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何处相思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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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后我曾问过他，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一年，刘太师一派倒台，姜刺史也卷入其中。姜启君奔波良久，渐渐悟出世俗的薄凉面目。

    遥遥瞧见姜启君焦急的过来，像是刚办完公务。他问门外的姜母，「孩子出来了没有？」

    日子总要从前看，不是吗？

    「牙牙，我要走了，朝廷命我去青州担任刺史。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他和管事在那边听完大夫的叮嘱后，移步过来，「还在生气？」

    姜启君与哥哥一同赴京登科高中，姜启君成了名副其实的状元郎。京中传来消息，陛下想要将福阳公主下嫁给姜启君，被姜启君以家中已定婚约给回绝了。

    他说，之前只当是李家的妹妹，性子欢脱。

    我叫姜启君哥哥时，他也不总是冷冰冰的，不时会对我笑。只是他的笑容很浅，像是一抹弦月，将满未满。

    4

    谢氏女下轿时，姜启君隔着红彩巾牵她下来。

    吹灯上床时，我躺在他的身侧，听耳边的呼吸清浅，一滴泪悄然落下。

    我和他之间的症结，总需一人来破。

    曾经的他对神明敬而远之，自我死后，他开始相信有轮回。

    他说，成婚前几日，他欣喜的彻夜未眠。

    在他答应联姻的那刻，我的眼眶红了，心底空荡荡的。

    他将我拦进怀中，惊得庭院里的奴仆纷纷侧头回避。

    姜夫人当他是对公孙嫣不满意，又安排了几家小姐，姜启君一律冷淡处之。

    青州地处西南，群山峻岭，行路坎坷，马车走上几天才能见人家。

    当夜姜府热闹非凡，爹娘也来了。众人围看奶娃娃，娘红着眼不敢前进，只遥遥的望着。

    一个午后，他在书斋看书，脑中莫名出现我的身影，才发觉不知何时起，看风看月都像我，便觉得世间万物都变得色彩丰富起来。

    隔年秋日，姜启君和谢云兰的女儿出生了，夫妇二人商定给孩子起名姜雅念，小名雅雅。

    他一愣，片刻功夫，解下玉佩递过来。

    我躲在海棠树下哭了一夜，之前的画像都被他锁进婚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他已经忘了我。

    他们寻到一处客栈落脚，姜启君接过孩子，「你辛苦好些日子，眼下都泛青了，先去歇息吧，我来看孩子。」

    虽说起初感动于他的痴心不改，日子长久下来，我更希望他过得好。

    我没料定他真的会给，心中愧疚更甚，在他走时，才扯着他的袖子嗫嚅道，「姜哥哥，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只有轮回，才能让我们有重逢的机会。

    我哼一声，转过去不看他。

眼朦胧的摇头，小女孩那点爱美的心思，才不要告诉他。

    我颤抖着走上前，看清他脸上的泪痕，这半生，他流的所有泪都与我有关。

    雅念年纪小，被马车颠簸的哭个不停，谢云兰放柔了声音哄，半月来下也疲惫不堪。

    姜刺史经此一役，渐渐歇了折腾的心思，将事务转交给姜启君，连带重振姜氏的那份寄托。

    「夫君整日忙着看青州寄过来的公文，并不比妾身轻松多少。

    他一只手摁住我的手腕给大夫，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道，「牙牙乖，别看。」

    姜启君沉默许久，姜老夫人忧愁入病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启君不再提及我，时间慢慢抹去李馥棠留下的影子。

    丢下公孙嫣一事，姜夫人没有过多责怪，只是连连叹气，声声叹在我的心上。

    当晚姜启君在庭前的海棠树下站了一夜，直到第一缕日头尽数洒在身上。这树是他年少时为我栽种的，春来时，枝叶总是十分茂盛。

    宴散后姜启君宿在书房，又伏案睡着了，我凑上前去，发现他身下压着的画。

    记得我十四岁那年，时常也会想，我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模样，高矮胖瘦，温吞或急躁。我与他争执时，他是否会让我几分？

    6

    小孩子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越顺着我，我越不好意思，却总觉得下不来台面。想了想，指着他腰间的玉佩，「你把它给我，我就不生气了。」

    5

    余生有人与他并立黄昏，有人问他粥可温。

    因为姜谢两家的运作，雅雅百岁宴时，也是姜启君补任青州刺史的乔迁之宴。

    挑破水泡的过程很疼，我哭的既委屈又不甘，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将气都撒在姜启君身上。都怪他，都怪他摁住我的手不让动。

