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明月清风我

[    【作者嘉木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原来这便是镇国大将军沈明的独子，沈辞晏。

    「我么？若是我所求，任凭是谁要与我争夺，是我的便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要争到手。」

    薛芳菲摇头，露出温婉的笑来:「世子宽心，芳菲无事。」

    只是我没能想到的是，我会这般快地再次见到薛芳菲。

    薛芳菲看着我手中攥着的玉佩，有些迟疑:「那玉佩——」

    我倏地想起，这些日子闹得延京满城风雨的第二桩事，便是沈辞晏九雁关大捷击退胡人，入京接受封赏。

    那块玉我又怎会不识得？上面的红绳是我亲手所编，而后又到寺里拜了整整一月，这才小心系上。玉佩上刻着的每一条纹路我都曾细细抚过，都说人养玉、玉养人，它陪了我这么些年，也从当初的暗淡无泽变成如今的通灵润泽。

    裴景濯持伞的手隐隐发白，他的下颌紧紧绷着，却有些狼狈地躲过我的视线。我平静地说:「及笄那日你同我说，你会陪我看遍月亮盈缺，永不相负。如今既然你先背信弃义，这块

    我感谢他的出手相助，更是无意去探究茶楼的秘密。

    帖子火红，滚烫到将我的视线灼烧。我也曾拥有这样一抹火红的颜色，那是我亲手绣的，在我几月后嫁给裴景濯那日要穿的嫁衣。

    此刻茶楼已近打烊，收拾的小二见状不对，却又不敢上前，转身便跑上了阁楼。

    我的脸上还挂着泪，浑身被雨打湿，狼狈得紧，慌忙难堪地躲开他的视线。

    他低低嗯了一声，这才转头看了我一眼，垂下的手紧了又松，终归是没有说话。

    我收回心神，躺在床榻上，无意瞥到床幔一角挂着的铃铛，刹那间我却想起了今日遇见的沈辞晏。

    他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杯，唇瓣贴在白瓷上，不知为何，仿佛沾染上了些许艳色。

    想想也对，安生日子哪有那般容易。可当我在茶楼里看见薛芳菲时，还是忍不住心口一顿。

    可他却忽然转了语气。

    回京后，他得到的是天子厚重的封赏，人人皆道虎父无犬子，对他赞誉有加。他生得好看，看似冷淡无波，一双眼里却又像是天生藏着清软的情意，只需一眼，便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将士病倒一片，天子震怒，彻查来龙去脉，其中牵扯世家无数，最后却只抄了督粮使秦宜民。

    如今我在延京中便是个笑话，人们笑过便也忘了。路过的人不上来踩一脚便已经算是好，更何谈帮我，平白惹得一身脏。

    不远处的马车悬着灯，照亮昏暗的一隅。我看着裴景濯持着伞，两人迈进连绵的雨幕，一道向马车走去。

    我等到的是他背信弃义，等到的是他另娶她人。

    薛芳菲像是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唇角逸出一丝笑意。她对我的冷淡毫不在意，甚至心情颇好地令身后的丫鬟递来一张大红的帖子。

    我闻言抬头望去，这才发觉他对面竟还坐着一人。

    小霸王来了兴致:「此话怎说？」

    如今我没了去处，多亏茶楼掌柜收留。他说茶楼如今虽然日进斗金，账本却堆得一日比一日高，倒是缺个打理账簿的人。

    她浅笑:「姐姐近些日子过得可好？」

    我将玉佩丢进湖里，如今他却又从湖中捞了上来。

    那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生得是一番好颜色，此刻却只挑起几分笑，眼皮懒懒垂着，却又无端让人觉得一双眼里蓄着的是数不尽的风流。

    我闻声望去，却看见她的腰间系着一块玉佩，不禁心口一窒。

    不待我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想必还是不错的。只是毕竟寄人篱下，总归没有家中住着那般舒服自在。」

    下一刻，他眉眼轻掀，那双桃花眼便朝我望了过来。

    我岂会不知他是有意帮我。只是他虽是茶楼的掌柜，看着却不像是茶楼的主人。

    她嫣然一笑:「姐姐见这块玉佩熟悉罢？都说忠亲王府的世子待未过门的薛家姑娘用情至深，在屋里折腾半月这才打磨出这样一块玉佩。我同世子说起此事，隔天他便从湖里捞出了这块玉佩，送到府上来。」

    或许甘愿孤注一掷、只身一人前往敌营的人，心中也一定藏着辽阔的天地。

    裴景濯将他推到一边，转头轻声去问薛芳菲:「可有受伤？」

    怎么会这么疼啊。

    我在茶楼暂时住下了。

    帖子已经送到，薛芳菲转身要走。屋外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天色黑沉如墨，让人几近透不过气来。

    3

    佳人才子的戏码翻来覆去总是那些。那日

    我喊住他们:「等等。」

    十七岁的沈辞晏只身一人摸黑绕道到敌军后方，一把大火断了胡人的粮草，这才使胡人不得不退。

    我几步跟了上去，柳掌柜「哎」了一声，没能拉住我。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头发湿成一片，垂在颊边，我却觉得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

