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何日复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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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不用日日夜夜备受折磨，再也不必去同他人争个高低，再也不必受着他的冷落看着他与旁人琴瑟和鸣……

    云阳口不择言地说着，言辞之间，竟有几许疯狂。

    太子玩味抬眸，而后缓缓道:「如你所言，的确不配！」

    顾丞的下巴微抬，眼底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傲然。

满目惶恐，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我，「嫂子，你救救我……」

    我迎着他自负的目光，缓缓出声:「禀皇后娘娘，臣女已将退婚书交予顾公子，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臣女愿成全他与云阳公主，此后顾公子愿意痴守明华宫也好，愿意与公主酣醉而归也罢，都是他的自由，与臣女再无干系。」

    「多谢陛下。」

    话音落，顾缈便朝着自己脸上招呼了去，生怕自己打得慢了便有老嬷嬷们过来下手了。

    太子轻声一笑，众人循声望去，他坐于高处，眼底尽是睥睨姿态，银白华袍平添贵气，只听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三心二意、见异思迁可不是君子所为，顾公子一边与云阳亲昵有加、举止失度，一边又不愿答应郁姑娘的退婚，莫不是想脚踏两条船？将天家公主与世家贵女尽收府中？」

    我留在原地，直到太子走到我的身边，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帮我？」

    如期完婚？

    陛下看到云阳态度如此激烈，开口道:「云阳既然不愿，此事便改日再议。」

    云阳从未提起过要将他招为驸马，他此刻弃了我，便是什么都得不到。

    我笑了，点了点头。

    皇后与韩贵妃不对付，便在宴席上刻意提起这桩事，直言云阳行事荒唐，坏了郁家和顾家的亲事。

    「在下自知不配，亦不敢。」顾丞连忙拱手应道。

    「父皇，儿臣不愿！」云阳朗声开口，躬身跪地。

    顾丞眼底那淡漠的笑意也渐渐消逝，脸上留下的除了尴尬，还有恼怒，「我并未答应退婚。」

    我疑惑着看向她，思忖良久，不发一言，却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但凡他所言，皇帝甚少驳。

    云阳毫不留情的拒绝与嫌弃，众人看得分明，往日里让他相伴左右，也无非是逗趣罢了，图个乐子，再想要得多了，便是他不配了。

    平日里的她，游刃有余地玩弄着他人的情意，肆无忌惮地横亘在他人之间，嘲笑着、恶心着旁人，可她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而今失了体面、失了风度，更失了理智，而这一切，不为旁人，而是因为太子殿下！

    「郁姑娘，我愿用这尊荣成全你的肆意。」

    那些世家千金们，起身望了我一眼，再无先前的张扬姿态，反而眼神中带着几许惶恐。

    皇后闻言，笑得很是得意，转头看向了顾丞，「看来顾公子还没搞清状况，得陇望蜀可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端坐高位，轻轻抬手抚了抚衣袖，而后缓声道:「父皇既然应了云阳的拒婚，那郁姑娘退婚之事，父皇是不是也一并允了呢？」

    太子从远处而来，步履从容，雅若轻松，行动间自成风骨，自有气度。

    我朝着太子开口道:「殿下，我们去前殿吧。」

    父亲旁观了宴席上的所有动静，回去之后便将我叫到书房，他说顾丞并非良配，这婚事退了是好事，可是下一刻便在提点着我，他说东宫之尊，齐大非偶，希望我行事把握分寸。

    次日，顾丞前来送还定亲信物。

    、坏她人姻缘，实在有辱天家门风，而今郁姑娘大义放手，何不成全云阳的情意，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一桩美事，父皇以为如何？」

    我恍然发现，尊贵非凡、睿智贤德的东宫储君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

    皇后听了他的话，面色不悦，转而将视线对准了我，似笑非笑地问道:「郁家小姐，果真如此吗？」

    在神坛上待太久了，他大概也觉得孤寂无趣。

    他这才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平身吧。」

    「你何德何能？凭什么能让太子皇兄为你出头？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碰到他的一片衣角，你的存在只会让他这样不染尘埃的人沾上污点！」

    他这样好的人，为何……只剩下三年？

    他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

    谁还敢当你嫂子呢？我好心提醒你，若是你自己下不了手，殿下可就差人下手了，那些粗使嬷嬷们，手劲儿可是大得很。」

    可是韩贵妃还未出口，顾丞便一力拦下，转而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我与景词之事错处皆在我，不关云阳公主的事，莫要使她声名受污，况且我与景词之间只是闹了些矛盾，这桩婚事是祖辈所定，来日定会如期完婚，何谈坏了郁家和顾家的亲事呢？」

