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子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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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位贤王殿下一向好交际，生辰这样的日子呢，他是一定要大摆宴席，广请宾客的。一则可以趁机熟络京中人脉，二则呢，这也是个抛头露面，自我炫耀的好机会。

    「相国大人的独生千金又如何，只要本王妃还在王府一天，你就永远是侍奉主母的妾室，上不得厅堂的侧妃。苏妃？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只是苏，侧，妃。」

癖。」

    还有，苏相这个老头子，打从进门就没正眼瞧过我，又是从哪儿看出来我有倦意了。我爹赶苏婉媚走，他就让我也不能留在席上，果然当爹的都这么喜欢为了女儿互掐吗？

    「臭江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许叫我涧儿，涧涧也不行！」

    午宴时，江廉频频劝酒，酒过三巡，挥毫临场写了一篇《日月同辉赋》，辞藻华丽，骈赋精巧，当然又是大出风头，赢得了满座宾客的交口称赞。

    舞毕，江廉亲自上前，将他这位苏侧妃领到了宴席上，越过我，直接与他同席而坐。满园宾客一开始都鸦雀无声，待苏婉媚祝酒后，才爆发出了雷鸣一样的称赞之声，什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所有好词都往这两个人身上堆砌，好像完全忽略了我这个摆设还在一旁。

    生辰前一晚，他还熬了大半夜才把这篇赋文给背熟了。

    行吧，也算不枉费他在家捶胸顿足憋了三个月，熬白了头发才攒出来这么一篇浮华过度，深意有限的文章。

    我背后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希望等一切结束后，这老爷子还记得，自己只是在「演」奸臣

    今日，本是江廉的二十一岁生辰，不知道我和江稹一同送上的这份礼物，可会让他觉得惊喜。

    总之，江廉的《日月同辉赋》把午宴的气氛烘到了高潮，江廉的戏幕落了，苏婉媚就粉墨登场。就趁着宴席上渐渐安静时，我们苏侧妃一身红衣，不近不远地在荷花池边的水榭中翩翩起舞，丝竹之声也恰到好处地从沿岸传来。

    江稹偷笑着把我搂在怀里，对我两个姐夫说:

    6.

    「有意思，大姐是渠儿，二姐是溪儿，文清涧，到你这里怎么就变成小清清了？」

    在场宾客太多，她不敢，也不能，让江廉有任何非议之举。总之，她忍下了这口恶气，上前扶住了我。

    对啊，我当然要出席啊，身为贤王正妻，先皇钦定的贤王妃，你以为这种场面我能躲得过吗？

    反正什么话心碎，他就喊什么，江廉一边黑着脸劝他，一边压着怒火赶紧让人再下水去找我。他肯定是不希望我被捞起来的，但奈何岸边目击者太多，他也没法放着水里的我

    江稹察觉到了我的失语，低头靠在了我的脸侧，他的鼻息轻轻喷在了我的脸上，语带温柔地对我说道:

    清清脆脆的一声，吸引到了所有宾客的目光。

    这父女俩是商量好了的吗？都爱用「苏妃」这个词。

    所以今日午时，长安城有点排面的人物，基本都聚在贤王府了，甚至连苏婉媚的宰相亲爹都卖了他一个面子，亲自到场，给他一个小辈祝寿。

    当天傍晚，长安城里好多人都知道皇上带了一个民间女子回宫，坊间八卦之魂熊熊燃起，但刚到了晚上，就被城里更大的一个瓜，抢走了所有火力。

    一处是「侧妃」，另一处是「妾室」。

    说实话，江廉这态度可有点心虚，我爹几年前入仕了，现在也是与苏相不分伯仲的一朝重臣，他还这么看不起我爹，是怕别人知道贤王府专产酸葡萄吗？

    我爹刻意落后了一步，落在了人群之外，他等着苏婉媚假惺惺地吐出来几口水，说自己已无大碍之后，才斜刺里挤进了人群。一看岸边没有我的身影，立刻就红了眼睛，开始嚎啕大哭。还拍着岸边大喊:「清清，我的儿，你怎么舍得抛下老父老母」，「我的清清今年才刚十六岁啊」，「爹就不该做什么国公爷，现在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苏婉媚看向我的眼神像刀林剑雨，但是我没

    据我爹说，筵席上所有人都听到了江廉的那句「救侧妃」，府中的下人们也都知道苏婉媚才是王爷的心尖尖，所以，我二人落水后，跳水救人的虽多，但硬是没有一人潜下去找我。倒是苏婉媚，一下子就被七八双手托了起来，一出水面，就被江廉抱进了怀里。

    「国公夫人自然也能来。」

    怂，就擎着手等着她，江廉想上来收拾我，但被苏婉媚制止了。

    「小清清，爹今日绝对给你长脸，贤王府的荷花池里有几根头发丝都要给你数清楚，可不能轻易放过那两个狗男女。」

    江稹很懂我的心思，他刚回宫，便让人把我爹和我两个姐夫都叫过来，说是要问问贤王府这场闹剧的详情。

    ，我不是民女！我是……」

    哎呀，反正，府里当时是宾客如云，全天下的尊贵人物，没来的就只有皇上一个人了。

    「江稹，我好久，没看过这样蓝的天了。」

    这份愚钝，简直跟我爹不相上下。我严重怀疑他被苏婉媚淘坏了身子，所以脑子才一日不如一日。

    而这个泼天大瓜就是－－贤王府被右金吾卫亲自带人给剿了。

    怎么说呢，其实江稹也偷偷到了，但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江廉则是屁，都，不，知。

