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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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进虚拟舱的时候都不屑于做如此离谱的梦。

    “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剥夺人类的身份，只留大脑，纯粹只作为耗材而存在。

    至于灵魂到底是什么，哪怕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依然没有科学家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傻子不是蔑称，而是事实。

    地下城的遗产继承程序只有在自然人死亡之后才能进行，看到这条短信，任茗心中最后那一丝侥幸也消失无踪了。

    于是，有疯狂的科学家提出了只留大脑。

    肩负着全人类的期待，没人敢在这时候宣布计划叫停。

    任茗狠狠一拳砸在虚拟舱充满未来感的金属舱盖上，流着泪嘶吼：“我不要公寓，不要虚拟舱，我只要我妈！”

    而且，成为全球理事会的二十四理事之一，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神经元矩阵一开始的成员是三个为科学献身的科学家，三人当时供职于全球最大的量子计算机研发项目，见量子计算机计划迟迟不见成效，三人忽然突发奇想，既然电子芯片不行，那能不能试试生物芯片。一开始他只敢用小白鼠的大脑，后来又从小白鼠的大脑换成比格犬，又从比格犬的大脑换成与人类最接近的食蟹猴。

    十年，她只有十年的时间。

    人格崩溃换种更形象的说法便是灵魂消散，这个世界的人虽然赋予了AI人权，但有趣的是，在量子计算机的判断中，AI是没有灵魂的。当大脑失去灵魂，便会如普通的AI般再也无法作为量子计算机的计算单元而使用。失去了使用价值的耗材，唯一的结局只能是被投进焚化炉中销毁。

    她正满腔悲愤无处发泄，耳畔忽然响起短信送达的提示音，点开一看，发现竟是信用点到账的提醒。

    任茗绝望了。

    泪水顺着指缝不停往下淌，痛苦与绝望让她的身体不停战栗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可惜智能管家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此刻的绝望，依旧在尽职尽责地为她泼凉水。

    十亿！

    “我才不需要这样的退路！”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

    任茗痛苦地捂住了脸。

    任何人都可以在虚拟世界开启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人生，明星，政客，科学家，冒险家……你想要什么身份就可以有什么身份，你想体验怎样的人生就可以体验怎样的人生。

    “我妈买的吗？”

    智能管家的声音依旧平稳。

    “哈哈哈哈哈……你让我一个连真实的阳光都没见过的地下人进全球理事会？”答应实在太过荒谬，任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看不见血泪就可以假装不知道，听不到哀嚎就可以当不存在。

    有一瞬间，任茗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悲伤出现了幻觉。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虚拟屏幕上的短信仍在，这才小心翼翼地数了数1后面的0。

    母亲一直对虚拟世界嗤之以鼻，然而现在，她却送了任茗一具虚拟舱。

    “这边建议小主人洗洗进虚拟舱，梦里什么都有。”智能管家幻化的全息投影做了个请的手势。

    符合她价值观的结局应该是掀翻这个有病的世界，让该死的神经元矩阵见鬼去吧！

    人体实验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他们最终决定主动为科学献身。于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量子计算机诞生了。



    故事的主人公最终打穿城界，成功夺回了亲人的大脑，为亲人重塑了身体。故事的结局依然是俗套的从此他们在地上城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她却觉得讽刺，这样的结局分明是屠龙者终成恶龙。

    然后，三位科学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开始的鼠脑计算机甚至连普通电脑都比不过，随着接入的脑神经智慧程度逐渐提高，计算机的智能水平也开始突飞猛进，渐渐能够与市面上的普通电脑并驾齐驱。

    地下城的现实太过绝望了，虚拟世界成了所有人逃避现实的港湾。

    为什么不能用人脑？

    叮！

    “您尾号为1984的账号，到账1000000000信用点可用余额1000023218.24信用点。备注：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现在是新纪元历425年，唯一的一次成功案例竟然发生在三百年前。

    但哪怕看不见，听不到，那种痛苦也依然存在。人们惊奇地发现，放入神经元矩阵中的大脑一旦超过一定年限便会失去作用。检测之后才发现竟是因为不间断承受痛苦导致的人格崩溃。

    之前她在虚拟屏幕上看到的那二十四位理事，哪一个不是出生世家，背靠资本，连他们都必须要熬到须发皆白才能进入全球理事会，这对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你让我在十年内进入全球理事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答案实在太过离谱，任茗没有愤怒，反而只觉好笑。