    我的手在衣袖中攥成拳头。

    素有贤德、心怀天下的太子，竟也会有这般孩子气的举动。

    那些绸缎锦绣织造的华美衣裙，此刻匍匐在雪地之中，沾染了霜雪，更沾染了泥渍，膝盖处已被雪水打湿。

    太子看向了皇帝，「京都流言纷纷，皆言云阳横刀夺爱

    他为了保住云阳的名声，为了延续着顾家的荣光，竟然不惜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也要继续把这桩婚事认下去，他可真是让我觉得恶心，我在他眼中便是一个工具罢了，他和郁家的婚事，能助他更快的重振顾家，可他以为拿捏住了我的心意，便可以肆意践踏、为所欲为了，只要随便说几句好话，我便会乖乖听话，不计较他对云阳的殷勤暧昧。

    他此话一出，韩贵妃和云阳全都急了。

    可皇帝却动了心思，「太子所言，朕以为……」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在他的身后，只听他似是在轻笑，转而问了一句，「可解气？」

    「你离他远一点儿，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她毫不掩饰地威胁着我，再无前些日子的得意从容，眸子里闪现的竟是嫉妒和占有欲。

    直到妹妹过来摇了摇我的手，我才恍然回神。

    我点头应下，可是夜半难眠，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他的那句话。

    突然，有些难过。

    他似乎没想到我这样的直白，负手而立，沉思片刻，轻声道:「我这一生，享尽天下尊荣，却独独不能肆意，可是郁姑娘，我愿用这尊荣成全你的肆意。」

    她的反应为何这样大？

    4

    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照拂我，我自然也是念着他的好的。他也回之一笑，朗若皎月，灿若繁星。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在恼什么？恼我和太子一起吗？

    父亲母亲希望我端庄守礼、温和娴顺，成为世家女子的典范，成为她们的骄傲；在妹妹面前，我是长姐，需行事有度，以身作则；前世在顾丞身旁，他希望我做一个深明大义、识大体的贤内助，不争不抢、不嫉不妒，助他青云直上、位极人臣……

    他身份尊贵，生来便俯瞰众生，清冷疏离，矜贵傲然，可是世人对他的期待是未来的明君，千斤重担压在肩头，生平最不能的，便是肆意。

    云阳见他来了，便落荒而逃。她似乎很怕他？很怕见到他。

    宴会既罢，我站在白玉石阶前，凉风飒飒凌然而过，可我只觉无限自由，我终于可以摆脱与他纠缠的数十年了。

    虽然我知晓，短短数年后，他便会成为一代首辅，权倾天下，可那又如何？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我可以肆意而活。

    她激烈的反应，让顾丞眸光逐渐黯淡，眼角眉梢尽是失望和颓然。

    只能说，这一次，他错估了我。

    云阳公主疾步而来，她的眼底再无往日的得意与轻蔑，反而带着几分忌惮和嫉妒，她多年来一直高高在上的扮着高贵模样，而今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这一语，让我愣在原地，可他却已抬步离去。

    最后一句话，太子的语气已然冷冽，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凛然气势，不可忽视。

    顾丞闻言，神色已然骤变，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而顾缈本来红肿的脸庞此刻更红上几分。

    我莞尔一笑，「顾小姐，可不要乱认亲戚，有你这样的恶毒长舌妇做小姑子，

    他在逼我认下他的话，让众人以为这不过是我小女儿家闹矛盾说些气话，那些退婚之语都是不作数的，还要我迫于形势地去为云阳开脱，让我亲自点头这件事与云阳无关，是我多心闹了脾气。

    恰逢女官传话，说是宴会开始了。

    太子缓缓起身，伴着几声轻咳，行动间，广袖微动，自有一番矜贵华然的气度。

    我跟在他的身后，入了大殿。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看惯了女儿家为他争风吃醋、耍弄小心思的模样，而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我退婚在前，云阳拒婚在后，他被嫌弃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顾家早已落魄，他苦心维持的体面，而今被碾碎成泥，分毫不剩。

    和前世一样，要求救或者背锅的时候，便将我推到前面去了。

    那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正是顾丞。

    众人探究的目光袭来，而我们各归各位，分别落座。

    我循着望去，他的眸子中竟是恼怒。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子的话，在帝王心中分量最重。

    他神色不改，只淡漠地看着，而后抬眸望了过来，似乎在寻问我的意思。

    这句话，萦绕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皇帝思索片刻，而后道:「郁家小姐既然不愿，朕也不愿世间多生一对怨偶，婚事便作罢吧。」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那些被娇养的女儿家们已经受不住了，身体已在瑟瑟发抖，她们惶恐不安地微微抬起头颅，向太子乞求着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