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094章 北境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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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静思将信将疑地拿出那封信，他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撕开信封，展开信纸，把信封撕口的一个位置垫在信纸之后，对着月光，然后他震惊地看着瑾石，又看看那信，有些结巴道：“这……国公府……国公他……”

    瑾石的脸木木的，他脑中的思绪有些杂乱。

    祁思静点头：“对。”

    肉身饲阵, 这是明知前途是殒命之地，也只能咬牙拼上，因为他们要守护身后的百姓，那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

    马车停了下来，夜幕完全降临，北境秋末冬初的夜风像裹挟着冰刃一般呼啸刮过，外面噼里啪啦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刮得撞在了一起。

    瑾石没有说话, 他已经有预感祁静思要说什么了。

    瑾石皱起眉头：“兰安再次现身？”

    但同样的，从三十年前再到十年前，再到现在，没有人比琴崖十一城的百姓和将领更能明白北成的狼子野心从未熄灭，可那些掌大权的人却慢慢被北成表面上的臣服所欺骗，再加上眼里只有钱的商贾入朝为官，商贾之女入宫受宠，皇帝对北成的戒心渐渐放下，他甚至可能相信北成是可以驯服的狗，对他皇位的威胁还不如大沐朝内的“外戚”势力大。

    “当年皇帝擒住默容赫的时候，我们心有疑惑，因为我们都见过北成的杀阵，老国师已死，兰安凶名在外，再带着个北成的狼崽子，没有神笔以上的绘阵师谁能深入敌营擒得住他？可偏偏，”祁静思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荒诞，他笑了下，那笑里带着苦涩和无奈，“偏偏那时候我们只能相信。相信北成是真的臣服，相信战事是真的平息了。”

    瑾石轻声说道：“可是别人，不，敌人的承诺是靠不住的。”

    瑾石对他笑笑：“国公这些年在朝廷中也很难，但他从未忘记北境的寒风，也没忘记北境的军民，和北境牺牲的那些英雄。”

    所以他们制定了一个方案，如果不是北成人的对手，那么当机立断，用自身性命拖住他们进攻的速度，以此为百姓挣得生机。

    瑾石不知道默容赫来京城的真实目的，他看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事，但又好像没做，可却不能否认，他被押解回京确实是结束了一段时间的战争。

    瑾石也说不准，徐璋选择放归默容赫，到底是因为那阵契的缘故，还是本身就是以阵契为理由的顺水推舟。

    武夫轻轻敲了下马车窗棱，轻声道：“将军，到了。”

    “自己的家，自己守，”瑾石轻声道，“如果有掌权者想要卖我们的家，那我们就换个掌权者。”

    祁静思一顿，他面上有些疑惑：“难道不是？”

    瑾石看向他, 又看了看外面的灯火和袅袅炊烟，回答道：“因为春樊城的城主府和将军府，要替百姓们挡住北成的铁骑, 为他们筑起一道防线。”

    “所以十年前战乱平定之后，将军府和城主府都搬去了最北面，”祁静思语气平静地说道, “因为一旦北成再来犯, 我们就会抵抗、反击。但如果再有兰安和默容赫那样强劲的绘阵师用阵法攻来, 而我们没有抵挡之力的话, 我们能做的，就只能是分出一小队人来带百姓去逃命，然后我们就用肉身拖住那些北成杂碎，能拖一个是一个，他们慢下来一刻, 我们的百姓就能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因为我们听说, 如果以身饲那些杀阵死阵，有灵气还是什么的影响, 就会影响到他们那些阵法的效果。”

    “他们不光放走了默容赫，甚至还要我们开放城池迎那些北成人进来，”祁静思恨恨地说道，“那我不知道当初的牺牲，当初死掉的那些百姓和将士，和兰安同归于尽的元九曜，他们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我们还守着这城做什么！”祁思静越说越激动，他声音里带着绝望，“我现在搞不懂，我在给谁守城？皇帝吗？可皇帝他不要我们守城！他还恭恭敬敬地把敌人送回去！”

    听到“元九曜”几个字，瑾石的手指蜷缩了一瞬，他哑着声音说道：“可那时候，他的阵法被北成破了，你们不怀疑他吗？”

    瑾石看着祁静思，他的表情里是难以描述的愤怒。

    “后来，元九曜被洗冤的消息传来，我们便松了一口气，”祁思静继续说道，“因为我们知道，能对抗兰安的人，回来了，就算兰安有什么算计，元九曜一定会解决的，就像三十年前那样，再次重创兰安。然后元九曜来了，他和兰安同归于尽。”

