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顾清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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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顾清此时此刻的伪装，离无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得清清楚楚。

    “我记住了。”顾清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舍地放开了离无的衣袖，仰起秀美稚嫩的小脸，看着他道:“萧哥哥，我们约定好了。我会成为长安城乃至整个大燕最好的医者，你也要成为大燕最能征善战的将军！”

    除了顾清，离无不会对任何人生出不忍之情。

    她的萧哥哥没有满足她再见的心愿，此时他便做回当年的萧无，满足她的心愿吧。

    离无思至此处，自嘲地轻轻笑了笑。

    或许萧无的宿命，便是成全那个与自己盟誓交心的女孩。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没用？杀了他！杀了他啊！你在等什么？又在犹豫什么？刢儿还在等着你去救她，你也不能让他杀死父亲。顾清，你这个没有的人，你心中竟还忘不了他。”顾清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自己，闭上了眼眸，呼出一口气，将粉末倒进冒着蒸腾白气的热茶中。

    但话到口边，却怎么都说不出。

    换言之，十四岁的自己仍使她相信着爱，相信着人与人间的美好，相信着那一刻的心的萌动。

    从她十一岁至十八岁，她始终未能忘了那个如昙花一现、如星光闪烁般出现在她生命最脆弱时、挽救她性命、给予她理想的少年。她心心念念“萧无”这个名字，几乎借着其父顾陵之力，将禁卫军翻了个底朝天，却最终未能如愿。

    她怔了一下，沉默地跟在离无的身后，走进堂中。

    他亏欠她太多。

    他高高在上，但他的笑容与言语却瞬间莫名地使她想起萧无。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深深地看着。

    离无仍存世间。可顾清识得的“萧无”、她心中的救命恩人“萧哥哥”，却注定只能以死告终、烟消云散。

    在那场宴席上，他首次以慕容渔的身份及皮囊与顾清面对面。

    今日他总是在回忆，回忆着往昔，回忆着与她的点点滴滴。

    他担忧若是任顾清频繁地找寻下去，本不被任何人在意的“萧无”会重新浮出水面，于自己为谍大大不利。

    顾清没有料到离无答应得如此之快。

    亦不愿剥夺真正的自己在她心中存留的唯一一丝暖意。

    其后整整二十年间，离无身为慕容渔，心中却不知为何无法忘却顾清当年的清脆言语与腼腆笑容。

    说实话，他很想将自己便是萧无的事实告知她。

    明明是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她的心不断地告诉她，他们冥冥之中，甚是相似。

    她想她是疯了。被他逼得发疯。

    这种感知于他而言，弥足珍贵，如潺潺清泉，滋润早已干涸血腥的心田。

    这种莫名其妙却使她深信不疑的相似感甚是奇怪，本已近乎忘记，却在此时此刻重新浮上心头，油然而生的一种猜测使得她手脚冰冷，更加无法靠着意志克制颤抖不止的双手。

    萧无的名字中，带着一个无字。

    “站在那里做什么？茶要凉了。”他的声音还是那般低哑又平淡，可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将这道声线与当年萧无的声线重合起来，且愈发觉得熟悉万分。

    顾清摊开那包药，盯着掌心点点褐色的粉末。她的手疯狂地颤抖着，任她如何平复都没有用。

    看着药粉不断倾泄而下、溶于茶中而消失不见的景象，顾清的头突然疼痛起来。

    彼时，离无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隐瞒，或许只是因着自己心中对于顾清的特别感情。

    幼年顾清却并未察觉离无的态度，只自顾自地一本正经道:“可是大哥哥定然有名讳吧。你身上所着之甲乃属宫中禁卫，父亲带我认过的。待我成了名医，想必大哥哥也会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届时我便寻着大哥哥的名讳，与大哥哥相认，以报今日之恩。”

    早在那时，他便已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坚忍倔强、知恩图报又言出必行的少女。他始终关注着她，将对她的爱意隐忍地埋在心中。如此，又过了整整七年。

    这一切的一切，身为慕容渔的离无尽知。

    一手将烧开的水倒进壶中，另一手颤抖着去摸腰间的那包药。

    不出他所料，顾清心中仍然念着“萧无”，但不知为何却很快接纳了他。离无心中欢悦的同时，却又不是滋味，因他觉着顾清时隔多年再度所爱的实则不是自己，而是慕容渔的身份，地位及外貌。

    他理性、冷血、算计了太久，突然很想放肆一次、叛逆一次，面对并接纳一次感性与温柔。

    在良久的两相沉默后，他张了张口，唇边划过苦涩的弧度，道:“好啊。确是巧得很。我也很想饮你沏的茶。”

