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何日复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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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

    没有哪一句话，会比这一句更加坚

    我垂眸俯身，「多谢殿下不怪罪。」

    而他一朝飞黄腾达，却只想将我踩在脚下，去证明他不是靠着女人走上高位的，他厌恶憎恨那些流言，他痛恨别人说他受了郁家的恩惠。

    实在看不出他有相赠的想法，毕竟人都来了，谱子却还在东宫，让人摸不着头脑。

    闻言，他笑得甚是开怀，「有郁姑娘这句话，孤一定细心调理，若能长命百岁，便都是郁姑娘的功劳。」

    我不愿与他再有交集，命人将他赶了出去。

    他觉得证明了自己的才华能力，我就会后悔吗？

    我知晓，顾丞必定会在此次春闱中拔得头筹，殿试中也会一鸣惊人，一跃成为朝堂新贵，自此走上仕途，重振顾家，可是他越是登高，便越失初心。

    时光匆匆，年关已过，便是春闱。

    似有一股无名之火蹿上心头，我回怼道:「如你所言，我就是喜欢太子殿下了，就是厌弃你了，又能怎样？你根本不配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临走的时候，却让我相送。

    难怪他前世至死，东宫后院也并无一妃一妾，孑然一身，洒脱离去。

    白月光，还输给了那个长相相似的替身。

    如此，只剩下我与太子面面相觑，氛围着实尴尬。

    只因我知道……太子只有三载寿数了。

    我点了点，他沉声道:「此谱正在东宫，郁姑娘得闲的时候去取回来吧。」

    一模一样的梦境……究竟在预兆着什么？

    可惜什么，我问不出口。

    「只要殿下养好身体，随时都可以。」

    我心中冷笑，若我真是拜高踩低、追名逐利之人，前世何苦同他一个落魄子弟成婚，对他悉心照顾，让母家照拂，还要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那可怜可悲的自尊心。

    不知为何，我会这样的心慌，只要一想到梦中那绵延成片的海棠，我就像是喘不上气一般，那密密麻麻的海棠花要将我吞噬，垂丝海棠似要缠上我的身子，将我紧紧束缚住。

    父亲说得道理我都懂，可是他没有重活一世，根本不知来日光景。



    历经两世，我已对他无话可说。

    一语罢，四下寂静。

    我能察觉到这笑中的苦涩之意，他身为天之骄子，生来便有无限尊荣，可惜这副病体残躯，拖累了他的宏图抱负。

    念及此，我心乱如麻。

    我以羽灵曲琴谱孤本为由，入了东宫。

    仁德储君、才华横溢，可惜天不假年！

    所以他针对郁家，处处与父亲做对，同时冷落我，羞辱我，将我贬低到尘埃，以此来向世人证明我不过是个平庸女子，而他是靠着自己走上高位、重振门楣的。

    他将那琴谱孤本送给了我，可是我并不开心。

    5

    我也只能低下头，不去看太子的眼眸，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想把地上挖个洞，遁地溜了算了。

    我从东宫出来的时候，于正阳大街遇到了一个云游术士，他盯着我的面相，眼神满是惊骇，死活拦着不让我走。

    说完，他便径直入了室内。

    他仍旧固执地问道:「郁景词，你可后悔？」

    难道太子的病情又恶化了吗？

    我扶着他走在院中小路上，只觉心中闷得慌，嘴上仍旧说着:「殿下这样好的人，定会长命百岁、一世安康的，来日定是明君，成就宏图伟业，实现心中抱负。」

    人们都说，可能是太子英年早逝，执念未消。

    他站在阶下，记得我们初见时，他前来郁家拜访，丫鬟们都纷纷打趣那是未来的姑爷，而我也躲在屏风后偷看，觉得这样俊美无俦、风流倜傥之人成了我的未婚夫，也算是幸事。

    梦见的，皆是大朵大朵盛放的海棠，迅速绵延成片，直到将我吞噬。

    我抬眸望了望父亲，父亲只得点了点头。

    管家引我入府，我见他坐于海棠树下，悠然抚琴，身旁大朵大朵盛放的海棠花，同我梦中一模一样。

    太子甚少驾临臣子家，这次却与父亲相谈甚欢。

    那场景，赫然就是东宫，只有东宫，才有那么多的海棠花。

    身旁的丫鬟觉得这是骗钱的神棍

    他笑着，可是眸光似浩瀚海洋，深浅莫辩。

    「殿下为何种下这满苑海棠？」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他轻咳了一声，「其他都好，唯有夜半梦魇，梦中便是这大片的海棠盛景，今日前来一看，竟全都开了。」

