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海上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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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应了。

    我用手描摹着他的轮廓，一遍又一遍地念。

    亦或者，我只是一个卑贱的舞姬的女儿。

    是她姜馨宁顶了我的功劳，而侯府的其它人，我那名义上的爹爹、嫡母，都是帮凶。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起来人家还是嫡子，虽小门小户，可算起来，倒是你高攀了。」

    在宋景明和他的侍卫与那群黑衣人厮杀后，在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下来后，在整个林子里只剩了宋景明和一个黑衣人后。

    夜里，我拖着宋景明进了一处山洞。

    冲出去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前几日游园会时，姜馨宁把我带出府，指着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人，不怀好意地冲我笑。

    是他永安侯的女儿，还是一个奴才？

    大雨滂沱。

    他说:「馨宁是你的嫡姐，你该好好照顾她。」

    又害怕，又激动。

    -

    我开始暗地里打探各种世家公子的消息，制造一切机会与他们偶遇，希望有人能瞧上我，带我离开侯府。

    我害怕他有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试图吸出他身上的毒血。

    「你以为你救了太子我就不敢打你了吗！」

    我依靠不了父亲，便只能自己为自己寻找夫婿。

    而舞姬的女儿，就理所应当和舞姬一样卑贱。

    出嫁前的晚上，她让我给她倒水，伺候她洗脚。

    上天给了我一幅好皮囊，我虽活得像个奴才，却也是永安候所生，我凭什么要一直活在阴沟里，仰人鼻息、受人摆布？

    只可惜我烧得迷糊，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

    她给我取名姜岁，把我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念——

    我连忙握住她的手，还未开口，眼泪已经涌了出来。

    说罢，姜馨宁气急，扬起手来便要打我。

    「家中次女，前些日子落了水，烧坏了脑子，公公别介意。」

    我的娘亲并不受宠，永安候怨恨她让他在宫里丢了脸面，从来不肯见她，只把她丢在院子里自生自灭。

    可我却不甘心如此卑贱。

    而另一人则微微动了动，似乎要撑着地爬起来。

    我抓住一切机会习文认字，却发现女子往上爬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恍恍惚惚间，我似乎感觉到有人握住了我的手，问我是谁，还向我承诺，说我救了他，他一定会报答我的。

    「姐姐，你还记得太子殿下第一次来咱们府里的时候吗？你花枝招展，面色殷殷，可太子殿下呢？可有正眼你一眼吗？」

    我和姜馨宁的人生是不一样。

    可惜一点用也没有。

    她把洗完脚的水泼在了我身上，看着我的目光和那嬷嬷别无二

    我没有多想，连忙跟了上去。

    我瞧见了浑身是血的当朝太子，宋景明。

    可无论如何，我还活着，他也还活着。

    「我的好妹妹，你瞧瞧那个人，若是你好好伺候我，说不准哪天我心情好了

    再然后——

    -

    而我……姜馨宁怨恨我。

    一句话刚开了头，便有人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拖了下去。

    我拖着他进来时全身已经湿透了，我又累又冷又饿，浑身上下都是泥，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指甲也断了手也破了，血糊了一手。

    在家只能依靠自己的父亲，出了嫁只能依靠自己的夫婿。

    他说他会娶我。

    她气势汹汹地冲到我面前:「姜岁，你这个贱人！你居然骗我！」

    回府后我便大病了一场。

    这就是她们给我安排的人生。

    晚上，姜馨宁照例把我喊去了她房里，命我给她倒了洗脚水。

    「娘亲，我们的苦日子熬出头了。我会带着你离开这里的。」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还未等到齐睿川，便听到了远处隐隐传来的打斗声，还有刀剑相击的铿锵声。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姜府。

