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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吴慎一袭布衣进宫,跪在紫微殿外,乞骸骨。

    聚荷殿伺候的人全部押入暴室,严刑拷打。

    黎一凤说:“殿下出城,定然是大驾卤簿,此时城中空虚。”

    吴慎若跪死在紫微殿外,朝堂、民间对王妡都会有微词,士林怕更是会口诛笔伐,逼死国之重臣,这等罪名放在史书上也是要遗臭万年的。

    刘敏早就预感到皇后会召自己觐见,然皇太子的那碗毒汤不是他安排的,他并不心虚。

    王妡道:“既然不是你,李德宏也说不是自己,那就罢了。总归皇太子也没有中毒,不幸中的万幸。”

    “娘娘且安心,奴等怎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殿头宽慰她:“依奴看,此事不是贤妃贼喊捉贼,就是……”压低了声音:“凌坤殿那位。”

    尘苏摩罗气得须发皆张,又拿汪云飞无可奈何,盖因汪云飞说的是事情。

    “他没那么容易死。”王妡听了贡年的担忧,微微笑了一下。

    “可这么做对吴大相公有什么好处?”



    庆德殿的答复在三日后出来,曰可。

    吴慎怎么会毒杀太子,他毒杀二、三、四、五皇子可能性还大一些。

    疏圃殿里,云淑仪脸色惨白,紧紧抓着殿头的手,再三追问:“下毒的不是我们的人吧?”

    几方人马较劲,皇后一派的反倒成了看戏的。

    “皇后明鉴,臣岂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刘敏言辞恳切。

    “忽然提出由殿下您郊迎猃戎公主,其中透着太多蹊跷了,殿下,不得不防。”樊敬益说道。

    猃戎送亲使团的队伍不可谓不浩大,勇士就有一万,加上伺候公主的侍女,供驱使的仆从和羊奴等等,人数竟达到了两万之多。

    -

    刘敏爬起来,态度更为恭敬。

    吴慎从昏死在紫微殿外后就一直告病在家休养,还谢绝任何人前往探望。

    朝堂上,吴慎一脉的朝臣官员渐渐以瞿纯仁为中心,小动作不断。

    太阳渐渐升高,吴慎额上大滴大滴落下汗来,面色逐渐苍白,六十多岁的人身子骨早就脆如薄纸。

    “殿下!”杨文仲等人大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事万万不可。”

    “不是就好。”云淑仪这才有些安心。

    所有人都惊得找不到自己的喉咙。

    朝臣们接二连三去庆德殿为吴慎求情,王妡情绪淡淡:“吴爱卿若不想跪了,自可起身离去,有人阻止他么。”

    “这不是太子没事儿么,你想想,一碗毒汤就这么正好打翻在荷池里,把池中鱼都毒死了,怎么就这么正好呢?如果是打翻在地上,谁会知道这是一碗毒汤。这就是贼喊捉贼。”

    “难不成他们想趁机占了皇城?占了皇城有何用,大驾卤簿,符宝郎随侍在侧,没有天子八宝……”杨文仲原本带了丝笑意说话,说着说着就笑不出来了,“若殿下郊迎遭遇不测……”

    吴慎跪在紫微殿外,早朝都没办法进行,王妡干脆就罢了今天的早朝。

    “是。”刘敏行礼,自觉领会了皇后的深意。

    八月初五,猃戎使臣哈里辉递交国书,猃戎公主车马已在京郊三十里处,请梁国皇后出城郊迎。

    “闵给事此言差矣。我大梁大国风范,礼仪之邦,当教化化外之民。孔圣人有教无类,弟子三千,我等又岂能因此歧视化外之民,教授蛮夷懂得礼仪,才是我大国风范。”

    “臣请皇后金安。”刘敏朝王妡拜下,王妡召见他的地方并不是庆德殿,而是庆德殿与甘露殿之间的百花园中。

    王妡就是要将这个罪名按在吴慎头上,就像吴慎就是要将私贩铁器给猃戎的罪名按在王确头上一样,都是离谱得让世人不敢置信的程度。

    王妡淡淡一笑,起身负手踱向殿外,不紧不慢道:“就算不去郊迎,想必他们还有其他的办法,阴谋者,总不能只有一手准备。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螳螂捕蝉,谁是螳螂,谁是黄雀,犹未可知。”

    八月,朝中最重要与盛大之事,就是迎猃戎公主银可入朝,有朝臣上疏,为表大梁交好之意,为边塞百姓的和平安宁,请皇后出城郊迎猃戎公主。

    “祸水东引啊。”

    他不能放任毒害皇太子的流言继续传,没有什么比乞骸骨更能证明他清白的了——他可以毫不犹豫离朝放权了,他有什么理由毒害皇太子!

    八月二十三,秋高气爽,今年虽然算不上丰年,雨水却很到位,该来的时候来,不该来的时候看不见踪影,各地忙着秋收,一片丰收景象。

    最终,是吴慎抗不住烈日,在紫微殿外昏死过去,送入家中时已面如金纸,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大梁的朝堂仿佛也凉了,表面上平静了一整个月。

    杨文仲等人垂头。

    “你们梁国由个女人做主,拖拖拉拉,成不了大事。”尘苏摩罗等在京郊已经十多天了,越来越不耐烦,天天找汪云飞的茬。

    下毒的幕后之人是谁,王皇后,李德宏或是刘敏,现在没办法追究了。

    明明可以借坡下驴,她偏不愿。

    吴慎毒杀太子?!

