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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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修远的心彻底冷硬下来。他眼睁睁看着这小弟子听从他的话跑走出门，向着玉梗峰而去。

    开玩笑, 他是不是疯了, 跑那种老相好扎堆的地方去做什么？

    没有前男友，没有师兄，没有顶头上司，苏浮白彻底自由了几日。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逐渐瘫成一条咸鱼。

    “嗨，说不定再过上几十几百年，孟师兄也能在天字榜上有名呢！”

    曾经，苏浮白说要将仙骨挖出来送与他，那时路修远拒绝了。

    他想要了。

    “我只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路修远低声道，目光温存，“你若是愿意，我们在这几日便结契。只是师尊怕是会反对，我们要偷偷的，不可让人知晓。”

    “只怕除了天字榜上几人，再无人能进阶如此之快了吧？”

    “还是多亏了师叔祖，要不是他说要，孟师兄怎么会让人买去！”

    这仙二代果然到了，路修远听到他的敲门声走出来时，他正独自站在一株花树下。

    “去将师叔祖叫来，”他对门外一个洒扫小童吩咐，“我有事与他说。记住，要他一个人来。”

    要是有了剑魂，他何愁不能突破。他要结婴，要迈入大乘，要成仙化神，要飞升——

    那人乌黑软亮的发丝被风吹起来了几缕。他的手就顺着那发丝，替眼前人重新掖回耳后。

    路修远闭了眼，半日才从池子里站起，勉强稳了心绪，向门外走。如今他在门派中地位大不如前，连掌门外出也只是将宗门事宜交与孟青诚打点，大有将下任掌门之位改交他人的意思。宗门上下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再加上苏浮白的影响，对他的态度便愈发冷淡。

    他怔怔将那书卷掩了，坐在原地沉默半晌。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住处，只觉得脚下如踩云雾，飘飘渺渺。

    路修远看着他站到自己面前，那一双水一样的眼睛似是期盼，又似是畏惧，波光粼粼。

    路修远半日才想起来这三人是谁——是苏浮白原先为他遣散的那三个徒弟，当时均被打发了去做外门弟子。

    可是现在。

    他又凭什么，能将天上月揽入怀呢？

    “这就是山下的梅花糕？果然好吃，难怪师叔祖成日里想着……”

    这四个字，教路修远半点也挪不动脚步。他掐着手心，将掌心掐出一道道的白印来，自己却浑然未觉。

    苏浮白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欢喜的都要疯了。

    路修远猛地睁开眼，扶着岸边石头张嘴呕出一口殷红的血来。唇边血丝被他面无表情擦了，神色前所未有的阴郁。

    门派上下, 只有路修远一人不快活。

    只是不知这几人，为何突然突飞猛进——

    “修远，”他迷惑道，“你怎么——”

    他何须挣扎犹豫，此事关键，其实也不过系在苏浮白一人身上而已。

    ——何况。

    皆是因着苏浮白！夺了剑魂不说，还要将其余弟子点化，助他们飞升——那些东西，他是说过不要，可他不要了，苏浮白就能如此肆无忌惮地送与别人用么！这就是苏浮白所谓的真心么？！

    “——我们结契吧。”

    怎么可能！

    即将结婴。

    苏浮白。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匆忙上路，前往西南妖界寻觅灵火，原是打算借着剑灵之力一气突破。

    “可是……你怎么突然……”

    只要此人不在了，剑魂便无主了。那些东西，他不要，其余弟子也再不能有了。

    “倒也不是全部得他青眼的都进益的快，”另一个弟子压低声儿，道，“你看路……”

    花开的正好，灼灼繁艳。粉白的桃花下，是一张丝毫不逊色于这花的美人面。

    只是路修远本也不在乎。似此类鸦雀，怎能懂他鸿鹄之志。

    路修远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钻出来。不受控制。

    三个外门弟子，竟然也敢走这飞升大道？！

    “师叔祖好生大方，这样的东西，也不忘分与我们，果然是人美心善！”

    后面的，路修远就再也听不到了。他听了那一个“路”字，已然是两眼赤红。

    寻常人自然是不敢这样叫苏浮白来的，对方好歹也是一山长老，辈分也高，并不好轻易得罪。可路修远这么说，这小童却觉得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当即脆生生应了。

    他拂袖欲去。却听见那弟子道：“听闻孟师兄已入了金丹后期……”

