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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妹妹虽被救了回来,可是却再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摇着哥哥的胳膊要他带自己去看花灯了。

    不过,谢苗儿想,有人在听的时候,倾诉的欲望总是会更强烈一些。这也不能怪她。

    怪不得……谢苗儿静静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没有带伞,被堵在了这四角亭里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且等等。”陆怀海说。

    他说:“你看出来了。”

    既而她摇了摇头。

    “我想说。”

    陆怀海顿了顿,低下头看她:“把我扛起来?”

    她谨慎地开口试探:“在见了宝珠妹妹之后,你……好像就不太开心。”

    随即便是轰隆隆的巨响炸开,就像耳边点起了个大炮仗,谢苗儿被骇了一跳,刚要跨过长凳的腿被吓得一哆嗦,差点一头栽到了陆怀海背上。

    于苏氏而言,她能怪自己的丈夫杀敌太猛,才惹来敌虏报复吗?她能怪儿子一个小儿郎没有护住妹妹吗?

    不要想那么多了,她告诉自己,眼下一定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清脆的声音忽然没了,陆怀海挑眉看她:“累了?”

    他沉默半晌,伸出手在自己跟前比了比。

    除了雨声以外,安静得要命。

    她的跳脱很刻意,陆怀海听得出来,不过顺着她的好意继续往下说罢了。

    “下雨了。”他说。

    伴随着雷声,豆大的雨点从云团中迫不及待地坠向大地。

    陆怀海的一切,她都想要了解。

    这是一个出乎陆怀海意料的答复。

    陆怀海当然不会怨她,相反的,他的胸腔中甚至泛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窃喜。

    亭中了无人声,谢苗儿莫名地有些慌,她伸长脖子,偷偷往柱子那边望。

    她对于他有着一种近乎于崇拜的热衷,他虽然不知道这股热衷的来源到底是报恩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但他本以为她肯定会一口咬定想听的。

    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了她和他两人。

    谢苗儿有些不好意思,她收了收下巴,说:“有点。”

    谢苗儿想得出神,连陆怀海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前都没有发现。

    弥漫的雨幕接连不断,隔绝了檐外的一切人声,小小的一方四角亭,短暂地成为了一片世外桃源。

    他们的爹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哥哥和妹妹被想报复威胁的人盯上了,打晕塞到了麻袋里带走。他们的家人发现得很快,贼人发觉不对要脱身,许是因为妹妹身量更小好藏,她被贼人掳走了,哥哥被丢了开来。

    不过她还是很想见一见十一岁的陆怀海的啦。

    她像一泓山间的清泉,只消一眼望去,就能看清楚里面有多少跃动的小鱼。

    “为什么呢?”谢苗儿不明白。

    两人并非没有独处过,但那是形势所迫下做的选择——若是小院有第二间房,就没有打地铺的选择了。

    她抬起匀称的手,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猛地站了起来,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小少爷,十一岁的时候,你多高呀?”

    陆怀海没有在她面前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是以被她察觉,他并不意外。

    她脑子里忽然在想,如果她来到这个朝代的时间再早上几年……

    谢苗儿还在组织语言:“也不是不开心吧,就是、就是有些奇怪……”

    陆怀海仍旧看着她。

    这个角度看他,他显得更高了。

    陆怀海轻笑,低低的笑声被雨声盖住了,让谢苗儿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口干舌燥,谢苗儿才恍然发觉,她已经自顾自絮叨了有多久。

    她勉勉强强站定,一抬头,却见陆怀海的身躯还挡在她跟前。

    凉意初透的夏夜里,雨声叮叮咚咚地回荡在耳边。

    陆怀海猜了很多她听完后可能给出的反应,却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话音刚落,一道亮得晃人的闪电从天边急急闪过——

    这么大雨,他淋回去是无所谓的,不过她么……陆怀海瞥了她一眼,还是等等吧。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认真地反问他:“小少爷,你想说吗?你想说,我就想听,你若不想说,我也不想听。”

    他神情淡淡的,“走吧,雨小了很多。”

    伴着雨声,谢苗儿听到了一个故事。

    谢苗儿点头,她依旧脸冲外,倚着榆木柱子坐下。才坐下,她想起来件事儿,便道:“小少爷,多谢你的援手。银票已经兑了,余下那四十两等雨停了回去了,我先还予你。”

    陆怀海什么也没说,隔着亭柱坐在了她身边。谢苗儿一激灵,挺直了背,不敢倚在柱子上了。

    出来的时候,她见陆怀海脸色不太美妙,想拉着他说说话散散心来着,结果倒好,她自己说得兴起,忘了本来是想帮他缓和心情的了。

    当然没有,陆怀海收回目光,他站起身,道:“走吧。”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都不能。

    谢苗儿便道:“不要小瞧我呢,若是我遇到的是十一岁的你,说不定真的可以。”

    是的,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他很局促不安。

    谢苗儿脑补了一下小陆怀海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

    相处有一段时间了,谢苗儿不像才来那会儿那般防备,她并不害怕被陆怀海多看两眼。

    如果说他与爹娘的关系很僵,是因为他们想要逼迫他走他不想走的那条“更安全”的路,那在自己妹妹面前局促,又是因为什么?

    俄而,这只手重重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谢苗儿当然想听。

    谢苗儿仰头,他的身后是朦胧的细雨。

    谢苗儿方才已经把话都快说完了,应和着沉默的氛围,她没有再开口,而是悄悄望着背对她的陆怀海,心想,他在想什么呢?

    谢苗儿这才发现,堆积在天上那大团大团的云,已经黑得不像样子。

    在百年后,她曾疯魔了一般去看所有有关陆怀海的记载,无论是正史县志还是逸闻。

    她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词来描述:“有些局促不安。”

    望着骤然降下的这场雨,谢苗儿懊恼道:“都怨我,早些回去就不会被堵在这里了。”

    傻笑还挂在脸上,一只手忽然落在了她的发顶。

    彼时鞑靼吃了大败仗,辽东上下一片欢腾,没有好好过年的遗憾让大家格外想过好元宵,十一岁的哥哥偷偷带着六岁的妹妹去看花灯,人头攒动中也不曾松开妹妹的手。

    可是凭心而论,心里又如何一点都不介意呢。

    “想听吗?”他问。

    只是,今天他的眼神似乎比往日要复杂许多。

    谢苗儿说:“你那时才这么高,我努努力,都能把你扛起来。小少爷,你太苛责自己了。”

    陆怀海对于这个话头兴致缺缺,他仍负手站着,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可现在的情形,来自她的主动相邀。

    却不妨被他突然转身,将她的眼神逮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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