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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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被撕开了一条裂缝，晨光熹微，有鸟语花香。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闷哑得不成样子。

    “原来，他们可以扮演好母亲、父亲的角色，他们知道怎么疼爱孩子，他们只是……不想要我罢了。”

    “算了吧。”商厘笑着摇头，“怪麻烦的。”

    “你别问了，别问了。”不知何时，泪已爬满整张脸，冰冷的液体顺着指缝流走，下一秒，旭日般的温暖却将她全身包裹住。

    日常大小琐事，一点鸡毛蒜皮都能沦为他们吵架的导火索，转瞬之间，厨房、客厅、卧室……任何一处，都会成为硝烟弥漫的战场。

    她摸了把脸，才发现手上一片冰凉，她一字未发，迅速将手机挂断，懊悔自己为何要给她打电话。

    “我说真的！你是不知道，当年班里有好多人暗恋你呢。”

    从此，白天黑夜开始轮转。

    “姐姐，你可让我好找。”孟鸢喘着气，殊丽典雅的妆容被汗打湿，闪着光，纤毫毕现地落入她眸底，有震惊、有纳闷。

    在表白后的第二天，孟鸢就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对她展开了追求，花样百出满腔热忱，毫不吝啬献出一颗真心，从不掩饰对她的喜爱。

    自有记忆以来，她便隐约知道，她所降生的家庭大概和亲睦幸福二字沾不上关系。

    情绪却因这人撕裂，许久都没缝合完全。

    时菁一下来了兴致，小嘴叭叭个不停。

    “不过，你这张脸看着就像注孤生的命……结果没想到，啧，才一学期，就让孟鸢得手了，当时不知多少人因此扼腕……”

    她拼命挣扎，却无法从孟鸢的顽固中逃脱，做困兽之斗，最后渐渐失了气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坚冰，砰地一声，破碎炸裂。

    “小厘啊，妈妈这段时间得照顾小宝，暑假你去你爸那儿……”

    声势浩大又悄无声息地侵占了她的方方面面。

    闻言，商厘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又极快扇动睫羽盖住，“我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谁有闲心防爆我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沧海变桑田。

    “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时菁苦恼地挠挠头，“我明明记得，有几次你演的配角都出圈了，但刚溅起点水花，下一秒就啪——没了。”

    她原本独自一人穿梭在荒无人烟的枯林里，有人来过一趟，携来雨露阳光，枯树开始生根发芽，虫鸣鸟叫在此寄居，沿途鲜花盛开。

    也是父母离异后，她首次在人前展露自己不堪一击的脆弱。

    缺了三分之一的家，反倒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姐姐，跟我走吧。”孟鸢起身，朝她伸手，“你相信我，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你永远不会是没人要的小孩，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担心你啊。”孟鸢毫无负担地说出这句话，远山黛眉拢起山峰，“你一声不吭就挂了电话，我怕你想不开，万一……还好你没事。”

    孟鸢是个野心家和行动派，从十八岁时，就已可见一斑。

    “姐姐？天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呢！等我截个图！喂，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她愧对这样的深情，害怕欠下太多无以为报，只能生冷地划出楚河汉界，“抱歉，今天是我打扰到你了，以后不会了，你别再把时间浪费到我身上了。”

    就跟只小鸟似的，三百六十度地炫耀自己漂亮的羽毛，时不时衔来珍宝浆果，双手奉上，抓住每一个时机，在她面前跳求偶舞。

    风未止，丝衿飘散飞舞，一下下拂过她手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为这人站立。

    商厘神情始终淡淡，全然没有时菁的遗憾不解，仿佛无关于己：“后续曝光不够，很正常。”

    然而，对于一个长久失明的人来说，面对突然而至的光亮，只有刺眼痛苦。

    这不，思绪又飘远了。

    她过早地看透了爱情、亲情、婚姻的本质。

    就像冬日里的一团火焰，靠太近怕灼伤，离太远又经不住苦寒。

    她将手轻

    本能终究战胜了理智。

    “她又不在家，我吐槽一下怎么了？”时菁愣了一秒，嘴却不饶人，“不过，就算是这样，以你的实力也不该混成现在这样啊？我有时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防爆你啊？”

    “时菁。”商厘语气稍沉，带了几分急切。

    第一时间，孟鸢的脸竟神奇般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趁她入眠，会小心翼翼地落在她肩膀脚背，收起利如弯钩的指甲，尖硬的鸟喙藏在光滑绚丽的羽毛之下。

    直到父亲、母亲相继再婚，她才恍然发现，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三分之一。

    理智在后退，情感却越趋越近。

    她没有说不的权利，拿着陌生的地址，去到陌生的城市，见到陌生的三口之家。

    商厘失笑：“这什么跟什么呀？”