    每一具虚拟舱里都有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梦里人人都是人上人。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梦醒一切归零，而偏偏却又欲罢不能，一遍遍重复着自欺欺人。

    可惜，人脑不是耗材，没办法长时间当成量子计算机的计算单元使用。被并入神经元矩阵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承受人类意志无法抵抗的超界限痛苦，任何人都不可能长时间处于这样的痛苦之中依然保持精神健康。量子计算机的研发成功了，那三位科学家却因为精神失常自杀了。

    在十年之内打穿城界，夺回神经元矩阵中的亲人大脑。她曾在外面的公共虚拟舱中体验过类似的故事。

    她的脑海中倏忽浮现出一张脸，一张满是脏污，眼神却异常清澈的脸。

    该死的地上城分明是两头通吃，筛选出地下城情绪最稳定最自律的那批人为他们打工，让地下城最穷困最无助的那批人变成神经元矩阵的耗材。他们鄙视穷人，厌恶穷人，偏偏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穷人的牺牲之上。

    项目组的其他人直到此时才意识到量子计算机的弊端，可惜，此时却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耳畔再度响起短信送达的提示音，她抹了把眼泪，机械地抬头，下意识地用目光点开。

    十年之后，哪怕她能侥幸夺回大脑，重塑身体之后大概率得到的也只可能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无论这些地下人曾在现实中怎样言辞激烈地控诉地上人的自私与无耻，然而，只要一进入虚拟世界，所有人都无一例外选择了成为地上人。哪怕一开始的身份是地下人，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金手指从天而降，帮助主角完成飞升。

    所有的地上人都美丽善良，风度翩翩。

    人类用这种掩耳盗铃式的方式完成了几个世纪以来最残酷的一次技术飞跃。代价是无数同胞化为人类文明的基石永沦地狱。

    众所周知，虚拟世界是地下人最后的避风港。

    那是个前往地下城探险的傻瓜富N代，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清澈愚蠢，傻得令人不忍直视。

    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去，任茗震惊地发现房间的角落里竟然静静躺着一具最新款的虚拟舱。

    所有人都是高贵的二十四家成员之一。

    哪怕大脑依然存活，甚至过去的记忆也依然存在，大脑对自己身为一个人的认知也会消失。到了这种时候，神仙也没办法将人重新救回来。

    任茗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愤怒母亲的看轻，还是该感激她的拳拳爱子之心。

    体验过家政人员招考的艰难，任茗比任何一个地下人都更加明白打穿城界到底有多难。哪怕仅仅只是成为恶龙都已经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遑论其它。

    她当时只是随手救人，随口一提，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对方完全可以赖账，但他依旧选择了打钱，还一打就是十亿。

    与之相反的，所有的地下人都肮脏丑陋，面目可憎。

    “小主人，很遗憾地告诉你，这是截止目前为止唯一可行的答案。自神经元矩阵建立以来，共损耗人脑五百六十八万七千四百九十一枚，被人成功从神经元矩阵中救出的大脑只有一枚。新纪元历125年，由全球理事会理事李赛德先生，签署特别提取令。”

    救回母亲的希望远比突然有个地上人从天而降，告诉她，她是某家族遗落在地下城的唯一继承人更加渺茫。

    “是的，小主人。”

    “您尾号为1984的账号，到账23213.24信用点，可用余额23218.24信用点。备注：遗产继承。”

    “小主人，其实，哪怕你真的能在十年内进入全球理事会，也未必能把人救回来。据说那枚编号B163142的大脑前身是位落魄科学家，脑海中保存着能够打破这个世界科技停滞魔咒的重要知识。而你的母亲，恕我直言，只是一位没什么特殊价值的普通人。”

    在整个文明的未来面前，个体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总有一些傻子，以作死为乐，把自寻死路当成特立独行。当然，这并不奇怪，哪怕在她原世界同样也有富家子弟故意去食人族部落探险，最后却变成送外卖的传说。

    连他们自己都忍不住调侃：地下城的老鼠沉湎虚拟世界，地上城的人上人享受现世美好。

    这只能说明，这十亿对他来说根本微不足道，轻微到不值得让他因此遭受良心的谴责。

    可笑的是，虚拟世界明明复刻了现实世界的一切，却没有多少地下人愿意继续使用地下人的身份，所有人都疯了一般试图成为地上的二十四家。

    她母亲的一条命只值八十万，而之前她随手救下的一个傻子却值十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