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与君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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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听到门「吱呀」一声，微微被推开，我屏住呼吸，将枕下的刀子握在手里。

    我穿着当下京城最流行的花式，戴着番邦进贡的珠玉玛瑙，坐在一众女眷中间，伸着纤纤玉指，边喝茶边观察这群女人的神色。

    作者:嘉木

他的马车渐行渐远，声音远远传来，「老夫祝娘娘平安归来，一路荣华。」

    半月后抵达目的地，刘知府和章刺史已经在城门口等候我多时。

    春袅扶着我下了马车，我将整个身子靠在春袅身上往前走，「本宫看刘知府将赈灾这差事办得很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本宫一定会如实禀告皇上，刘知府就等着加官进爵吧！哦，本宫也会告诉父亲，你对他的拳拳之心。」

    又是一年秋将至，这是我在宫里的第二个秋天。

    宫门外，一辆马车静候着，听到宫门响动，马车里的人掀开了帘子。

    「我已向皇上请旨捉拿章太守，现在就等圣旨和京中来人了，在这之前，你务必稳住太守夫人，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章太守对夫人甚是宠爱，必要时，也可以成为拿捏他的筹码。」

    「本宫看，差事办到这里就结束吧，日子还长，本宫喜欢听戏，知府大人让这城里所有教坊的歌女，都给本宫轮流唱一遍，明天就开始安排，各家女眷都来陪本宫听戏吧。」

    王慕之示意我少安毋躁，「雪儿做得很好，你怀疑得没错，章太守他们都有问题，我抓住了他手底的一个师爷，这个师爷是个软骨头，三两下就招供了。据他说，太守府有一本账册，记录了他们的阴私。每年的地方收入，包括赈灾款，三成收入囊中，四成进贡给丞相，剩下三成勉力运转维系民生。」

    眼看他高楼起，又眼见他树倒猢狲散，大成王朝的土地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万姓世家，也不再有一个叫万雪迎的贵妃，而太医院却多了一个叫万雪迎的医女。

    我捏着一片落叶，呼吸着秋日微甜的空气，往宫外晃。

    我按了按额头，连马车帘子都没掀，「二位大人，本宫舟车劳顿多日，灾情明日再议，先安排本宫歇下吧。」

    皇上念我扳倒万丞相有功，在群臣面前揭露计划，废了我贵妃之位，给了我一份太医院的营生。

    沉沉的夜色刚盖下来

    卢公公靠在墙角，站起身向我行了礼，「奴才去吧，奴才的轻功远在春袅之上。」

    ，重明弓着背狗狗祟祟地回来了，「娘娘，知府大人刚召集富商和有脸面的大户，在府里议事，防守森严，奴才无法靠近。」

    我登上了回京的马车，没有再回头看她，这从来都不是一条回头路。

    上当年这样看着我，此时我才体会到皇上当初厌恶的情绪。

    王慕之，我的世界已天光大亮，你是我对生活全部的渴望和幻想。

    王嬷嬷从身后赶上来，与我齐行。

    这位夫人，有点意思。

    一回到房里，我赶紧甩掉身上这些负担，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叮嘱春袅:「你去告诉重明，挑个无人注意的时候，在就近的外墙画上一片雪花。」

    走这一圈并不费力，再见到知府，也不过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如流水般流进国库，丞相终于弯下了他不可一世的脊背，戴着镣铐被人押入大牢。

    宫里张灯结彩，宫人们都换上了新衣，喜气洋洋地迎接小皇子的到来。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可以与光同行。

    我吃得唇齿留香，含糊不清地问他:「慕之哥哥，皇上说等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再给我赏赐，我头一次见给赏赐还要等的！也不知道要赏什么？」

    王嬷嬷任由我扯着她快步走，「医女……哎……慢点！慢点！小心摔了……小心我告皇上，让他下次教训你！」

    「万医女这规矩可得再学学，瞧这走路都快蹦起来了！小皇子平安降生，皇上感念万医女这几个月伺候皇后的辛苦，特命奴才送万医女出宫，赏赐等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再定夺。」

    卢公公斟酌了一下用词，「娘娘，他们说……您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没什么本事，再加上一笔写不出两个万字，他们只要分头驱逐了灾民，好吃好喝把您供个几天，安全送走就行了。

    「同是女人，我本不欲为难你。可是这么多年，你躺在百姓的累累白骨上，啖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从未有过一丝愧疚之情。你丈夫犯了罪，如今你便陪他一起去偿还吧。」