    沈辞晏啊，听闻他自幼便随父待在九雁关。胡人凶狠，三年前他们攻打九雁关，沈将军沈明重伤，军心涣散，九雁关险些失守。

    再醒来时，天蒙蒙亮。掌柜名为柳青，也不知他为何如此信任我，命人给我的账簿居然真是茶楼的流水明细。

    似乎只要被他瞧上一眼，便会陷溺在那双桃花眼中。

    他将我曾经视如珍宝、就连夜里都不舍得离手的东西，转手送给了旁人。

    裴景濯神色淡淡，打断她:「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你喜欢，明日我命人去库房里寻一块成色更佳的送到薛府。」

    「若是我，定不会让那薛氏女欺辱到自己头上。」他懒懒开口。

    「姐姐不必担心，我过得很好。父母慈爱，郎君怜惜，这一切我都会替你好好受着的。」她抚了抚发鬓，头上的珠钗繁复，看起来明艳极了。腰间挂着的配饰因她抬手而轻轻相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我在嫁衣上绣上繁复的并蒂莲，我等他身披红绸，等他来娶我，等他亲手掀开喜帕，却又藏着笑意，故作老成地叹上一句:「不负所诺，婉婉，我来娶你。」

    「既然姐姐喜欢，便留给姐姐罢。下月初六便是我同世子成婚的日子。你我姐妹缘浅，没什么太大的交情，不来我也可以理解。」她笑意不减，语气一转，「可你同世子自幼相识，交情自是旁人比不得的。他大婚的日子，想必你是不愿错过的。」

    我等到的是一句:「这是她的东西，你还给她。」

    薛芳菲没有说话，裴景濯沉默半晌，同我说:「这是芳菲的东西，你还给她。」

    我垂眼看着手中挂着红绳的玉佩，只觉得红绳粗糙，割在手心疼极了。

    原来今日薛芳菲前来，他也是知道的。

转头缠上了你。」

    她看见我毫不意外，或者说，她就是为了我才来。

    九雁关一战成名，此番他奉旨进京便是来受天子的封赏。人人皆说他性情冷淡，可我总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薛芳菲像是注意到我的失神，垂手从腰间解下那块玉佩，亲昵地拉起我的手，将玉放在我的手心。

    「不过，裴景濯并非璞玉，倒不值得为他费心费神。」

    他略侧了侧身子，向后依靠在背椅之上。衣襟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他也毫不介怀，只兀自勾起玩味的笑，语气满是漫不经心。

    沈辞晏却在南渊接连失利的情况下，不仅守住了九雁关，更是以少胜多重创胡人。

    也不知这话究竟是说给谁听。

    话本里的才子大多幡然醒悟追悔莫及，从湖中找回了当初定情的那块玉佩，佳人欣然接受，再续一段佳话。

    至此，沈辞晏这三个字在南渊彻底扬名开来。

    可裴景濯并非话本子里的才子，我也并非他时刻心心念念的佳人。他费尽心思从湖中找回那块佩，自然也并非是为了我。

    直到一年前，送往九雁关的粮草出了问题。一辆又一辆沉重的粮车被人掺了细碎的石子，边关的将士们吃不饱饭，浑身还起了红疹。拆开棉衣被褥一看，里面竟全是枯草和柳絮。

    柳掌柜听见动静后从阁楼下来，他脸色微变，高喊一句「茶楼打烊，小二送客。」

    我攥着那块佩，只觉得喉间都快漫出腥甜。好半晌，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完了吗？」

    「世子说这块玉佩本就该是我的，之后也会补偿给我更多更好的东西，我却并不这么认为。这玉陪伴姐姐多年，听闻姐姐珍视至极，虽说如今我回来了，却也不好横刀夺爱。」

    春雨连绵，自那日起便下了好长一段时日的雨。我在茶楼里忙着算账，倒也快要忘记那些曾经的是是非非。

    红绳上的白玉珠子也脱落下来，混进雨水中，不知滚落到了哪个角落。

    那是裴景濯在我及笄那年送我的那块玉，是我陡然想起都会不自觉弯起笑的那块玉，也是我不久前在探春宴上丢进湖中的那块玉。

    可是，为什么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如今我的手居然还会隐隐泛起疼。

    小二撸起袖子，走上前要去推搡，可未等他碰到薛芳菲，手已经被人钳住了。

    我没接，却也瞧清了上面的红底黑字。

    延京中的姑娘们芳心暗许，却始终没能得到这位少将军的回应。近些年胡人愈发躁动，南渊边境皆受到了大大小小的突袭，传回延京的却是节节败退的消息。

    可是我没能等到那一日。

    这条红绳我编了许多时日，是我最为满意的一条。那时我的手红肿疼痛，却恍若未觉，母亲还拉着我的手，心疼了许久。

    我松了手，将玉佩丢在裴景濯脚边。玉佩落在一处水洼中，磕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激起的水花溅到他的靴履之上，留下一道洇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