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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邈邈眼皮越发沉重,他吃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从缝隙的微光中模糊看到天空和山影轮廓。

    温暖湿润的触感落在脸上,像是泪水。

    离界的来由很简单,往上数几千年,一个修道人吃饱了撑,和时间树签订了契约,在天地初开的乱世中保护时间树的周全。相应的他获得了漫无尽头的时间,并以时间为姓。

    他好累,也好痛。

    烤鱼的浓香让他肚子叫了起来。

    就连给个吃的,都是“少主快长大,以后离界全靠少主了。”

    离界妖怪看商觉时就是看未来的主人,一副托付终生的样子。开口闭口“少主”“不愧时姓”“以你只能”

    外婆就像看穿他的心思,捉住他的手腕。商觉时长手长脚,和商今雨一样,何尝不是跳舞的好苗子。可惜商今雨更喜欢公司管理,成了外婆心中的遗憾。

    离界的贺伯做过一段时间的庆元河伯,说起过猫科不少都喜欢吃鱼。商觉时决定用烤鱼骗他出来。

    “别乱喊,谁是你小哥哥?”商觉时丢给小猫湿纸巾。

    商觉时拍着小猫,从上次停在“大战风车”的地方继续讲唐吉可德。

    为了早日当甩手掌柜,时偲给商觉时安排得任务不可谓不重。离界小妖怪倒了大霉,轮番陪太子读书,连阿黄都被迫学了有的没的。

    所以当商觉时从离界出口出来,却没看到商家人的时候,心里罕见地放松。

    他第一回离经叛道,警惕心拉到最满。商觉时很烦这条小尾巴,打算处理了。

    猫猫捧着吃烤鱼,小口小口吃得很干净。明明刚才肚子还饿到咕咕叫,却丝毫不影响此刻斯文优雅的吃相。

    *

    从离界带回的药, 还有最后一颗, 之前邈邈状态稳定,一直都没有吃。

    期间沧海桑田时事变换,时间树生长的地方独立了出去,称为离界。妖族在和人族的大战中元气大伤,逃回离界,受时姓人庇佑,便奉其为主。

    商觉时好好欣赏了一番这只小猫藏头不藏尾,空留一条白色尾巴的笨蛋行为。

    商觉

    等到时偲厌倦了这份使命,来到人界边找商家还情,边想方法创造他的接任人。

    小猫想喊小哥哥的,但没有力气张嘴。算了,那就不喊了。

    因为一闭眼,视线就会被黑暗隔绝,山上如影随形的不安压抑随之而来, 占据他的全部意识。

    无论在离界还是商家,商觉时都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少爷待遇,眼下走了大半天,正无聊缺一个说话的。这只笨蛋猫,简直是送上门来的。

    商觉时很少在家里见到所谓的母亲和外公。

    只是,岁月轮转更替,第一个时姓人渐渐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命,渴望自然老去和死亡。

    “我哪有这种本事。如果有,就不会任由他们两个发展到这种地步。”时偲转身:“走吧,阿香。”

    有人紧紧搂着他,撕心裂肺呼喊。可他听不清楚了。

    商觉时又一次进入邈邈的梦境。

    邈邈变成小猫低低蹲伏在枕头上, 平日竖起的尖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在舞蹈里,身体是自由的、舒展的。商觉时默不作声看,每次从课程解脱出来,看到这种自由,商觉时都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商觉时不动声色打量这只小猫——

    搞什么啊?商觉时在离界和商家培养下学习的是人心权术,还没遇见过这样的笨蛋。

    白色在秋天树林相当显眼,他走了二十多分钟,白色就跟随了他多久。

    难道他的老师没有教过,在危机四伏的野外露出弱点是大忌吗?

    很小只,很年幼,看上去全无威胁性,拿来做个小跟班正好。

    他没把商家人的缺席当回事。离界出口那么多,运算真能每次都那么准?搞岔了弄错地方也未可知。为了掩人耳目,离界的出入口周围都有树林之类的掩护。

    不要哭啊。

    胸口的位置热乎乎的, 往外流着温暖腥甜的液体。

    四肢一阵接一阵发冷。

    但他有个外婆,觉得小孩子也要喘口气,所以商觉时每天课程之余,有两个小时空余时间。这也是他觉得比离界好的地方。

    商觉时把他制住:“你是什么人?”

