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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仁孝,会常来看您的。”

    长风破剑万物衰,是神是鬼又如何?

    “阿兰,你以为我不想?”柳氏哽咽道:“可是我不能啊。”

    但突然,观众席又沸腾了起来。

    谁能想到,湖广总督的女儿,嫁的也是故交之子,坐拥一南一北两处荣光,人后竟有这般凄惨之时。

    “可他毕竟该死。”

    回忆起过往,苏沐棠自问没有立场再劝,安抚好母亲的情绪,便且离开了。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裴以安,你原就是该死之人,如今即便你化作厉鬼,但我苏沐棠活着一日,你又能耐我何?

    但场下观众却是瞧得明白,一匹领先的白马在它主人清脆的鞭响下发出撕鸣的哀叫,正亢奋地向前冲去,离拉有红绸的终点越来越近。

    苏沐棠垂眸,这才发现原先练剑没注意力道,的确被割了几道口子,过来芙蓉园走的又块,小口子变成了大口子,瞧着是有些“衣不蔽体”。

    苏沐棠踩镫上马,皮鞭一扬一落,顷刻间窜去老远。其他马儿们也全都扯开了双蹄,似如火流星在赛道上飞驰而过,呛鼻的尘土蒙得人眼辨不清来路去向。

    “你无需明白,只需记得,吾做这一切皆是为了沐棠。”

    绝不需要这般妇人之仁!

    她素来见惯生死,杀人不过头点地,何曾现在这般这般惆怅。

    一支白翎箭划过雨过天青色的苍穹。

    而她母亲,此刻正蜷缩在床角,一条褥子裹住了全身,薄薄的褥子之下不消说也知道是她竭力想要掩盖的屈辱。

    这时,院门处传来了门扉叩响的声音,“小姐,不好了,二老爷又喝醉了。”

    一想到她母亲此刻会面临的境况,苏沐棠不自觉健步如飞。

    但柳氏却拒绝了,“傻姑娘,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大闺女同母亲住在一起的,传出去没得叫人笑话咱侯府没规矩。真深究起来,你父亲的私德又要被拿去大做文章。”

    “小姐作为镇北侯府的嫡女,北卫历代第一个手握实权的女将军,如何没有挑选的余地”

    苏沐棠一身万字纹镶金边黑色窄袖胡服,身姿英挺,等众人看清她过于华丽的服饰及俊美的面庞,纷纷对这场比试失了兴致。

    好得很,怎么会好得很,真的好得很,西苑那边儿又怎么会人满为患,不说别的,就她回京这两年,西苑都添了多少人了。

    苏沐棠无奈笑笑,这时候还替她父亲着想呢,但转眼她想到上一世的自己,笑容便僵在了唇角。

    长剑应声而出,落夜灰灰,所见不过十步之境,然苏胜难凭借耐久的训练,竟是跨越整个小院,直将沉重的长剑钉向了百步之外的靶子红心。

    荣盛马场,名义上是个马场,实则就是一个贩卖男奴的集中营地。

    正这时,墙角处传动静,苏沐棠耳力极好,立时便知是先才那靶子断裂成了两截,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苏盛男敛下眉目,借着廊道摇曳的灯光,整理了下先才弄乱的衣裙,正打算叫人来收拾干净院子。

    “呵,镇北侯府,如我父亲猜得没错,也不过这一两代的事情了。不然你以为,为何大伯的独子惨遭横死,为何老爷纳妾诸多却终究无所出?”

    但这不是今日的重点。

    花落草枯,云破月散。

    长剑游龙,剑气如霜。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苏沐棠去到床边,坐在床沿,垂眸思索片刻后缓缓吐出几个沉重的字眼,“娘,和离吧。”

    阿兰更是不解:“皇家既然如此对待侯府,夫人为何却又要把小姐往皇家推。”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靠近苏沐棠,便会发现苏沐棠在这一些列动作之后,竟然呼吸均匀,丝毫没有气短。

    苏母这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苏沐棠年方二八还没有说亲,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她喜好骑射,没有时下闺秀的温婉静淑。

    “砰”地一声。苏沐棠蓦地起身,她快步行到门口,抄起门边那把泛着血污的天山玄铁长剑,以势如破竹之势冲入院中。

    不信且看我这染满恶魔鲜血的长剑如何震慑你这个该死的鬼魂。

    柳氏听得苏沐棠的声音,才把脑袋从褥子里伸出来,第一句话却不是控诉自己的遭遇,“你不是答应娘,不再舞刀弄枪了,你看看你这副样子,破破烂烂的,难怪要嫁不出去。”

    这世间,他苏沐棠看得起的男子,上一世或许还有,这一世恐怕是无。

    柳氏又道:“沐棠说亲本就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我同张贵妃说到了一处,她不嫌弃沐棠的粗鲁,还欣赏她有能力有担当,这样的好亲事当前,我如何能这时候和离?”