    姜启君见状，将我抱在膝上。他和哥哥同龄，大了我四岁，却比哥哥还高半个头。

    我抬手摸上他的面颊，只碰到一阵虚妄，哽咽道，「姜木头，我一直都在。」

    后来我才明白，姜启君在陛下面前诌出来的婚约，是抱着多大的勇气，对我多大的信任。

    走出阳光的那刻，姜启君的气质陡然沉淀下来。他不再是从京中八百里加急冲到我面前的少年。

    一瞬间，我想起一个地方，转身飘去了我以前的院落。

    当晚无数箱聘礼匆匆抬进李家，姜老夫人亲自做媒，为我和姜启君敲定了婚事。

    秋景萧瑟，一阵风就能把海棠树吹得七零八落。

    我怎么忍心让他的后半生随我入黑暗，他是活生生的人啊。

    曾几何时，我也幻想过自己和姜启君的孩子，到底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他多一点。

    他是姜氏未来的家主，是谢云兰的夫君。

    姜启君点燃三炷香，鞠躬后插进香炉。

    画上的人是我。

    姜启君的眼眶发热，「是孙儿不孝，未能在祖母膝下侍奉。此番前去，还望祖母照顾好身体。」

    他笑了，我第一次听见他笑，他说，「这虫子有毒，若是治疗不及时，以后会留下疤痕。」

    姜老夫人提前数月让人准备好行礼，又怕那边安顿的不周到，拉着姜启君的手，「这一去，你我祖孙二人又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到了那边，记得给家中捎封信。」

    我原先挤在车内，想随他们一同去青州，见状，也飘进姜府，他常去的书房，睡卧，都没有人影。

    我也爱他，但我已经死了。

    他牵着我的手，讨好道，「牙牙，为夫向来洁身自好，从未沾染任何花草。以前是，以后更是。」

    那日他在秋光中立了许久，只带走了书斋前的风铃。

    雅雅出生那日，我在产房外等。

    我莫名松了一口气，突然又为自己的小心思发笑，都已经不在了，还去争什么?

    姜母摇头，他便在门外来回的走。

    哥哥知晓他送玉佩后，连连摇头，说什么榆木疙瘩也逢春。

    在江州过完中秋，姜启君携妻女去青州赴任。

    而姜启君，是我从未宣之出口的少女心思。

    我又哼了一声，气已经消了大半，又听他小声哄道，「好了，别生气了，是哥哥的错。」

    他将孩子递给奶娘，同姜母一同进房看谢云兰。

    右手抚摸在树干上，用指腹研磨刻在上面的字:姜启君，李馥棠，永结同心。

    大婚那日，我混在人群中，看着姜启君骑在高头大马身上，眉眼冷峻，目视前方。

    无数个夜里，他坐在我身旁喝到忘形。年少终归是一场梦，鲜衣怒马，心上人在身旁，如今醒来，只有满地寂寥。

    半月后，陈郡谢氏愿伸出援手，但需联姻来稳固两家利益，他们看中姜氏继承人姜启君。

    那是成婚后的第二日清晨，他把我拉到庭前，指着繁茂的海棠树，「牙牙，你看，这是我为你种的。我们的感情定会同这树木，岁岁芳薰。」

    「睡吧，明日醒来时，就把我忘了吧。」

    她躺在床上，满头的汗，疼的直抽气。我想摸摸她，姜启君已经握上她的手，「夫人，辛苦了。」

    春阳正好的时候，我绣着嫁衣，就看到小圆门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影子，像是姜启君。

    我望见宗祠上的牌子上的「李馥棠」三字，猛然惊醒过来，扪心自问:李馥棠，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身上有青草和寒霜的气息，怀抱却那么温暖。

    姜启君果真在这里。

    谢云兰抱着雅念先上马车，临近发动，还不见姜启君的影子，就让仆人去寻。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抛下针线欣喜的跑进院中，「你不是在京中吗？」

    我抬手掐了掐他的脸颊，之前我一直都点怕他，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我的夫君。我问他，「疼吗？疼就不是在做梦。」

    沉湎过去只会丧失对未来的信心。

    姜启君的声音发颤，「馥棠，我好怕自己在做梦。」

    他说，他怕娶得不是我。

    他一直都是最出挑的，之前江州就有很多女儿家喜欢他，成亲后，我还为此吃过醋。

    我就那么，一点一滴的住进他心里。粗略数数，这段单相思竟有十年之久。

    慢慢的，她猜到姜启君的心结，也曾来我的牌前乞求原谅她做母亲的私心。

    我咬他手腕，扯他衣服，还觉得不够，叉着腰在墙角生闷气。

    如今海棠常在，树前立誓的人已是故人。

    他点点头，「疼。」

    等管事去请了大夫来，我的手已经起了水泡。大夫用蜡烛烫针消毒，吓得我连连后缩。

    我看着他欣喜的接过那个孩子，那是他的血骨，那般珍重，那般小心。

    半年过去，所有人都适应了这位新的姜少夫人，我生前留下来的痕迹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