    ——入眼触目惊心的红。

    果不其然烤鱼飘出香味后,小猫躲在灌木丛,眼睛只顾直勾勾盯着看,连他靠近都没有察觉到。

    商觉时看着小猫正儿八经吃饭,有一瞬间怀疑这只猫就等着吃鱼,在他制服时根本没想挣扎。

    好笨。居然有这么笨的妖怪。

    也就是商觉时。

    深浅不一、层层叠叠的鲜红与暗红色块,在黑暗中次第洇开。

    邈邈睡得不是很安稳, 后腿抽动着发出梦呓。

    “那你叫什么?”小猫乖乖接过去。

    不到一会工夫, 他就在铲屎官低缓温柔的声音中睡着了。

    他闭上眼睛, 粉乎乎的鼻子正对着手腕红痣的位置。

    商觉时刚记事的年纪就清楚明白,自己存在于世的职责——接替时偲成为离界的主人。

    独立于人间之外的离界,蓦然变了天色。阴云翻涌,暴雨如注,一道道早该当年落下的惊雷劈在寒锁链上。

    他的眼神湿润天真:“小哥哥,我不想洗手。”

    商家直系这一支人不多,商今雨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和他相看两厌的商英,就再没其他人了。

    猫舌头把鱼舔到只剩下光溜溜的刺。小猫吃完了,恋恋不舍放下鱼骨,还要舔手。

    电闪紫光,一道重似一道,封印过往的锁链,再也承受不住尽数迸飞四散,再无回圜复原的可能。他微微阖眼,叹气:“冤孽。”

    商觉时自然心疼他的猫猫,按捺下种种不快,哄邈邈吃了药。

    这一刻,忘却多年的记忆疯狂涌入。

    猫猫打了个哈欠,继续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强撑。

    她要教他舞蹈。

    所以最后,时偲和没有太多感情的商今雨生下了孩子。

    ……

    随侍左右的阿香放下心:“大人那时候就算到今天了吗?”

    连隐匿都不会。

    这个故事无论背景还是内核, 都离邈邈太远。所以对小猫而言, 具有一定的催眠功能。

    时间树生长的地方灵气充裕,蕴养着大千世界形形色色、互相厮杀的妖怪。论力量,人类或许比不过一些妖怪。但若论谋略,再没有比人类更狡猾阴险的了。他花了数百年时间,游说妖怪结盟,并按种族划分了各自地界。

    电光石火间,商觉时刹那明悟,这是小猫过去濒死前最后的记忆。

    “喵。”

    商觉时除了睡觉,肯定是没有玩乐时间的。有的妖怪会唉声叹气,有的妖怪生性温柔,会帮解决问题,有的妖怪委屈巴巴。

    同时商家也要他,作为一个备选的继承人。按照商家和时偲的约定,他的接任人要在商家干到人类正常退休的年纪,才可以到离界来。商家会由商觉时的继承人接手。当然,如果有其他合格的继承人,商觉时倒也未必要在商家呆那么久。

    邈邈做梦在哭,因为药的关系,一时困在梦境醒不过来。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落在商觉时手腕,打湿了那颗红痣。

    商觉时要他洗手。

    与时间树的契约无法更改,除非是和他血脉相连的第一个孩子。

    “睡吧。”商觉时把邈邈从枕头抱进怀里,安抚性质亲亲小猫毛茸茸的额头。

    商觉时不想那么快被商家人找到,转而走上一条从未走过的路。

    算起来,时偲是第八任接替者了。上一任迫不及待把契约交替给他时,还告诉他欠商家一个人情,记得有空还掉。

    拖拖拉拉到了入睡时间, 仍不敢闭眼睛。

    以防万一, 商觉时塞在他行李箱内侧夹层带了过来。

    “哥哥”就算了,前面加什么“小”。

    药效很快发挥作用, 让小猫眼皮越发沉重。

    商家已经换了几代人,普通人所追求的财富权利几乎已到极致,比起这些,他们更想得到可通鬼神的力量。尤其时偲入世不知掩饰,展露了异于常人的能力。

    凄凄惶惶的样子, 丝毫没有神气劲。

    但尾巴很小心,只远远地跟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自欺欺人藏进灌木丛。

    空余时间商觉时不大想出去,而是每天看他文工团的外婆雷打不动练两小时舞。

    邈邈小小声回应,爪子顺势抱住铲屎官左手, 压在肚子底下寻求安全感。

    所有妖怪捧着少主,喜欢是喜欢的。只是喜欢中带着天然的敬畏和督促。

    商觉时知道是只猫……还有人类的气息,应该是只半妖。

    学。

    对商觉时而言,学什么都是学,舞蹈和马术围棋并没有什么分别。

    在商家是人类的一套东西。从文化课到艺术修养,商觉时有一堆家教,课程每天塞得满满,但还是比离界好一点点。

    猫猫仰起脸,金灿灿的瞳孔倒映出他的身影:“鱼……想吃的。”

    依旧是苦甜中有一丝难以掩去的铁锈味, 反正邈邈不喜欢这个味道。

    猫猫很抗拒:“水讨厌的。”

    时姓就这么传了下来。

    商觉时的生命里几乎被这个字占满。他半年在离界,半年在商家。两边像军备竞赛,拼了命地塞对他们而言有用必要的技能知识。

    时偲遥遥注视着,神情不见悲喜。

    ……

    哀痛如潮水般遍袭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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