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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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徵心里软了一瞬间，终于还是没有火上浇油，点点头，放下拿着帕子的手，落在身旁。她沉思了一会，方才复又抬头：“穆公子，知道什么是爱吗？”

    梳妆时她才开始犯难，虽然说扶光可以帮她，但是以后要是获得了个没仆人的身份，还是不能被当成疯子散着头发乱跑的。

    她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倒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看来是又做梦了，她又回到了四年前。

    他的手微凉，摩挲了一下那方带着余温的手帕，想起刚刚她说的话。

    “对我来说，爱就是，哪怕身处混沌，只要是你，我总能认出来，你的灵魂比皮囊更重要。”

    好不容易梳好了，她挑裙子又犯了难，唐语蓁多的是浅色衣裙，可是她喜欢繁琐华丽，今日又是第一次在京中露头脸，她并不想穿着平日里素雅的服饰。

    扶光

    穆常念听了这话，也没有马上接过那方玉色手帕，反而叱道：“歪理邪说。”

    穆常念乍一抬头，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像小鹿一样。

    她看着旁边的女子颇为眼熟，她却毫不犹豫地开口：“扶光。”

    她看着那用簪花小楷写下的“唐语蓁”三个字，“看来还特意去求了父亲。”她想。

    她托着腮，手指敲着脸颊，最后决定还是给他个面子，毕竟以后要成婚的，绝不是因为她想去赏花宴。

    穆常念却少见地喊了她的名字，“曲如桢！”他的声音清脆，没有像之前那样，话音拖长，幽似鬼魅，反而有些少年之气。

    扶光这才递上帖子，“裴公子约您。”

    何况兰花在大黎，一般都是男子用的多，同她关系应当不大。

    穆常念在她拿出手帕的那一刻眼神就变了，原本的吊儿郎当也变成了此刻的严肃，他放下原本抱着的手臂，目光变得锐利。

    “小姐，小姐！”

    但是像今日一样敢说教他，又完全不怕他凑上来的，她还是独一份。初见觉得眼熟，为数不多的交锋里也感受到了她蓬勃的勇敢和生机。

    思考了良久，她打开那张帖子，上面是最近赏花宴的请帖。

    竹徵看着拜她的扶光，心里酸涩起来，明明对方甚至是关心她，但却因为逾矩而不得不这样做。

    ————

    她轻轻将手垫在扶光伸出的手下，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知道了，另外你去回过父亲，说今日的结果就是他想要的，这门婚事逃不掉了。”

    端坐了一刻钟，她没说话，扶光也不敢动，依旧将那帖子递上。

    竹徵从方才就一直盯着他，这时候已经见到他这死样子，就知道他说的不像是真的，却在触及他眼眸的那一刻将原本的讽刺收回。

    她对外称身体不好，所以一直以来，什么宴会父亲都是替她回绝的，她听说这种赏花宴里还有最近时兴的打马球，一直很想去，但是父亲并没允许过。

    扶光见她犯了难，招招手，下头的女使端着几件流光溢彩的裙子上来，都是最近最炙手可热的阁子里出来的，每一件都不好买。

    他终究还是将手帕收进袖中，暂时将过往一同埋下。

    “张府旁曾有一户普通人家，母亲早年受伤失明，却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某日孩子回家，母亲却拿刀对着他大砍。”

    《换身份后被竹马求亲了》

    “你究竟是谁？”他喃喃自语。

    竹徵转过头，看着穆常念，她的眼神仿佛有什么安神的药剂，瞬间安抚了要炸毛的穆常念。

    倒是真的，很有意思，他或许一直看错了她。

    首先帕子是有些脏的，沾了些泥土，但是却被小心保护着，这样名贵的丝绸，即便脏了也没勾丝。如果是她的，那么被保护得那么好，就不太可能不清洗。再者，她确实听曲如桢说过有关玉佩的事，但是帕子是完全没听说过。最后，她拿出玉佩去试探时，无论是帮主还是裴风鹤，都完全没有表现出还有别的东西的样子。

    “你知道为什么吗？”

    竹徵一下乐开了花，原来唐语蓁的爹还是个面冷心热的，此刻就像一个拿到糖葫芦的小孩，一下揽过扶光的肩膀，“来同我一起选！”

    她听见他的名字就没好气，偏过头也不想看，自从上次帮裴风鹤解围，她没得到好脸色之后，她就一点不愿意搭理他了。

    竹徵回去之后，立马就睡下了。

    难道对面不识，仅仅留下那方手帕，也叫爱么？几经磨难到得如今，已经不会再去怨怪一个已经疯了的人，只是……只是偏执地希望获得一些如同这余温一样，能够短暂点亮他沉寂夜空的东西罢了。

    扶光紧张地望着她：“小姐您没事吧？”

    她眉目一下子舒展开来，眼睛马上亮了，“这是？”