    他似乎明白了我这一举动的意思，便放慢了脚步。

    我心中猛然抽痛，长命百岁是世间最常见的吉祥话，可在他这里便似诛心刀，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天命难违、寿数有定。

    思虑再三，我要去东宫一趟。

    既然我可以重生，可以退婚，重改前世命运，为何他不可以？

    而我，输得一败涂地，我不仅输给了他的

    死后，东宫海棠年年盛开，十载不败。

    即使病痛缠身，我也从未见他露出暴躁不耐的神情，他的眉眼总是蕴藉着极致的温柔与平和，还有几分千帆过尽的豁达姿态。

    可我没想到他春风得意之时，仍不忘登门。

    「竟不知孤在郁姑娘心中有这么好……」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我缓缓抬头，只觉世间温柔美好尽数汇集于那双清澈又豁达的眸子中。

    「若孤并未觉得郁姑娘言语有失呢？」

    恰逢海棠花开的季节，我却备受煎熬。

    我命丫鬟接过定亲信物，转身便要离去。

    人生难得从心而为，这一次我想遵从本心地去做。

    他略一沉思，颇为遗憾地说道:「本想亲手栽下这满苑海棠，送给孤未来的太子妃作为礼物，可惜……」

    前世，他病死在二十二岁那一年。

    他来郁家，是来找父亲的，我将他送到书房门口，正欲离去，他却开口道:「听闻郁姑娘在寻羽灵曲的孤本琴谱？」

    他受不了我这样的冷待，那些克制不住的怒气喷涌而出，他质问着我:「你如今弃我，是因为攀上太子这个高枝了对吗？你喜欢上他了，觉得我不过是一个落魄子弟，哪儿能与东宫储君相较，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我，郁景词，我竟没发现你是拜高踩低、追名逐利之人，今日你这般对我，来日定会让你后悔的。」

    「我一切都好，太子殿下可安好？」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满是担心。

    我话音落，他却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莫要给她带去不幸，便余愿足矣，何敢奢求其他？」

    我抬手扶着他，正如那日一样，隔着衣袖，陪他缓步而走，他有些意外，含笑说道:「郁姑娘不必担心，这病……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大概可惜的是年寿难永、阴阳两隔。

    定。

    后来的他，虽是权倾天下，但算不得好官。

    一曲罢，他缓缓走到我的身边，「郁姑娘，别来无恙？」

    6

    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愿承认自己的错处，只愿将责任归咎于我拜高踩低、另攀高枝了。

    他是皇太子，是东宫储君，天下医者皆可任其差遣，可即便如此，他上一世仍然死在了二十二岁，难道真的无法挽救了吗？

    太子最先回过神来，看向了顾丞，眸子里噙着几分笑，「可听明白了？」

    人间生离死别，最是无情，我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太子何时来的？我也愣在了原地。

    太子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不知怎得他又咳嗽了起来，我只能走快一步，与他并行，时刻关注着他的神色，若有不虞，我也能快速察觉。

    「听闻郁姑娘琴音乃是一绝，不知可否时常登门向郁姑娘讨教？」说完，他轻声咳嗽着，苍白的脸色也在预示着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纵使父亲谆谆教诲、声声叮嘱，可我这一次终是要逆了他的意思了。

    「这位姑娘，你命格奇特，可否让老朽给你算上一算。」

    我看向身边的丫鬟，而她却迅速低头，要她何用？竟也不知道提醒我吗？让我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可是后来，我备受折磨数十年，方知他将白月光刻于心头，片刻不曾忘，我拼尽全力去证明我并不比那人差，多载光阴错付，发觉我错了，不过是一个相似的容貌，便能勾得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唯一不同的便是——梦中无他。

    我只得匆忙解释道:「殿下莫要误会，臣女并无非分之想，只是被他气到了才言语有失。」

    父亲不愿我与太子牵涉过多，是怕我分寸有失，日后卷入后庭纷争，可是他的担心太过多余了。

    从头到尾，从无爱意，他只是自尊心、胜负欲作祟，不甘心就这样输了。

    数月不见，他的气色更苍白了些，身形也比之前更瘦了。

    可如今东宫海棠入梦，是在暗示什么？

    「若有此寿数，只盼能弥补心中遗憾……」太子的唇色有些苍白，可是仍旧不损他的俊美容貌，他依旧是风度翩翩、霁月风光的朗朗君子。

    我转身回头，只看见了他恼怒的脸庞和太子错愕的眼神。

    太子离开之后，一连数月，我都夜不安寝。

    顾丞受不得这样的折辱场面，扬长而去，「告辞。」

    一想到他三年后会死去，我的心头便如同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能被殿下放在心上的姑娘，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梦醒时，便是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