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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午后一点零五分,安西静子才走出家门。www.rumowenxue.com毕竟距目的地只有五分钟路程,而且那地方她也实在不想早早过去。

    刚听说此事时,静子觉得很麻烦,甚至不无抵触情绪,心想若要应酬上司,在公司里就够了,凭什么连私生活也得搭进去?丈夫也表示那种地方不去也罢。

    富冈夫人点完名后,茶会终于开始了。静子等人帮忙端过红茶和点心。

    “没有的事,做工这么精致,我还以为是从店里买的呢。”

    “啊,对了对了,差点忘记一件要紧事。”富冈夫人两手合在胸前,胖得圆滚滚的身体扭来扭去,“我有礼物要送给各位。”

    “是吗?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夫人重新戴上眼镜,望向町田淳子,“不过,店里的商品未必就质量上佳,总会有地方偷工减料,还是自己亲手制作最好。”

    “对,好吃极了。”静子别无选择,只能这样说。

    “品味确实不凡。”古川芳枝也说。

    “是啊。呵呵,做得不太好,见笑了。”

    然而时至今日,静子万分后悔当初的决定。倘若从一开始就不参加,虽不会令富冈夫人对丈夫的印象加分,却也无须担心减分,如今冒冒失失地参加了,就很难再中途退出。

    夫人这么一说,町田淳子顿时慌了手脚。

    “啊呀,是什么?”鸟饲文惠马上接口,声音显得满心欢喜。

    “我想是。”

    但最后静子还是决定参加下一次的聚会。她认为在提升丈夫的印象分上,这样做多少可以有所贡献。

    夫人转身走出会客室,旋又抱着一捆布回来,摊到桌上。是一叠长约三十厘米、宽约二十厘米,由布片缝缀而成的手工作品。许多花布拼接在一起,看样子她是打算做拼布。

    “我觉得考得很不错,孩子们也都夸好吃好吃。”

    静子心想,要是这种味道也能算风味出众,那街头小吃也算得上高级大餐了。但想归想,她还是默默点头。再稍稍瞥一眼田中弘美,只见她一脸不满。静子心里捏了把汗,暗想她可别又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幸好田中毕竟不是不谙世故的小姑娘,虽然脸绷得紧紧的,终究闭着嘴没做声。

    “佐藤太太的孩子发烧,所以请假了。”这次换町田淳子回答,她就住在佐藤家隔壁。

    就在这时,一直表情复杂地吃着蛋糕的田中弘美忽然开口了:“啊,差点忘了。”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小纸包,递了出来,“我今天烤了曲奇饼带过来,不嫌弃的话,请尝尝吧。”

    “烤得不错。”田中淳子说。

    这座新兴住宅区里住着三百多户人家,大部分家庭的男人都在家电制造商“ABC电器”上班。这家公司距社区只有十来分钟车程,不夸张地说,这片土地简直是专为公司员工开发的。

    夫人笑得眯起了眼睛:“是吧?古川太太你觉得呢?”她问众人中特别热爱点心的古川芳枝。

    “嗯,大家觉得怎么样?”或许是见众人都闷不吭声,田中弘美担心地问。

    富冈夫人从会客室弹了出去,余下诸人依然保持着沉默。田中弘美干巴巴地吃着自己的曲奇饼。

    她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富冈夫人了。自从尝过田中弘美的曲奇饼,夫人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直到听到这句,才又展颜一笑。

    富冈夫人芳名贞子,是ABC电器富冈董事的太太,而富冈董事正好分管研究开发部和IC设计部。换言之,对静子和文惠来说,富冈夫人就是“丈夫顶头上司的太太”。

    “我也来一块。”

    “我尝尝。”静子也拈了一块。

    富冈贞子来了。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

    夫人拿着个藤制的小筐回来了。

    “是吗?可是感冒也不能掉以轻心。”

    今天的点心是戚风蛋糕。

    “听说今年的感冒不是一般的厉害,稍候我去看看她,顺便带上点心。”

    富冈府的会客室里已经来了四位太太,其中鸟饲文惠、町田淳子、古川芳枝都是老面孔了,另外还有个静子没见过的年轻女子。鸟饲文惠介绍说,她是田中弘美,上个月刚搬过来,今天第一次参加这个聚会。

    静子的丈夫自然也供职于ABC电器,隶属研究开发部,最近好不容易升上管理职位。

    好吃,这是她的第一感想。口感爽脆,伴着柠檬的香气,恰到好处的甘甜在嘴里弥漫开来。但她却不能将这份赞美告诉田中弘美,至少在这里不能。

    “噢,那个啊。那个曲奇饼我还有哦。要尝尝吗?”

