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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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如老保姆所说，她像是照顾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照顾千代子。只要千代子晚上稍稍有动静，她便像弹簧似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摸摸千代子的额头，问她是口渴还是要小解。这样时刻准备的姿态却给千代子造成了压力。每个夜晚她被久保婆婆的呼噜声吵醒，为了不惊扰对方，只能维持着平躺的姿势，静静地凝视着天花板上疑似咒灵的人脸。

    “没有。”

    见千代子摇头，松井小姐叫她把手伸出来。

    “学校的培养目的是为了让咒力持有者掌握咒力的使用，以免误伤自己和他人。学校同时也为计划考学的学员设立了文化课，所以你可以自行选择做不做咒术师，。”

    “是。” 久保点了点头，却叉着两只脚，纹丝不动地站在门前。尽管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老保姆还是提起肩膀，鼓起勇气说：“不过小姐现在病着，还不能见人。二位可以给府里的管家打电话，叫他安排会面时间。”

    “咒力持有者，未经咒术师监察委员会批准，在未经威胁的情况下，不得行使任何咒术。请问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待千代子签上名，松井小姐把协议叠好收回了公文包里。“我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位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学校的教师川岛清，由他来同你介绍一下咒术师学院的情况。”

    “小姐，没事儿吧？” 久保匆匆地走进来，扶着千代子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她。老人趴在门边偷听了许久，但因为川岛设了结节的缘故，她什么也没听到。

    “先下去吧。” 老者吃力地转动着眼珠子，紫色的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他背后的姑娘低低应了，缓缓起身，退到门边。随着纸门开合，侍女们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去了。

    “等一下——” 久保的阻拦为时已晚，川岛已经站在了千代子床前。

    侍女把松井带到走廊尽头，捋顺和服下摆，跪下身，轻轻叩了叩门。

    “婆婆担心我，我明白的。” 千代子侧着脸，轻声说。

    “婆婆，请去告诉一下护士小姐，麻烦她晚一点来打吊瓶。” 姑娘雪白的脸色叫老保姆深深叹了口气。她走过来拍松了姑娘的靠背，又给她倒上了水。“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叫我哦。” 久保再三强调，才离开病房。

    《[咒回] 逃家大小姐的咒术世界生存记》

    “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办法。” 川岛清说，“所以我非常建议你在学院先学习一段时间。倘若你有意愿，我们可以同你父母商议。”

    “既然夏油特级已经告诉了你咒灵的存在，那我就不多做赘述了。” 松井小姐推了推眼镜，“我们这次来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测试你的咒力强度，二是请你签署一份保密协议。按照政府和咒术师监察委员会的规定，咒灵的存在是绝不能暴露给一般民众的。鉴于此，你有什么疑问吗？”

    千代子翻了个身，虽闭着眼，意识却无比清醒。她听见护士的推车进了病房。她的左手被抬起来，一根细针插进了她埋在皮下的注射器接口，带来隐隐痛意。帘子拉上了，属于久保的脚步声渐远。只听啪嗒一声，门关上了，屋子里又剩下她一个人。她听见所有事情，但并不知道被她藏在枕下的眼镜安装了定位器，时刻向咒术师监察委员会发送她的位置。

    三天后，一辆黑色轿车把松井带到了位于京都的一座大宅院。宅院毗连寺庙，建筑仿唐代风格而建，据传言是崇德天皇的别院，后于战乱中三焚三毁，又在原址上重新修建而成。因营造法式都遵循古制，院中一砖一瓦，一石一柱都可窥旧时风貌。

    “这是特制眼镜，可以避免你的目光被诅咒察觉。同时也可以屏蔽掉一些低级诅咒。” 川岛指了指天花板上的人面，把眼镜递给千代子。“要试试吗？” 他问。

    “先前已经听夏油先生提过了，二位是来调查咒灵的事情吧。” 千代子开门见山地说。

    “川岛先生，人面痦这种诅咒长得很快，还是尽快袯除为好。” 一直未发言的松井小姐开口道。

    “这孩子是老婆子我从小看到大的，换成别人我都不放心啊。” 久保对千代子的母亲说。

    “进。” 女子清亮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啊，二位是——” 久保见到门口穿着黑色制服的一男一女，因惊讶而瞪起了眼睛。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多打扰了。” 川岛清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放在千代子的床头柜上，“有什么问题，随时同我联络。” 接着，川岛打开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副黑框眼镜，样式和松井小姐的差不多。

    松井站在白石子铺就的小径上，细眼望着被阳光晒得亮闪闪的屋脊。屋顶后，隐隐可见比睿山的山尖。晴天碧空之下，山顶承载着厚重的白云，油绿的树丛泛着白光，似乎下一秒便会燃烧起来。

    “正雄大人，我来同您汇报藤原千代子的情况。”

