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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都毕业了。

    贺同高点头。

    卢士平想起来,贺同高是结了婚去参的军。参军的第二年就做了爸爸。

    是的,那天你拿着家里打来的电报来给我看,说生了一个儿子。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时高兴的样子。

    梁铭川原籍四川,解放前夕参加革命工作,那时他才十六岁。在处长这个位子上一干就是十几年,现在这个老革命成了行里资格最老的处长。

    梁铭川说,我和高主任去就行了,你们不用跟着。

    贺同高跟着卢士平走进办公室,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帽子当扇子扇着风。卢士平把电扇摆过去,又给贺同高倒了一杯凉开水,再次打量着眼前这位曾经的战友。

    他哪里肯听我的话。再说,上海那么远,我也管不着他。

    贺同高——?

    付小英说,我和柳科长也要去。

    一个手里拿草帽的乡下人,站在向永华的旁边。

    在一般人眼里,老梁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端着老革命的架子放不下来。什么事都要讲原则,不接受人家的好处;不喜欢人家奉承;不爱多说话。除了与孙子在一起,很少看到他笑。偶尔发火,让人下不了台。反正干不得几年了,别人也懒得与他计较。

    哎——一言难尽。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个事来找你的。

    贺同高说,开始是在小队当生产队长,后来搞了两年大队长。家里小孩多,拖累重,就推了大队长。现在在镇办养殖场负责。

    他也参加了?

    贺同高笑说,是的,变老了。

    我也是问了很多人。贺同高说,别人告诉我,说你在商业局文工团。我找到商业局,说你调到了这里。才找到这里来。

    梁处长叫梁铭川。这个名字多年没有人叫了。在家里,老伴叫他老梁;儿女叫他爸爸;孙子叫他爷爷。在行里在社会上,大家叫他梁处长。

    你让他上来!卢士平打着手势喊道。

    远远地,他看见了高正新和杨刚强。看见了大步走在两人中间的那个人。

    那年卢士平刚刚升任班长,班里来了两个新战士,其中一个就是贺同高。

    我也是第一次到总行来。柳青说。

    这个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上穿一件鱼白衬衫,下穿一条蓝灰西裤,脚踏一双黑色布鞋。由于身材瘦小的缘故,袖头和裤脚都显得过长。

    李非说,故宫我去过,我就在家里陪处长。

    对于香州市精米厂这个项目,他认为是可以的。也想帮一把。但时机不对,项目报上来的时候正逢国家收紧银根。加上三百万的规模也超出了省行的权限,所以项目贷款的事一直没有进展。最近信贷政策略有松动,他才答应一起上北京来做工作。

    向永华仰着头大声说,卢经理,有个老头找您!

    这小杂种!你怎么不管管他?

    卢士平在遥远的记忆里搜索出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应该属于一个年轻的小战士,跟眼前这个小老头怎么也搭不上边。

    你找谁?卢士平问。

    卢士平拉起贺同高的手,突然心里一酸,语音都有些变调。本来他要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时的贺同高满脸稚气,一笑两酒窝,性格活泼开朗,又有高中文化,很讨卢士平喜欢。

    也是。

    好比伊斯兰信徒到了麦加,哪有不去大清真寺的?李非也在一边多嘴。

    后来上面下来政策,他们这一届的毕业生统一回原籍安排工作。香州地方小,他学的专业找不到对口单位。后来把他分配到我们镇中学教书。他不愿意,一个人跑到南方去了。

    江老师把他叫去聊了半天。他跟江老师说,在香州市他只瞧得起一个人,但是这个人的单位跟他专业不对口。

    好好,李经理留下陪处长。高正新说。

    卢士平听见有人在喊他,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往下看,原来是商场的小向。

    卢士平说,你怎么退伍后没有找点别的工作做,按你的条件,不至于在农村种地。

    梁铭川皱眉头:你们都去干什么?

    虽然早过了晚饭时间,但李非一点也不觉饿。他拿出书来看,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哦——?

    好,我等你的通知。

    贺同高说,文锐他大伯在市文化局工作,在单位有个房间空着,他回家这段时间都是呆在那里。你记一下他大伯的姓名和电话。

    大的好像是个儿子,今年有二十几了吧?卢士平问。

    不用麻烦了吧?贺同高说。

    在外面混了一阵,前不久刚刚回来,说过几天再要出去。我和他妈妈都希望他在香州找个工作,好早点成个家。他说香州的单位他都瞧不起。

    哦——这么巧!

