两个头。长长的裙子拖在身后，身上的衣裳也不合身的宽大，看起来有些滑稽。

    少女点点头，面色明显疲惫。她敷衍地挥了挥手：“好好跟着，确保他们将货物送到南海。”

    松月心中一惊，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立刻被李姝的眼刀剜了一遍，背上便出了一层薄汗。

    “你刚才声音都抖了……”

    尸体的碎肉沾了他一脸，他却像个没有思想感情的进食机器，机械地咀嚼、吞咽，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骨骼与血肉的声音。

    李发财苦笑一下。

    他再也抵抗不住那难以忍受的饥饿，一口咬了下去，泪水和血水混在一块，又腥又涩。

    少女不疑有他，眨眨眼：“饿了吧？”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说，像是神的指示。

    谢姜芨后知后觉地戳了戳傅堪的背：“那个……”

    袖中的信鸦还在昏迷，脑袋上的伤只做了简单的包扎，能不能醒来还是个问题。她搓了搓手心，伸进袖中，试图给信鸦带去一点温暖，一个恍神，撞上了傅堪的后背。

    猫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打滚，谢姜芨刚要讽刺几句，抬眼间那人已经飘出几丈之外。

    刘掌柜低头应道：“是。”

    “这便是痛了，对吗？”

    她转过去的那刻，松月刚好睁开眼。不等答话，她又自顾自地说道：“唔，那我懂了。”

    李发财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用余光看了眼李富贵，后者仍在面无表情地进食，他方才在包间就已经吃得肚皮圆滚，此刻的肚子更是撑成一个大球，随时都有可能胀破。

    她拖着裙摆，走进了一处暗门，松月垂眸等候，任她一人进去。

    谢姜芨蹲下身，胡乱摸了几下这毫无警戒心的小猫，趁着这个空档，傅堪从她身侧快速掠过，轻飘飘地留下一句：“你好像很受动物欢迎。”

    没有人回答，唯有最后一块牌位旁的灯火微微摇曳了一下。

    他就站在身后听她吭哧吭哧地忙活，得到求助信号之后，才大发慈悲地开了那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窗户，在谢姜芨幽怨的目光下优雅地跳了窗。

    不知多久没更换的衣服被汗黏着，紧紧贴在身子上，冷风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里，谢姜芨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和馊了的泔水差不多。

    “看来桐儿很满意她的名字，我也很喜欢。”

    方才为了撬开严丝合缝的窗户，谢姜芨费了好大的功夫，弄得浑身汗涔涔地才突然想起来，傅堪似乎还有“法力”这种东西。

    李发财呆呆地跪在原地，富贵的头圆润地滚到了他面前。

    “那个叫什么李长命还是李百岁的已经用不上了，把他弟弟登记上吧，”少女冷眼看着，吩咐道，“下次这种已经废了的食材，直接宰了便是。”

    她低声道：“我给新出生的七位兄弟姐妹取了名字，母亲，好不好听？”

    他胆大包天地篡改了一些事实，声音明显颤抖着，两腿下意识地死死并拢，生怕一个哆嗦吓得再次尿裤子。

    侍卫心跳如鼓，不敢怠慢，低声应道：“主人……啊！”

    她玩腻了手，冷冷看了眼地上早已昏厥的侍卫，轻描淡写地一扬下巴

    “吃吧。”

    即使如此，他依然维持着毕恭毕敬的样子：“照您的吩咐，已经将那二人已经从后门放走了。”

    松月硬着头皮应道：“是的，主人。”

    谢姜芨自觉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小时候从父母口袋里偷十块钱充□□秀会员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但正经大门不走，要从窗户里挤出去逃出酒楼的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干。

    阿爷……吗？

    “人”字瞬间提高了音调，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传来，李姝竟硬生生地将他手腕翻折，扭曲的骨头畸形地抵着皮肉，推出一个瘆人的凸起。

    “唔，”少女戳了戳脸，似乎有些苦恼，“可是你阿爷已经快被你哥哥吃完了呢……怎么办？”

    “我们已经照您说的做了，我亲眼看着那女人吃完了饭菜，”李发财汇报道，“她身边的男人也吃了一些。”

    他们运气不错，正巧刚上后门的守卫换班。

    满殿神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大肚佛捧腹大笑，笑容狰狞阴沉；四大天王的双眼均被巨大的刀痕割下，沉默伫立。

    黑猫警惕地在谢姜芨面前走了几圈，终于确认了前面这个人类毫无威胁。

    “我累了……扶我进去吧。”

    每一个牌位上都刻着名字，最上头的字迹扭曲散架，看不出形态，越往下刻得越标准，到最后甚至隐约有了书法风骨。

    不太记得阿爷的样子了。只记得曾尝过他的大腿肉……确实很香。

    那头颅的眼神呆板无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与之对视片刻，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口水。

    巨兔似乎睡着了，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

    松月崩溃地闭了闭眼。

    那侍卫低头小跑过来，规规矩矩地跪好。

    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跨过瓦块。后门的灯火没有前门那么透亮，在黑夜里发出昏暗的光，十分考验视力。

    若不是时机不合适，谢姜芨实在是想指着傅堪的鼻子狠狠嘲笑一番。

    她又伫立片刻，与新牌位各个说了悄悄话，这才依依不舍地和母亲告别，退了出去。

    傅堪难得地没有嘲讽回来，十分别扭地否认道：“……没有，我只是讨厌猫。”

    在一旁围观许久的刘掌柜点头称是。他鼻青脸肿，邪魅狷狂的斜刘海油腻腻地散成几缕，原就佝偻的身体弯曲得越发厉害，整个人狼狈得像是遭受了一场毒打。

    她遣散了众人，走下了莲心。

    他捧着一只断手，皮肉萎缩，上面密密麻麻的褶皱，是年岁抚过的皱纹。身前的木盆中只剩下腐烂的心脏，焦黑萎缩，让人无法想象它曾蓬勃跳动的样子。

    它收敛一身的炸毛，放松地伸了个懒腰，随后趾高气扬地朝着谢姜芨撩了几下尾巴，抛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猫之媚眼，露出圆滚滚的肚子，用丰富肢体语言大声叫嚣着：“快来摸我！”

    躺在莲心的少女嫌恶地一拂裙摆，即使那污秽离她还有数丈远的距离。

    李发财跪在地上，哥哥富贵正趴在他的左边，毫不顾忌形象地埋头苦吃。

    红裙少女半倚在大佛怀中的莲花心上，一手抵着太阳穴，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长命还是百岁？”

    “我不怕。”

    “母亲……”少女将手伸进铁栏杆间，试图触摸巨兔的毛发，“是我，我是阿姝啊。”

    她习惯了无视，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母亲，起身抬头，看向那一排排长明灯旁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