    今后许多年里,恐怕都得一直参加那个聚会。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沉重起来。倘若用漫画来描绘,自己额头上一定全是黑线,静子如此想象着。

    “请,别客气。”田中弘美对紧张的气氛浑然不觉,把纸包推到餐桌中央。

    “不不,那只是个远房亲戚……啊,不过葬礼还是得参加一下……所以说,您无须费心发唁电了。”鸟饲文惠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些话。

    “那我尝一块。”町田淳子诚惶诚恐地说着,伸出手去。

    鸟饲文惠告诉她,这位富冈夫人每月举办一次茶会,与会的都是“丈夫部下的太太”,你也来参加吧。

    夫人沉思着。看到她这个样子,静子心想,这位肯定还是要去看望,还要带上“手制”的点心。

    众人没吭声,但都点了点头。

    她在征求町田淳子的意见,町田淳子慌忙点头:“是啊,一点没错。味道非常高雅。”

    获得预期的反应后,富冈夫人心满意足地喝着红茶。

    就算这样,静子暗想,就算这样,这恶俗的颜色搭配,毫无美感的排列组合,还有这拙劣的缝制方式……

    藤筐里满满地装着焦茶色的曲奇饼。静子不禁感到不可思议: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一口气烤了这么多?

    “要啊,当然要啊!”鸟饲文惠说完,又寻找其他人的赞同,“你们说是吧?”

    “还过得去吧。”古川芳枝说。

    富冈夫人顿时容光焕发。

    走在横贯社区东西的路上,静子的脚步远称不上轻快。

    “哦,感冒了?”

    “说到曲奇饼,”鸟饲文惠说,“还是前几天夫人招待的那款最棒了!”

    “哎呀,是吗?那的确是件大事。”富冈夫人立刻同情地蹙起眉头,“那位过世的亲戚,不知是她什么人?外子知道这件事吗?等我请他视情况发个唁电了。”

    搬到新居约一个月后,静子知道了富冈夫人的茶会。这是鸟饲文惠告诉她的,文惠也住在同一个社区,丈夫在ABC电器担任IC设计科长。

    “来,请用吧。”

    “山田太太和佐藤太太好像还没光临呢。”她那无框眼镜下的双眼似乎目光灼灼。

    最后还是富冈夫人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

    夫人骄傲地挺起胸膛说,静子一面报以微笑,一面用叉子切下一块。才一下手,她就忍不住想,这是什么呀?戚风蛋糕的特色是质地如海绵般轻盈,这块蛋糕却硬邦邦的。静子立刻得出结论,不仅调制得差劲,还烤过头了。送进嘴里一尝,口感果然很糟。



    他们是一年前在这里买房的。刚买到盼望已久的独栋洋房时,静子每天都乐得心花怒放。

    “不过佐藤太太说,病情不是很严重,请您不必挂念……”

    “啊呀,是吗?这是你的手艺?烤得挺好啊。既然特意带来了,大家就尝尝吧。”

    “噢,山田太太啊,听说她有亲戚过世,所以请假了。那个,真是很遗憾。”

    “请多关照。”田中弘美行了一礼。

    “嗯……是啊,是很美味。”古川芳枝吞吞吐吐地说完,转而寻求静子声援,“你说对吧?”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还是暂时不发唁电为宜。那么,佐藤太太呢?”

    一说起感想,个个都有些含糊其辞,田中弘美见状颇为不安,自己也尝了尝,旋即露出怏怏不乐的表情,仿佛在说,本来还觉得是我的得意之作咧。静子见状不禁微生怜悯。

    “我也……”

    会客室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彼此察言观色,最后窥探起夫人的表情。夫人依然嘴角含笑,眼睛后面的双眼却隐现怒意。静子低着头,心里暗自埋怨这个新来的田中弘美,怎么做出这么不知趣的举动……

    “是啊,您说得是,确实是这样。”町田淳子连声附和,看起来有点急着弥补。

    到了这个地步,想不吃也不行了。静子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曲奇饼咬起来嘎吱嘎吱的,活像在嚼火山石,味道也甜腻死人。那不是曲奇饼的香甜,纯粹就是砂糖的甜味。静子忍不住伸手端起红茶,把嘴里的曲奇饼冲下去。再看四周,田中弘美和古川芳枝也都端起茶杯往嘴边送。

    就当是一月一次的差事吧,静子想着。只有这样想,才能熬过那段郁闷的时间。

    “你太客气了。”静子回以微笑,心想又多了一个牺牲者。

    “我说得没错吧,”鸟饲文惠掩口说道,“夫人的曲奇饼最棒了!对不对?”

    “这个藤筐也是夫人自己做的吗?”町田淳子将盛有曲奇饼的小筐托在掌心问道。她大概是想把话题从曲奇饼引开。

    鸟饲文惠紧张地挺直腰杆,转向董事夫人。

    “我看嘛,还可以。”鸟饲文惠说,“也算得上好吃了。”

    “嗯,很可口。”鸟饲文惠发表的感想却和静子全然不同,“松软丰润,简直入口即化。”

    静子心里颇感腻烦,她偷瞟了眼町田淳子和古川芳枝的表情,两人脸上笑逐颜开,眼里却浮现出不安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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