    在他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我救了宋景明。

    我第一次按住了她。

    好在这时，永安侯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

    可是我们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岁岁平安，岁岁无忧。

    她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从一出身起就花团锦簇高高在上。

    于是我那名义上的父亲第一次正眼看了我。

    我还记得她那时候的模样。

    他腿上中了一箭，身上处处都是血，倒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动静。

    「姜岁，这回你该认命了吧？！」

    宋景明的状况明显要更糟得多。

    没有什么比救命之恩更大更好的恩情了，不是吗？

    2

    ，便求了我母亲把你指了出去给人家做妾。」

    可是有时候，有了命又有什么用呢？

    我躲在草丛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可心却在扑通扑通狂跳。

    可我绝对不要这样过一辈子。

    可这山中地势陡峭，树草密集，他又越走越偏，我渐渐跟不上了，便停了下来，等在了他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我知道命是最重要的。

    她把洗完脚的水泼在我身上。

    我只好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希望能温暖他一点。

    「我劝你最好别起什么歪心思，乖乖呆在我身边，要不然你小娘的命可就没了，我的好妹妹。」

    她说着，扬起手来:「这一巴掌，打你装模作样、不知廉耻，当着我的面一套，背着我又是一套！」

    我还有些恍惚，瞧见眼前的人还不敢相信，死死抱住宋景明不肯撒手。

    -

    「姜岁，你救了太子又如何？能嫁给他的还是只有我啊。」

    我借着月光拔了他腿上的箭，瞧他嘴唇发紫，浑身发冷，想着许是箭上有毒。

    可现在我不想再装了。

    很快便有太监宣读圣旨，我跪在地方，一言不发，直至宣旨的太监念出了姜馨宁的名字。

    我的嫡姐代替我嫁给了太子。www.wanshushi.com

    「宫里的圣旨到了，小姐，快随老奴出去接旨吧。」

    我看着他们搏斗，看着他们力竭，倒在地上。

    我唰地一下抬起头来。

    直到那人拿出专属于亲王的腰牌来，我才撒开了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于是我换上了我最好的行头，精心打扮一番，去了青山寺。

    「而你，只配留在我身边，做我的洗脚婢。」

    后来姜馨宁的鞭子第一次落在我身上时，我在想——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们侯府的一个奴才罢了，你就是一条狗，我想打就打！」

    「公公，您是不是……」

    我形容不出来她的眼神，只觉得分外诡异，似乎是嫌恶的，嘲讽的，可又带了丝怜悯。

    「永安侯姜毅之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又营救太子有功，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特此将姜馨宁许配给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1

    三月草长莺飞的时候，我打探到三月二十日，齐家公子会陪着自己的妹妹去青山寺上香祈福。

    不要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岁岁呀，娘亲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健健康康长大，岁岁平安，岁岁无忧。」

    我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候，姜馨宁来了。

    还有一群手拿着刀剑，浑身煞气、步步紧逼的黑衣蒙面人。

    我鬼使神差地冲了出去，颤抖着手捡起了地上的刀。

    我下定了决心要往上爬。

    那头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次日清晨终于有人找到了我们。

    夜半，他似乎醒了一次。

    好在，我成功了。

    我被她看得心头狂跳，却也没时间多想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没有命就什么都没了。

    而我则是永安侯喝醉了酒，在皇宫与一舞姬荒唐一夜的产物，除了我娘亲外，没有人在乎过我的降生。

    这是我第一次拿起刀。虽只是补了一刀，可那鲜血溅到脸上的感觉，我想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她撒着娇，满面天真地开口:「爹爹，岁岁是我的妹妹，我想让她呆在我身边，多陪陪我。」

    多好的机会。

    「你一定要醒过来，你一定不能有事啊。」

    她瞥了我一眼:「二小姐也一起吧。」

    再然后便是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

    我直觉不好，连忙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她怨恨我眉眼和她有几分相似，却又生得比她还要艳丽，于是便向永安候要了我，让我做她的奴婢，伺候她衣食起居。

    我的名字是我娘亲给我取的。

    「你说我像条狗，可你那时摇着尾巴讨好人的样子，分明比我更像啊！」

    那日午后，我瞧见齐睿川一人独自往后山去了。

    平日里我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的模样，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看轻我，少受点儿罪。

    我一睁开眼，便瞧见我娘亲坐在我床头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