    屋内一片昏暗，一个穿着藏青色印花和服的姑娘正动作轻柔地给一个老者锤肩。姑娘看着二十出头年纪，盘着小巧的发髻，垂首伏目，一弯白皙的长颈直没入宽大的衣领，显得既洁净又妩媚。对比之下，老者越发像一只干瘪发蜷的虫尸。皮肤松垂的脸色灰斑斑驳，眼眶子因常年泡着泪，变得粉亮亮的，肉虫似的包裹着两颗浑黄无神的眼球。假使他不说话，很难从这具行将就木的躯体上看出活人的味道。老人今年九十八岁，如果没什么天赐良机，已经很难挽回身体的衰败了。

    “冒昧打扰，十分抱歉。” 拎着银色手提箱的男人用空闲的手取下帽子，朝久保微微倾身。他看着四十岁左右，国字脸，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的大墨镜：“在下川岛，是特异部的搜查官。” 说着，他把帽子戴回去，亮了一下证件，又抬手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松井小姐。”

    “谁——” 老人看着有些茫然。

    千代子沉默了片刻，说：“多谢您的好意。不过很抱歉，我还是希望继续在普通学校学习。”

    “没事儿哦，婆婆。” 千代子的脸上扬起微笑，“我稍稍有些累，可以帮我把枕头拿走吗？”                                                /p>

    “那么祝你早日康复。” 他站起身，朝千代子抬了抬帽子。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千代子忽然产生了叫住他们的冲动。但她的理智又把这股劲头按了回去。她不用想就知道，母亲决不会允许自己去那种奇怪的地方。况且，她也不会活太久了。

    “没有。”

    “您好。” 同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梳着低马尾的女性颔首道。

    “真是，聊这么久。叫我在外面都等着急了，心想着，怎么还不结束，怎么还不结束。” 久保絮絮叨叨地说着，“只怕再过一会儿，我就要叫保镖来赶人了。”

    “雪

    “咒力持有者，任何情况下不得伤害普通人。请问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千代子仍是摇头。

    久保摩挲着千代子的脸颊，慈爱地说：“别说啦。快睡吧，好孩子，睡醒了咱病就好了。”

    “没关系的婆婆，让他们进来吧。” 身后传来姑娘的轻喊。不知什么时候，千代子已经坐了起来。

    “看着我，身体放松。” 松井摘下眼镜，一双浅棕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千代子。和她对视的同时，千代子看到松井的瞳仁周围散出了淡淡的红光。与此同时，一股凉意从她和松井小姐掌心接触的地方流窜出来，沿着她的血管在体内游走了一圈。

    “你要试试吗？” 川岛清看向千代子。见千代子摇头，他笑了笑，轻轻一挥手，天花板上的鬼影就消散了，好像铅笔痕被橡皮擦擦去。

    “是半年前自雪场生还的藤原家的女儿。您叫我密切关注她来着。”

    川岛向她道了谢，拉出椅子，先请松井小姐落座，他才坐下。

    “请问藤原千代子小姐是在这个房间吧？”

    只是三级咒灵就能弄成那么大破坏吗？听松井一行一行朗读保密协议的时候，千代子心中暗暗惊讶。

    果然如他所说，戴上眼镜后，天花板就变得干干净净了。

    听着门合上的声音，千代子转过头，对二人说：“这副样子会面实在是失礼了。床边有凳子，二位若不介意，还请坐吧。”

    “痛死啦，痛死啦。” 低沉的呓语从人脸口部的大洞里冒出来。那扭曲的表情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大张嘴作撕心裂肺悲号状，看久了竟不觉得恐怖，反倒因为人脸无法理解的痛苦而觉得滑稽可笑。

    千代子醒后便镇日枯躺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的一角。即使得知遭受袭击的同学身体均无大碍，待伤势痊愈便可返校，千代子也不见笑颜。不过她平时少言寡语，这副颓然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她是因为大病初愈加之饱受惊吓而导致的精神不振。为此，久保自告奋勇二十四小时陪护，可谓是无微不至。

    “可是小姐，没有夫人的允许，我不能随意让你和陌生人接触啊。”

    “照现在的情况，你的咒力大概是二级左右。” 松井放下手，解释道：“咒术师的能力目前分四个等级，三级，二级，一级，还有特级。于此也对应了最低下限可以处理的咒灵。换句话说，假使你可以熟练使用咒力，那么对付二级和以下的诅咒没有任何问题。你上次袯除的诅咒就是三级咒灵。”

    “咒术师学院的话，是专门为培养咒术师设立的吧。” 千代子看向川岛，“但很抱歉，我并不想成为咒术师。”

    “去不去并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她低声说，“不放心的话，可以封印我的咒力。”

    “失礼了。” 趁着久保侧过去说话的功夫，川岛领着同事斜身走了进来。

    “没关系的。妈妈那边我会解释的。” 姑娘摇了摇头，坚持道。

    到第三天下午，人脸长到盆大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