    “召刘敏进宫。”王妡懒得再听贡年啰嗦。

    “那就是云淑仪了。”王妡说。

    “郊迎,乃迎于国有功之士,从未听闻迎别国使臣的。朝中那些人未免把猃戎放得太高。”大理寺同知路渊不忿,“被猃戎压了多年,就连如何挺直脊梁都不会了!”

    吴慎在家中书房,一盏如豆灯火只能照见方寸之地,到下半夜没有灯油,书房一片黑暗。

    闵廷章沉吟着说:“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叫殿下郊迎猃戎公主,实则是踩了大梁的脸面。文人风骨,傲气总还是有的,他们坚持殿下郊迎,定然是郊迎对他们大大地有利。”

    王皇后等方贤妃一轮哭诉完了,才将人叫进殿中。

    刘敏连忙为云淑仪开脱,他与云淑仪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据臣了解,云淑仪胆小怕事,不像是敢做这等事之人。”

    好一招以退为进。

    梁朝迎亲的使臣,正使沈挚与副使王确留在了广阳城,汪云飞作为另一迎亲副使,从蓟门关接到猃戎使团,带精兵三千一路护送到京郊。

    一路上,汪云飞看猃戎特勒尘苏摩罗犹如看一个死人,尘苏摩罗也一样。原本半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程,因为双方互相找茬儿,生生拖到一个多月才到。

    王妡没有叫起,且还问得直白:“给皇太子下毒的,是你还是云淑仪?”

    王妡帮杨文仲补充没有说完的话:“无论是迎回皇帝萧珉,还是扶持太子萧祚登基,皆顺理成章。甚至还能以‘猃戎包藏祸心害死大梁皇后’为由,叫幽州出兵‘为我讨回公道’,正好又牵制住了边塞军队。无论是萧珉还是萧祚,那帮人坐稳朝堂,收回兵权,指日可待。”

    “打得一手好算盘。”王妡笑:“那我又岂能让他们失望。”

    这解释虽然很牵强,不乏有信的人。

    随后庆德殿下令,彻查。

    前朝后宫都在关注着聚荷殿的动向,王妡也没有让他们等多久,第三日就出了结果,一切矛头直指吴慎!

    皇长子被下毒,方贤妃跪在庆德殿外哭得声嘶力竭,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这么多人竟能入得梁朝境内,这其中吴慎等人的功劳可不小,理由么,当然是彰显大国风范。

    贡年的担忧属人之常情,他一身荣辱皆系于王皇后。

    刘敏噗通一声跪下:“臣万万不敢窥视后宫,请皇后明鉴,盖因云淑仪是臣姻亲女郎,才会了解一二。”

    辰时正,大驾卤簿从宣德门出,一路过中央御道出南熏门,往京郊三十里处猃戎送亲使团驻扎的地方去。

    皇后此言有些故意装傻了,吴慎为什么跪在外面,众人为什么前来求情,她心里门儿清。

    “特勒,梁国皇后来了。”一名千户跑过来跟尘苏摩罗禀报。

    “特勒想必是没有见识过我朝的雷火球,那是我朝女官献策,皇后殿下下旨打造的。”汪云飞呵呵假笑,“那威力,你可以问问贵国从战场上逃跑的德浑克雷,想必他印象深刻。”

    刘敏派和李德宏派没有坐视,联手打压吴慎派的,三皇子、五皇子的支持者不多,但抱团之后亦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日子一定下,暗中动起来的人如过江之鲫,看似平静的启安城中暗流汹涌。

    朝上吵了一阵子,王妡不耐烦听,将此事暂且先压下去了。

    王妡眉一挑,哂道:“刘爱卿倒是对皇帝后宫了解甚深。”

    王妡笑了一下,“起来吧。”

    “总算来了。”尘苏摩罗哼了一声,叫人整队,他自己去了银可帐中。

    殿头将轻视之意深深掩藏起来——云淑仪徒有野心,胆子比蚂蚁还小,一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实在不是做大事的人。不过这样的人更好控制。

    吴慎历经三朝,资历深厚,门生故吏满朝堂,他在赌王皇后不可能就此让他离朝,否则朝臣们物伤其类,会对此群起而攻之。

    银可是猃戎汗王苏檀最宠爱的女儿,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苏檀派了一万勇士由他的第四子尘苏摩罗领队,护送银可来大梁。

    皇后出郊,大驾卤簿,那可不是小事,前朝后宫上下忙碌起来,在八月十八终于定下五日后郊迎。

    “猃戎不过蛮荒之国,公主嫁来不过贵妃,叫我大梁皇后殿下出城郊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诸位究竟还当自己是大梁子民么?”

    查到这个程度,王妡没再要求细查,放任各种流言在皇城内四处窜。

    众人互相拉扯打压,王妡冷眼旁观,倒是省事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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