    「陛下，溪儿一直嚷着要妹妹，臣不带好消息回去，怕是今夜入不了房门了。」

    啧啧，不愧是我爹，精准地扎住了苏婉媚的两处死穴。

    不知道是四个糙汉子里的哪一个，梗着脖子喊了这么一句，江稹听了此话，非但不生气，还仰天大笑起来。

    我听了，恨恨地在桌子下拧了江稹一把。

    我抓住她的手，用尽所有力气不让她挣脱，身子猛地向后一倒，终于将她一起拉入了荷花池里。

    「谁是民女啊！都说了

    躲不过，也躲不起。

    说着，江稹转头看到了我爹充满期待的目光，只能又加了一句:

    我爹这嘴脸，这语气，他演奸臣已经演得炉火纯青了。

    我爹今日心情极好，红光满面，站在两个忙得灰头土脸的姐夫们面前，更显得他鹤发童颜，老当益壮。自打我出嫁以来，这是头一次，我爹见我的时候，没有瘪着嘴要掉眼泪。老爷子给江稹草草行了个礼，然后大笑三声，冲着我挤眉弄眼，好不得意地说道:

    等宾客们的视线都被她吸引住了，苏婉媚才轻启樱桃口，清扬婉转地，将刚刚那篇《日月同辉赋》唱了出来，边歌边舞。

    「朕看不上长安城的娇娇女，就喜欢有胆识的，此女甚好，朕带回去，让那些酸腐老头子开开眼！」

    江稹懒懒地撑着腮，慵懒地看了看我两个姐夫，然后又瞟了我一眼，贼兮兮地笑问道:

    「陛下，渠儿一直闹着要见妹妹，臣恐怕拦不住了。」

    「你已经不是贤王妃了，也没法再变回文家的姑娘，但是清涧，你还有朕，朕说过，那些日子都过去了，现在，朕再说一句，朕这辈子都不会再放你离开朕了。你忍得够久了，朕也一样……」

    虽然都是事实吧，但苏婉媚很喜欢掩耳盗铃。在府里，她一向禁止下人称呼她为侧妃，只能叫她「苏妃」。至于妾室这个词，更是听都听不得。

    5.

    那还用问吗？我和他都知道荷花池池底有什么东西，演员和托儿也都是江稹安排的。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没出半分错漏，江稹连夜把这三人找来，无非是想给我这个提前退场的主角，补补后续的剧情罢了。

    不过他这个建议也正中我下怀，我就精神抖擞地蹦了起来，高高地昂起头，好不得意地睥睨着苏婉媚，伸出一只手，要她扶我！

    「贤王妃」这三个字，就这样卡在了我的喉咙里。

    我两个姐夫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地跟江稹说:

    「回去告诉夫人，小清清今晚留在宫里陪朕，明日二位姐姐可以进宫来探望。」

    我这一席话，成功激怒了苏婉媚，她被怒火冲得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席上的宾客还能看到我二人，她就扬手，一巴掌打在了我脸上。

    我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就不作他求，喜滋滋地在我身边坐下，手舞足蹈地给我讲落水后贤王府的情景。说到激动处，还唾沫星子乱飞，我、江稹、还有我两个姐夫都未能幸免

    趁着众人都在巴结苏婉媚，我冲着我爹偷偷使了个眼色，老爷子会意，就故意怒气冲冲地站出来，说此歌舞虽妙，但苏氏毕竟只是侧妃，不宜与亲王同席，恐日后有传言，说贤王偏宠妾室。

    说完，这群混蛋都一齐笑了起来，我气得脸涨个通红，一边捶江稹的手，一边喊着:

    我三年前发过誓，发誓我余生都不会再流泪了。可是，在听到江稹的话那一瞬间，我麻木的双眼突然有些酸涩，让我忍不住仰起头来。

    果然苏婉媚一下子就白了脸，江廉大概也酒意上头了，指着我爹「你你你」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囫囵话。最后还是苏婉媚的老爹出场给自家女儿撑腰，说时候也不早了，看王妃已有倦意，不如让苏妃陪王妃回去安寝。

    我二人刚走到荷花池旁，苏婉媚就收起了那副温柔娴静的画皮，露出了一副狰狞的面孔。我看得好怕怕，但是为了大局，我还是故作镇定，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笑容，还加上一句不能更侮辱她的话:

    这场生辰宴，对于江廉来说，一定是毕生难忘吧。可惜我没留到最后一刻，好好看看筵席的收场。

    我爹文胜也去了，虽然江廉没请他，但是听说他带来了极为贵重的寿礼，也就没让人拦着，勉强把他放进来了。

    落水前，我喊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放开我！」

    还是苏婉媚厉害啊，江廉改了那么多次稿子，每改一次，她这舞就得重排一遍，没想到她都坚持下来了，生辰宴上那跳得叫一个行云流水，飘逸无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