    可就在这须臾之间，她还是将十几年前那个蹲在墙角、攥紧拳头强忍不哭的小孩放生了出来。

    “孟鸢，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你怎么啦？”孟鸢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语调随即变得担忧，“姐姐，你出什么事了吗？到底怎么了？你别不说话呀，你先告诉我发生……姐姐，你哭了吗？”

    不作为的、沉默的父亲，歇斯底里咆哮的、麻木的母亲，洞悉一切的、隐忍的孩子。

    小鸟受惊扑腾着翅膀，却没立刻飞走，巡回着，在她周围不停打转，看见她自虐般的伤口，会叼来草药，捣碎，细细给她敷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通透，可以漠视这世间所有的感情。

    相见是在两小时后，还是那条陌生的街，孟鸢身穿一件天蓝鹅黄交领襦裙，腰间挂一白玉禁步，跑动间，裙摆飘逸翩跹，满头珠翠摇晃碰撞，叮当作响。

    她只是静静看着，不应声，孟鸢的手一直举着，震颤也没放下。

    她不想过度触碰这世间所有的感情，爱情尤甚。

    仿佛天生异象，跨越古今，从异时空穿梭而来，将她送到了她面前。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泪眼朦胧中，孟鸢的指尖宛如隔了层轻纱般，模糊缥缈，落在耳边的话却那么坚定清晰。

    所以，在2015年7月25日那天，她站在陌生的街道，第一次主动拨通了孟鸢的电话。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断，孟鸢的声音却先一步跳了出来。

    可她却惶恐了起来，万一这鸟一直赖着不走怎么办？万一等哪天，又飞走了怎么办？

    恰好都没她。

    沉静黯然的世界一夕之间被打破，起初有点厌烦，挥挥手赶走，实在赶不走也没关系，捂上耳朵，闭上眼睛，不去理睬就好了。

    不想，一次次试探，却渐渐击垮了自己的心防，反倒让孟鸢溜了进来，用爱意与坚定重新在她心房筑了一口小窝，长久幽居。

    孟鸢却不在乎她的冷漠，总能找着空子，钻进她眼眸，窥探她内心。

    “所以，你就应该找个公司啊！”

    孟鸢带来了声音，带来了色彩，带来了生机。

    婴儿在摇篮里咿呀学语，温柔的母亲哼着安眠曲，慈爱的父亲满心满眼都是她们。

    县城街景的光蒙了一层灰，犹如雾里看花，孟鸢的脸虚幻得仿若在梦中。

    “姐姐，你别伤心，他们不要你，我要你。”孟鸢捧着她的脸，双眼燃烧起滚烫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灼伤。

    这是她一贯的心态。

    这个人，好像就是专门为她而来。她注定，只会因她动情。

    提及往事，商厘不自禁出了神，近来，她是越发爱回忆过去了。

    然而，按下拨号键的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像是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就要钻出来。

    这种压抑的、畸形的家庭关系一直延续到她高考结束当天。

    这样也挺好的，她想。

    新拍的全家福规规整整地挂在客厅，暖黄的光为其镀上了一层温情脉脉，和母亲家里的那副真像。

    扶不起的阿斗！时菁双目喷火，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鄙夷，“那你就蹲家里发霉啊？好歹也是我们那一届的系花，你就不能争气点吗？”

    “不好意思，打错了。”

    长久寄居在她心口的小鸟疯狂拍打翅膀，尖喙吐出甜蜜的歌谣，一声声，蛊惑着她，献出自己最恳切的真心。

    披星戴月，满身风尘。

    这话她不止一次地问过，每回，她都试图从孟鸢脸上找到一丝欺骗、虚情假意的裂隙。

    第一反应是想闭上眼，而非坦然享受。

    “这些改天再说，你先告诉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孟鸢靠近一步，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热意输送过来，比抚过的风还要烫上三分。

    无人注意的角落，她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七月下旬的晚风依然炽热干燥，却吹得她寒战不已。

    “我跟你非亲非故，你跑来干什么？他们都不管我了，你为什么非要……非要……”

    “他们？”孟鸢总能自动过滤掉她那些言不由衷的话，拣着最关键的字眼问，“他们是谁呀？你爸妈吗？他们为什么不……姐姐？”

    从首都横店到跨省小县城，一千多公里，飞机一小时，客车转的士，又是一个小时。

    可是，没人会喜欢孤独，只是害怕失望罢了。

    她惶恐生出这莫名的习惯，潜意识害怕分离。

    所以，她大声呵斥、用力驱赶，使自己浑身布满尖刺，让孟鸢没有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