    他见过的少女颇多，年少时遇到的，看见他父亲跑江湖，母亲疯癫，都敬而远之。后来父亲一手建立金虹帮，他作为少帮主，处理事情起来杀伐果决，其他少女也大多惧怕他的名头，没说话便躲在一旁。

    穆常念似是不懂她的用意，怪怨地看着她，她的眼神恢复了温柔清明，安抚似的朝他微扬了一下嘴角。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接过，“去回他，我不去，让他以后也别来了。”

    如果没有感情，怎么会亲自去替母亲要公道呢？

    她招招手，扶光却没动，反而是将要跪下来，她感受到对方的动作，腾地一下站起来，慌乱地扶了一下扶光，“说了几次别跪了，有什么事就说。”

    穆常念看着那个背影，在晦暗的夜晚居然如星光闪耀，将这黑夜衬出些别样的光彩。

    而那个养母，疯女人，或许也不是完全不爱他，只是……毕竟受尽苦楚，疯癫不受控。

    她敬佩自己的先见之明，跟着扶光学了几日，还是只学会了垂云髻，幸好这是时兴的发髻，总不会太过突兀。

    倒确实是下了功夫，对于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裴公子来说，确实已经不容易了。

    扶光后撤两步，虽然没跪，但依旧向她拜了一拜，“裴公子说希望小姐看了再拒绝，扶光本应听小姐的话，直接回过，但扶光也不忍小姐在府里伤心。”

    穆常念也不知怎么回事，同她对视后并没有呛声，而是淡淡地说：“因为她疯了。”

    心念一动，面色微红，手上就有些无措了，犹豫了半刻，还是伸手接过来，他的手指微颤。

    她从袖中拿出那方玉色的帕子，上头绣着兰花，一针一线蹩脚但认真。这是她那天从疯女人身上摸到的，这方帕子包着她的玉佩，被女人视若珍宝地保护在胸前。

    扶光支支吾吾地，半天不说话，她有些不耐烦，“快说。”

    她看到这帕子的那一刹那，就有一种“绝对不可能是她的”的感觉。

    她将那方帕子轻轻夹住，手掌一翻，四指摊开，正好那绣着兰花那面展示出来，“这是……穆夫人身上的，保护得很好，不是我的，我想应当是你的。”

    她微抬眼眸，看着前方的穆常念。

    这声音太小，竹徵没能听真切，只能凑近了看着对方：“什么？”

    但竹徵仍在想，这几日在家，父亲多少责怪她行事激进，但是她早就想清楚了，这样的结果，对于说出“这门婚事对我们唐家来说非常重要”的父亲来说，也是好的。

    她挥挥手，“没事，怎么了？”

    她从穆常念的态度中，感受到他确实对养母有感情，只是他向来狠辣，不懂如何表达，况且养母毕竟让他受尽打骂长大。

    广阔的黑夜里散落着几颗星星，穆常念转身离开后，一直屏息站在旁边的裴风鹤方才挪动。

    竹徵得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地歪了歪脑袋，却没有怨怪，而是将那方手帕缓缓递向面前的人。

    扶光仍旧低头称是，弓着身退出去了。

    竹徵感受到旁边有人在摇晃她，睁眼就吓了一跳，又穿越了吗？

    竹徵拉着穆常念的衣袖，将他带离篝火，移步到角落。

    她轻叹一声，今日这个结果，除了对不起真正的唐语蓁，其实对谁都没有坏处。

    竹徵没有再说什么，点到为止，多说就是越界了，见他收下手帕，任务达成，抬腿便走。

    “因为哪怕她看不见，也知道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眼型酷似菩萨，但平日里眼神都是孤高或玩味的，她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幽深的眸子里溢出几分雾气，浮动着几点星光，她从里头品出一丝脆弱。配上他的眼睛，此刻倒真有那么那么点像悲悯世人的菩萨，邪气都敛了几分。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回头，只是顿下脚步，问：“怎么了？”

    于是今日她为了实践，给自己梳了个垂云髻，看着铜镜上自己多出来的几缕头发，她叹了口气，将梳子递回给扶光，“唉，还是你帮我梳吧，我再看看。”

    对方似是会意了，招招绑着布条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抬头看见穆常念那神情，她不太喜欢他那种带着几分轻蔑的眼神，总感觉她被当成了动物，他享受玩弄自己的感觉，于是她眉头一皱，很冷淡地说：“穆公子，有个东西或许是你的。”

    扶光没有抬头，轻声说：“是。”

    他想要拿上那方手帕，手却不停地颤抖，几乎不稳，勉强碰上的那一刻，就如同触电般收回手，“拿走吧，不是我的。”

    穆常念抱着臂，颇为感兴趣地望着她。

    “我自小被当成童养媳养在张府，自也是不知道的，但是我见过。”

    “回京城后，我请你去如意居吃饭。”穆常念终究说不出“谢谢”二字，只能委婉地提一嘴。

    扶光屈膝回道：“是老爷说，既去了，就不要给他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