    王慕之在旁笑着看我着急，我一生气，咬上他的唇。

    我呼出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来人一把捂住我的嘴，「雪儿，别叫，是我。」

    我忽然一回头，刘知府脸上得逞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我装作没看到，扶了扶发簪。

    区区一个太守夫人，如此冷静自持，要么是真的安于贫贱，要么就是见过了太多好东西。

    往事如烟，就此随风飘落。

    窗外身形一晃，卢公公从窗子跳进来。重明给他倒了一杯水，我们仨眼巴巴地盯着他。

    但愿日子清净，抬头遇见的都是柔情。

    当地的官员，要么是真清廉，要么是假做戏，连给我这个宠妃准备的房间，都略显寒酸。

    我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守夫人，一如皇

    手下的人分批带领难民入城，去太守府领粮食。

    我招呼太守夫人上前，褪下腕上的南红玉镯套在她手上，「这位姐姐，本宫虽然第一次见你，但觉得跟你分外投缘，这几日听戏，你便日日来陪着本宫吧。」

    9

     

    王慕之一手将我搂上车，一手将剥好的橘子放在我手里。

    「娘娘也想问王尚书的消息吧？王尚书不在他们手上，他们也很纳闷，那么大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羡慕得难以自持有之，不屑一顾有之，对我充满鄙夷有之。

    好一副岁月静好、太平盛世的假象。

    听说章太守知道我挟持了夫人，脸上灰败更甚，没有过多反抗就被抓获了。

    我的脸腾一下就热了，长舒一口气。

    负责安顿我的通判苦哈哈地说:「娘娘见谅，银子都用来救济灾民，只能委屈娘娘了！娘娘在丞相面前，记得多美言几句。」

    这个人，是发着光的啊！

    丞相府被抄那天，我远远地观望了半天。

    王慕之抄太守府那天，我挟了太守夫人，退到了城郊难民处。

    她面上虽有欣喜之色，看向镯子的眼神，却并未流露出兴奋和自得。

    （完）

    「说起来，我一直都没有感谢嬷嬷，当初要不是您及时往我家里送了金丝菊，我爹娘也不可能那么快离开京城，这才没被万家抓住把柄。」

    刘知府安排得很好，沿路有不间断向我的马车问安的富户，以及穿着得体、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不断叩谢朝廷的百姓。

    马车外的几人音调都欢快了几分，「谨遵娘娘吩咐。」

    我松了王嬷嬷的胳膊向宫门跑去，挥手跟嬷嬷告别。

    丞相？这府里，也都是丞相一派的人？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用过午饭，梳了繁复的发髻，套上拖地长裙，摇摇曳曳地上了马车。

    我嫌弃地撇撇嘴，冷哼一声，拎着裙子跨进门，把通判关在门外。

    编辑于 2022-02-25 16:07 · 禁止转载

    我脱了力，刀子悄无声息掉到了床上，我一把搂住来人的脖子，情绪再难自控，眼泪渗进他的脖颈，「慕之哥哥，你没事，你没事真好。」

    10

    这样一来，慕之哥哥找我也会少走一点弯路。

    我收起嘴角的笑意，呵，真累。

    知府召人议了半夜事，我也摸黑喝了三壶茶，枯坐了半夜等卢公公回来。

    离京城越远，官道上却越显得太平，没有流寇作乱，也没有遇到逃难的流民。

    皇后娘娘特意不让宫人清扫宫道上的黄叶，虽萧瑟，却为宫城平添了几分暖色。

    「嬷嬷不告状，皇上也是要骂我的！嬷嬷快回去吧，宫门要落锁了，我要赶紧回家啦！」

    王慕之含笑摸摸我的头，「我求了皇上，给我们赐婚！皇上说等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全权交给娘娘！」

    我倚在略显简陋的床上，轻声问春袅:「如果让你去听墙角，你有几分把握不被发现？」

    这桩案件，轰轰烈烈持续了三个月，朝野上下，第一次清晰地看见备受尊敬的丞相，如何视百姓的命如草芥；如何用民脂民膏，铺就自己亨通的官路，成全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

    我催促着车夫快点赶回家，毕竟我嫁妆还没有准备好，嫁衣还不会绣。

    我福了福身，无赖地挎上了王嬷嬷的胳膊。

    春袅一个习武之人，被明晃晃地鄙视了，几次张嘴想反驳，最后却像只小鹌鹑一样低下了头。

    我气得头顶冒烟，坐直身体，「慕之哥哥，需要我做什么？」

    等到来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我一刀刺过去，张嘴就要喊。

    唯有坐在我下首的太守夫人，对我满身的绫罗绸缎和珠光宝气视而不见。要知道，即便是世家女，也很难凑齐这一身的。

    王慕之将我紧在怀里，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雪儿，我很想你，但眼下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这些狗官，把难民都赶出了城，不让上官道，也不让进京告状。我最近就混迹在他们中间，朝廷拨的救济粮和抚恤银，百姓根本没见到多少，现在饿极了，已经出现易人而食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