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与君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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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再见到皇后时，看她戴了通体碧绿的新镯子。

    学规矩的第十天，欧耶！

    头顶着秋分时节明媚的太阳，我不禁感慨:嫁给一个家里人丁并不兴旺的皇上，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我扶着春袅的手，不紧不慢地朝着披香殿方向往回走，微风带着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到地上，春袅为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我忘了这是在桥上。

    解禁第二天，我的早膳是在凤仪宫解决的。

    我终究是不好意思日日打扰。

    我摆摆手，重明无声退下。

    我又开始了枯燥无聊又令人期待的流水账生活。

    上不用给婆婆晨昏定省，不用听长辈敲敲打打，下不用看莺莺燕燕的争宠戏码。

    这张脸，是我梦里见过无数次，而此刻最不想见到的。

    「贵妃这是在用丞相威胁朕么？离开万丞相，朕的江山就垮了？还是说朕要是一直不踏足披香殿，万丞相就有了二心？

    这是比死更难堪的时刻。

    皇后娘娘说她春困秋乏，日渐惫懒，早晨睡到日上三竿，午膳后也是困乏难当。

    多日的连阴雨仿佛下在了所有人的心上，整个宫墙之内，几朝几夕之间，失了很多活力。

    直到皇上与我错身而过的一瞬，我抬起头，平复心中的忐忑。

    吸……呼……哇……是自由的空气啊！

    她喜欢花，先皇便在宫中修了温房，精心培育南中品种。

    丞相给我传纸条——「伺机而动」，我给丞相回——「只欠东风」。

    4

    重明也是我赏给他的名字，谓之两重光明，相继不已。

    我……要不要跑？能不能跑？能不能跑得掉？

    走走停停，直到一抹明黄色撞入我的眼帘。

    我倏地站起来，死死盯住王慕之通红的双眼、颤抖的嘴唇、满是泪痕的脸，一步步往后退。

    也是在医馆陪万雪迎共看花开花落的王慕之。

    终于不用挨饿了，今天学吃点心……呵呵……呵呵……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绿豆糕了。

    我脑袋轰隆隆地响，周围的咆哮声、求饶声、啜泣声，都逐渐离我远去。

    皇上一脚踢开他，「王家小郎，你是新科状元，是初初上任就担了户部主事的国之栋梁，是朕刚刚提拔的户部尚书。你真要为了万家这个糊涂东西自毁前途么？」

    「从我进宫到现在，皇上从未踏足披香殿，这对妾身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侮辱。

    学规矩的第三十天，我把最近的学习成果得意地演习了一遍，默默期待夸奖。

    夏语轻了脚步走进来，低声禀道:「娘娘，重明回来了！」

    皇上可能是气急了，大力吸了几口气，不怒反笑。

    大概是我的双眼传递出了太多渴望，皇后娘娘看了我半天，抿嘴笑道:「贵妃走了这么远，就陪本宫用个早膳吧。」

    如此恬不知耻，如此狼狈，如此下作求欢的时刻。

    皇后娘娘的早餐太丰盛了吧，还有最近风靡上京的炸豆奶。

    仿佛只是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一双金线绣着龙纹的鞋立在我面前，声音里的漠然不容忽视。

    「贵妃免礼平身，非年非节，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我用手挡着阳光，抬头望望格外高远的天空，「春袅，派人传话给丞相，东风来了。」

    我站起身，保持恭谨姿态。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皇上现在对我动了杀心。

    我合上话本子，将书塞入枕头底，坐起身来，招招手让他进来。

    我浑身颤抖，一寸一寸慢慢地上移视线。

    皇后娘娘拍了拍我的肩，又摸了摸我的耳垂，「不过就是多一双碗筷，你以后可以常来。」

    是我等也等不来、盼也盼不来的皇上。

    南却依然是大雨不停。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沉重的斗篷拖着我往下坠。

    他扑过去，重新抱住皇上的腿，「小臣罪该万死，皇上，您怎么罚小臣都可以，臣只求您不要杀万贵妃。」

    先皇后在世的时候，听说先皇对她甚是宠爱。

    就在这时，皇上身边有一人扑通一声跪下来，奋力拉住四处找剑的皇上。

    「都说前朝后宫紧密相连，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允妾身进宫。如今皇上就是这么对待丞相之女的么？

    「朕倒要看看，朕今日再杀一个姓万的女人，丞相能把朕怎么样！」

    丞相给我传纸条——「按兵不动」，我给丞相回——「稳如磐石」。

    我盯着明明灭灭的炭火，撑着额头，逐渐陷入沉思。

    我深吸一口气，跪在桥中央行叩拜大礼。

    学规矩的第五天，我被顶在头上的水浇了个透心凉，也喝了个满腹饱，连晚膳都没传。

    所有宫人欢欣鼓舞地晒被褥，收露水，赶制棉服，为过冬做准备。

    学规矩的第二十天，我踏马……刚痊愈的额头跟膝盖，又成了青红一片，我怕是要得老寒腿了。

    我呵呵一笑，继续装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她喜欢莲，先皇便以护城河为引，在宫中挖了湖，种了满池荷花，建了汉白玉拱桥。