    他的心跳动得飞快。

    彼时的他以“萧无”之名进入大燕禁卫军，伺机而动，想着总归是不会再见了，便随口道:“我叫萧无。”

    她带着对萧无的感恩、萌动的爱与约定的执念，无可自拔地爱上了慕容渔。

    顾清心急地去捧茶壶，因着心中忐忑，一不留神便磕在了桌角。她忍着痛，背对着离无，

    幼年的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乖乖地喝下了他喂下的那碗药。

    六岁的自己发着高烧。迷迷糊糊间，看见一个少年瘦削的背影被一团白雾包裹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一包药，洒在那团白雾间。

    离无微偏着头，眸中含着汹涌之爱，带着坦然面对的淡泊，一齐化作星星点点的水光，落在顾清的背上。

    不只是因着他凭着惊人的冷静、清楚再不能挽回顾清，更因他将仅有的那点柔软都给了顾清。

    同时，他也不忍顾清如此执着、如

    但他丝毫未预想到，顾清竟然锲而不舍地探问了整整七年，足见她有多在意年幼时心中的那束光。

    他说服自己时机已到，该使顾陵入局，便主动接近了她。

    他在想，至少在经历自己给予她的伤害后，每每想起萧无，她总还是快乐的，总还有一些慰籍。

    只是这次二十年后的相会，却只有他一人知晓所有，彼时二十五岁的顾清仍未成婚，性子冷淡安静了不少，然而在离无眼中，她却与那个初见时的女孩别无二致。

    第七年，顾清十八岁，离无选择了将“萧无已死”的消息放了出去。

    但她不愿放弃，那是她的萧哥哥。

    从此她拼命习医术、通药理，逼着自己去读那些本不喜爱的晦涩东西，但每每想到他的救命之恩、想到自己与他的约定，她便真的坚持了下来。

    她恨慕容渔，恨离无，至少还念着、想着她的萧哥哥。

    离无的心抽动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女孩闪烁的目光，径直离开了。

    但他依然与她成了婚。

    后她每隔几年便探问萧无所在，但他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临别之时，小小的顾清竟然使他蹲下身来，红着一张小脸，在他的耳边轻道着:“大哥哥，你定然是个医者吧，我喝了你制的药，便不再难过了。www.bofanwenxuan.com父亲曾对我说，乱世之中，战火不断，唯有医者抚平人心与伤痛。我…不知怎的感谢大哥哥，不过我已下定了决心，待长大后，要成为与大哥哥一般能耐的医者。大哥哥，我们还会再见吗？”

    易王慕容渔走进了她的世界。

    “…或许不会了吧。”十四岁的离无并未将顾清之言放在心上，加之对顾陵的仇恨，于是便草草应和道。

    在他们二人分别后的第五年、第七年、第十年、第十二年，顾清打听了整整四次“萧无”的下落。

    直到十八岁那年，她偶然得知萧无早已身亡。

    此坚持、如此心心念念。

    她想着他许是没有成为将军，许是被贬至别处，毕竟要在茫茫人海中寻一个普通兵士是何其艰难。

    烛火与炉火一同闪烁着，照亮又温暖着这片天地。

    她甚至开始祈求从未相信过的上苍，不要残忍地夺走她的最后一丝回忆。筆趣庫

    救下自己的少年名为萧无，她私自定下了与他的约定，他答应了下来。

    那一刻，她无比悲伤。

    她盼着没有。

    离无的名字中，也带着一个无字。

    离无改了主意，在最终为将、沙场亲手灭燕的信念与成全自己爱了多年、也愧了多年的女子间，选择了后者。

    离无被顾清拉着不放，又不好径直挣脱开、以免引得他人注意，急切之下，突觉有些好笑，好笑之余，又对这个机敏认真的女孩产生了点点不知名的心绪。

    不过半年后，他便成为了慕容渔。

    从此，她再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子，直到二十五岁。

    “她做了多年医者，这大抵是第一次害人。定然紧张得打紧。”他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声。

    离无已成为了大燕易王，赢得慕容涅的信任及孟安的效忠，不久便前往黥州州牧安华所设的宴席，实则是前去与池沐互认身份。

    事实上，早在顾清十一岁打探萧无所在时，他便命人从中设置层层阻碍，使顾清不知“萧无已死”的消息，因着自他取代慕容渔的一刻起，真正的慕容渔的尸体便作为禁卫军侍卫萧无下葬。

    这其中，又是否有着什么关联？

    二十余年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在断断续续地重回眼前。

    至今她仍记着那碗药的滋味，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划入喉咙的汁液，是甜的。

    他不愿再次焚毁她最后的一点念想。

    或许这一切，该到了终结的时刻。

    他的所有都是假的，唯有与她在一处时，他方能感到自己仍是十四岁的离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