    毫笔在泛黄的宣纸上拓下这样一行字时,苏沐棠胸腔深处的脏器竟然慕地一动,异常酸涩。

    可她是苏沐棠——镇北侯府这一辈唯一血脉,未来苏家军的领军人物,当朝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如今的镇北侯苏觉民是苏沐棠的祖父,镇守北疆三十年未曾回过一趟京城。苏沐棠的父亲苏远青是镇北侯嫡次子,如今在兵部挂了个文官的闲职,成日里舞文弄墨之余喜好与友人吃酒,有时喝得多了就会去苏沐棠母亲的院子闹事。

    “夫人,您是说?”

    剑招过境之地,无一不为肃杀之气所摧残,不过片刻功夫,原先异于寒冬尚存春意的小院顷刻间灰败。

    以至于侯府众人皆以为裴以安对她爱重有加,否则也不会全力周旋助他年纪轻轻就登得户部侍郎的高位。

    赛马者多是军中俘虏,而观众席上的诸君到此是为挑选得力人手,而不是来看京城的富家子玩票的。

    一个靶子,承受不住她的一剑,也不配当她的靶子。

    就正如,一个男人承受不住她所有的骄傲,自然也不配当他的男人。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苏沐棠眉心一跳,不及回屋换身衣裳,便急忙忙去了芙蓉院。

    尽管她这般说服自己,杀他是理所应当,但心底仍然有处柔软无声反抗,她知那是她对他的感情并未因他的死亡而消失,还苟延残喘着。

    “娘不怕,我来了。”苏沐棠艰难出声。

    南郊马场。

    院子里早已没了她父亲的身影,只余下浓郁的酒味证明他的确来过。

    这一刻,她的背脊挺得笔直,高马尾在冷风中昂扬出不可一世的弧度。

    “沐棠自小就被老爷子带去了边疆,同我的母女缘分本来就浅,好容易我打着替她相看人家的由头给她叫了回来,也得亏那孩子还亲我,我怎么会回南边去,去到南边几年见一次我的沐棠,您这不是叫我去死。我毕竟只有沐棠一个孩子。”

    柳氏的婢女阿兰望着苏沐棠骄傲的背影有些失神,曾几何时自家小姐未出阁之前也是傲然的。再看方才还强装镇定如今却满脸愁容的自家小姐,她突然被悲从中来,“夫人,您就听小姐的话吧,和离吧。”

    阿兰再辩:“可这未必是小姐想要的,在阿兰看来,小姐并不中意四皇子,前儿四皇子送来的礼小姐是看也没看一眼。”

    苏沐棠唇角微勾,往后一仰,靠坐在椅臂上,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竟然会不舍吗?”

    但既然她母亲不愿承认,苏沐棠并不打算拆穿,“母亲,要不我搬来芙蓉院同你一起住。”

    有她这个独女在,他父亲总归会收敛一些。

    但似乎苏沐棠的所行与她母亲所思相去甚远。

    上一世的她,即便裴以安对她不过冷冷淡淡,她每一次回侯府,也皆是拣好的说,就连她被他姑母及表妹多次连手欺辱,也从未向娘家诉苦。

    似不过一瞬间,柳氏就不在软弱了似的,她拉起苏钰手,叫婢女阿兰呈上特意调制的膏子,替苏沐棠涂抹手心的薄茧上,语重心长地道:“沐棠啊,你误会了,娘同你爹好得很,你爹平常不这样的,他今儿是喝醉了。”

    “和离吧,娘,我送您回外祖家。”苏沐棠在柳氏迷茫的眼神中再一次重复道。

    柳氏点了点头。

    柳氏说:“你以为现如今,还有她挑选的余地?”

    世事变化无常,人世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一如镇北侯府三百年来的辉煌,一如本以为会千秋万代的北卫皇室的传承,一如她苏沐棠对裴以安的曾经近乎痴狂的感情。

    “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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