    眼瞅着嬷嬷前脚出门，我后脚赶紧冲上床摊开。

    宫人们为我添上炭火盆子，一连几天，我都足不出户，裹紧被子，听着雨打屋檐的噼啪声，窝在床上看话本子。

    「那我就不客气喽！」

    凤仪宫的宫人看我每天赖在他们家不走，从莫名其妙到见怪不怪，再到逐渐麻木。

    重明本是个掖庭刷马桶的太监，前些日子撞见他挨打，我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想起幼弟叫我阿姐的模样，救了他一命，他便跟了我。

    解禁第三、四、五天……也是……

    是户部尚书王慕之。

    这声音……这声音……好熟悉。

    左手上浅浅的伤疤，是他第一次劈柴时，柴飞起来溅伤的。

    「妾身进宫那天，妾身的父亲嘱托妾身好好伺候皇上，如今妾身有负父亲重托，自觉羞愧难当，如若皇上觉得，妾身不配为皇室开枝散叶，那就请皇上将妾身打发出宫。

    我眼中艳羡大盛，「娘娘，可以让妾身看看您的新镯子么？您不用摘下来，妾身就着您的胳膊腕儿看看就行了，妾身还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镯子呢！」

    「黄河水位大涨，各州县纷纷上报，各地的堤坝都摇摇欲坠。皇上忧心水患，连日来鲜少休息，召集丞相、各部尚书、主事商议策。」

    我彻底傻了。

    皇后娘娘摇摇头，笑着原谅了我的唐突，递了胳膊过来。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持续多久。

    帝王的威仪将我的心理防线压塌了几分，我重新跪下，却依然尽量将身子保持笔直。

    京城终于迎来短暂的放晴，听说河

    嬷嬷恰了一口我敬的茶，傲娇地开口:「老奴在宫中过了一辈子，伺候了三代贵主，娘娘虽学得慢，但胜在努力，但老奴还是要告诫娘娘一句，不要以为月光照耀在您身上，就以为连同月亮都是您的。」

    如今，我立在桥中央，皇上一行人登上了桥头。

    「皇上，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披香殿，妾身好早做准备。」

    丞相给我传纸条——「按兵不动」，我给丞相回——「时刻准备着」。

    皇上身形一顿，回过身来，眼里染上冷色。

    仅仅几日未踏足，御花园内的花草却明显衰败。

    是新科状元王慕之。

    重明抖落蓑衣上顺流而下的雨水，跪在我面前。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天是青蓝色的彩釉，雨后泥土湿润的气息与残花香相融，潮湿也更显萧索之感。

    那双鞋上歪歪扭扭的红梅，是我的手笔。

    我放弃

    可是宫墙之外的疾苦，波及不到这宫墙之内。

    「皇上，妾身的父亲在朝堂之上为大成肝脑涂地，妾身在后宫为您分忧，也是分内之事。」

    凤仪宫的宫人欲言又止，板着脸给我添了双碗筷。

    我傻了。

    如果后宫能再少个老是静悄悄想作妖的我，那简直太完美了。

    「按照往年惯例，现下这个时节，全国的田地都已收割完毕，但是今年的春天格外冷，庄稼种得迟，现在到了收成的时候，却遇到这么多日的连阴雨，很多粮食，怕是要烂到地了。

    「皇上，您一夜未睡，现在不宜再动气了，微臣恳请皇上，此事从长计议，保重龙体。」

    每经过一簇开得正浓烈的秋菊，我都要俯下身，观察一下它们还能旺多久。

    半个时辰后，望着桌上杯盘狼藉，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有点不好意思，「娘娘宫中的饭真的很可口，妾身很感激娘娘。」

    「丞相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就送了你这么个糊涂玩意儿进宫了？

    我虚虚扶住娘娘的手腕，盯着镯子看了一会儿，啧啧称奇，忙不迭地夸皇上对娘娘真好，然后行礼告了退。

    说实话，想想要面对皇后娘娘，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抢老公的戏码，以后说不定要隔三差五演一回。

摆不动尾巴的胖头鲤鱼。

    「妾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妾身应该尽一份妻妾的责任。

    解禁的第一天，我考虑着，是时候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娘娘让奴才打听皇上的行踪，皇上政务繁忙，连皇后娘娘那里，都是深夜偶有踏足。

    在我的思想飞出宫墙之前，「凤仪宫」三个字及时拉回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