    寄希望于别人不打自己永远不现实，毕竟无法约束别人，只能加强自己。

    可他从来没想过，老国师竟然也知道这封信。

    祁静思懂绘阵的效果，但他不是绘阵师，他只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理解人命对阵法的影响。

    瑾石并没有听到过有人提起这件事，他问道：“如果我没记错，颖城就是十一城中守城将领告老还乡的那座？”

    之前瑾石看祁静思把信收起来，还以为是他觉得在外面看不安全，可现在一路听来，他明白了是自己给信的时机不对，在祁静思给自己下马威后再拿出信件，怎么看都像是希望祁静思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不要为难他们。

    祁思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是我父亲告诉我，说元九曜绝无叛变可能，劝老国师不要把情况如实上报，因为很有可能元九曜会因此被定罪，可……可老国师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没有为元九曜说话，而选择让宋成园，把那封信送进了京。”

    瑾石颔首：“将军不如先把国公府的信看了。”

    瑾石一顿，他睁大了眼睛：“那封信……老国师知道那封信？”

    “局势慢慢好了起来，”祁静思说道，“这十年我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听到风吹树叶都要惊醒探查是不是又是北成人的什么阵法，虽然兰安还在北成，可我们愿意相信兰安顾及默容赫不敢攻入大沐的说法，因为这说法是真的话，那如果默容赫在大沐一辈子，北成岂不是就要臣服一辈子？”

    “对，就是陈家人在的那城，”祁静思的口气很不好，“我们上报了情况，而颖城却说没有异动，所以陛下不予增兵，要不是元九曜过来，恐怕这十一城早就被攻破了！幸好元九曜来了，”祁思静的眼睛看着那窗外的墨蓝色天空，“元九曜，那是一个守护神一样的传说，是我从小听父亲不断提及的传说，都说他是兰安的克星，十年前那场战争如果有他在，局势根本就不会僵持。”

    祁静思听到他疑惑的语气，有些狐疑地说道：“七月初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消息递进京中了，不过那时候兰安看起来只是探查，而且探查的是颖城周边，那时候北成并没有调兵遣将，再加上颖城本身就是和北成互通商贸的开口城郡，所以我们也只是上报而已。右使不知道这回事吗？”

    祁静思攥紧了拳头，砸了一下车框：“狗皇帝竟然放走了默容赫！！”

    “元九曜用自己的命重绘了山河大阵，”祁思静深吸了一口气，“北成只有一个兰安，一个默容赫，兰安已死，默容赫被擒在京城，我们以为，这一次北成是真的没有再起的可能，但是——”

    祁思静深深地看着他：“对, 战场十分残酷，变化也十分迅速, 当年默容赫和兰安带兵攻打大沐，十一城被破不过是几天的事。包括后面夺回九城又被反下三城, 也是靠他们的阵法一夜之间就能做到的。”

    祁静思的眼里渐渐涌上湿意。

    “是啊，然后等到兰安再次现身北境边界，我们就知道，梦该醒了。”

    瑾石知道，这里的百姓，大部分是那些原住民和将士们的后代，还有那些被强行解甲归田的士兵，三十年前他们背井离乡，三十年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瑾石突然觉得有些冷。

    祁静思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中的情绪，然后他的脸上恢复平静，他对瑾石说道：“末将说这些，也不怕右使大人如实上报，不，或者说已经有人把这些话、这些情绪报给了京里，所以您才会在这里吧，但是末将真的受够了，末将也相信十一城大部分军民也受够了，皇帝这次不论派谁带什么来，都无济于事，民心已寒，不是那些所谓劳军的东西就能安抚的。”

    瑾石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所有的战争都是他听别人和他讲述的, 祁思静寥寥数语, 比他听过的战场故事还要让人心惊胆寒。

    “我们不过是想守住自己的家，”祁静思咬牙，“可现在狗皇帝却让我们打开家门、放那些杀过我们兄弟亲人的北成杂碎进来！”

    他之前以为这是宋成园中了谢崇的计谋，为他所利用而私自决定把信送到了京城，让这封信火上浇油给元初定罪。

    瑾石看向祁静思：“您是觉得，我是为了不被您为难，所以才带着国公府的信和北狼卫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