    香州人说话往往辉、非不分。

    第二天吃过早餐,梁铭川去总行办事,大家跟着他一起出门。

    卢士平一拍自己大腿:哎——!

    说来也巧,我们公司正在筹建一家三星级饭店,由李非具体负责。你儿子是科班出身,我想会有用武之地。

    卢士平说,同高你先不要着急,这个李非是一个很挑剔的人,他现在去北京出差了。等他回来,先把人领来让他看看。如果看得中,后面的事就好办。

    回想当年,两人都十分感慨。

    在国家中商银行总行附近的一家部队宾馆,几个人与已经到达的小黄四人汇合。时间已经很晚,各自回房休息。

    四个人上了一辆出租车,向预定的宾馆进发。一路上高正新与司机聊些北京的新鲜事。杨刚强也不时插嘴。只有梁处长一言不发。

    算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贺同高的脸上笑开了花。

    卢班长,你不认识我了?来人兴奋地说。

    就让两个科长一起去。高正新说。

    卢士平笑说:还是我这个名字起得好!文锐参加工作没有?

    这孩子怎么样,考上大学了没有?

    你是——?

    他说了,叫李辉。

    吃晚饭时,李非打听事情办得怎么样,没有人回答他。小声问付小英,付小英小声回说,有点难。李非再看众人,才发觉大家情绪都不似往日。

    饭店管理专业。那年不是有学生胡闹嘛。

    处长的飞机终于到了,他挤在接机的人群中,搜索着那个陌生的身影。

    他学的什么专业?

    很会做生意。

    班长你当时说,希望这孩子今后读书聪明,长大了考大学,就起了名字叫文锐。

    晚上,高正新和梁铭川去了司长家,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早餐后,高正新安排大家一起去故宫。梁铭川说,有啥子好玩的,我就在宾馆休息。众人劝了一会,只有作罢。

    你是小贺——贺同高?

    李非赶忙迎了上去,高正新介绍说,这是梁处长。

    我怎么与你联系?卢士平说。

    贺同高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说,是——是叫李非。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

    梁处长端着一张看似毫无表情,却让李非感觉严肃的脸。李非现在唯一的心事是,如何跟这位古怪的老头打交道。

    卢士平知道,贺同高口里说不用麻烦,他心里一定是想聚一聚的。他说,麻烦什么,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就去翻邓光明等人的电话号码。他听见贺同高在一边问,你刚才说的那个李经理什么时间回来?

    哦——。

    他正腰板笔挺,目光直视,快步如飞地走了过来。很有军人气势。

    卢士平在台历上记下姓名和电话,说今天我们战友难得重逢,我还叫几个人来,中午大家一起聚一聚。

    梁处长!李非欠身打招呼并伸出手去。梁处长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让他握了一下,旋即像一阵风过去了。

    他是不知天高地厚!贺同高狠狠地说,我把他中学的班主任江老师找来说他,以前别人的话他都不听,就是江老师的话他还听。

    你怎么变——变了。

    梁铭川朝李非那边地下斜了一眼,自个走了。

    李非到达北京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首都机场一派繁忙景象。处长的飞机还要一个多小时后才能到达。

    小杂种口气不小!卢士平骂道。

    卢士平说,我转业后,问过几个人,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你回了农村老家。

    卢士平笑说,李非就是我下面商场的经理。

    卢士平牵着贺同高的手往屋里去,说来来来——快到屋里来!

    是的,名字都还是你给取的。

    来人说,我是啊。

    我是贺同高啊!

    他说这个人是谁没有?

    去看看。付小英像个小孩子顽皮地笑着。

    说得怎么样?

    我们都去,不能进去就在外面转转。杨刚强说。

    李非觉得没意思,说我不去,我帮大家看家。

    卢士平站在楼梯口等着,心里有些纳闷。他原籍山东,解放前一家随父亲南下,后来在香州安了家。自家在本地没有亲戚,爱人家的几个亲戚都是在城区,哪有乡下亲戚来找自己。直到来人站到他面前,他依旧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还算他有眼光。

    眼前的贺同高又黑又瘦,头发已经半白,脸上皱皱巴巴,连两酒窝也变成了两条沟壑。

    本来他学的专业是可以分配到大城市的。

    李辉——?不认识。卢士平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是叫李非吧?

    真是太好了!我回去就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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