    这一晚，路修远房中的灯点了整整一夜。待他再出来时，已不再是进去时茫然彷徨之态。

    他心下不屑，手指却情不自禁微微颤抖。说到底，他能自那泥潭之中爬出，入仙门，登仙途，靠的不过是自己这超乎寻常的好资质。可若是其余人均超过了他，那他还有什么是特别的呢？！

    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剑魂不事二主。

    “他们说你找我。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倒害得他无法提升。

    他心下惊疑不定，孟青诚原本不过是金丹初期，离他还差了一个小境界——怎会突然就超过了他，一脚踏入金丹后期？

    ——不可！

    孟青诚本是该管着他的, 可他不仅没管, 反而助长了苏浮白的嚣张气焰, 还叫人把吃的流水似的往玉梗峰上送。锁溪派弟子都知道苏浮白出手大方, 对他百般讨好，除了没有符合他要求的道侣外，简直就是苏浮白梦想中的退休生活。

    他红着脸，轻轻将头靠向这个自己恋慕已久的师侄。

    “也是师叔祖天材地宝地供着，不然哪能如此轻易呢！”

    “师叔祖果然不同凡响，”弟子又笑道，“得他青眼的，进益都如此之快，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这仙二代似乎受惊不小，向后退了一步。

    路修远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剑魂，剑魂——那剑魂本该是他的！如今即将结婴被众人羡慕的本该是他才对，被尊崇的本该是他才对！

    路修远的心怦怦跳。在那下面，还有另一行极小的字。

    路修远朝他走去。

    这群人怎么敢！

    可偏偏，那剑灵却又死活不肯认他，只日日跟在苏浮白身后转悠。

    他那好师尊，也终于可以摆脱这不成器的小师弟，只专心地看着他了。路修远一向不大喜欢对方看向那仙二代的目光，分明他才是师尊唯一的弟子，可师尊看着那仙二代时，倒比看向自己时更加亲近。

    掌门也曾问过苏浮白是否要一同前去，被他严词拒绝。

    左右苏浮白于六界而言，也不过是一枚废棋。在当年灭魔界之时，他就应当随他那名声赫赫的父亲一同去了，苏恒若是知道自己养下的竟然是这么个无品性无心胸无资质的儿子，只怕九泉下也无法安眠吧？

    路修远轻声应着，眼底却没有半点温度。他的手抚摸着那人的脊背，在他手心触碰的这一层薄薄的皮肉下，就是这人的仙骨。

    他知道苏浮白一定会来。这人向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尤其是对他。

    除非原主已逝。

    他们之间还有迷情蛊的旧仇，这本就该是这人欠他的。

    拐过葱茂花树，有弟子正喜滋滋抱着满怀什么回来，旁边还有两三人围着。

    他突然起身，疯了似的去翻典籍，终于在翻到其中一页时怔了怔，停顿了下来。

    他独自坐在玉髓池中运行周天，蒸腾的白气将面上的神情也氤氲的模糊, 半遮住眉眼。

    不思, 不看, 不听，不动。

    ——也是。既是那仙二代教出来的，除了吃喝玩乐，还能教些什么呢？

    苏浮白坚决不去, 掌门也不会勉强他, 只抚着白须嘱咐他几句。无非是些“安心修炼、莫要惹事”之类的陈词滥调。又教孟青诚在家看守, 多多照拂, 他自己则带了云归真人，坐了云舟, 一同往蓬莱山去。

    气贯丹田，积气冲关。

    路修远想明白了。

    翌日, 各门派启程前往蓬莱山，苏浮白对前男友赫然在列，各自带队离去, 着实叫他松了一口气。

    “我想通了，师叔。”

    那是明晃晃、毫不掩饰的欢喜。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路修远心下冷嗤。不过是一点小恩小惠，竟然将这群人都哄的死死的。只怕长此以往只顾着吃，连修炼也忘了。

    “我想通了。”

    “说起来，最近新结丹的弟子真是多。南歌他们三个，如今也已是金丹了。”

    “何止！”另一弟子说，“我听吴师兄说，孟师兄即将结婴了，马上要闭关几日——果然不愧是孟师兄，这速度，一日千里！”

    这桩桩件件，都可以这人的死作为结束。

    ——这群人怎么敢如此说。

    路修远停留在金丹中期已有段时候了，始终未能寻得机缘突破。他本是这一代门人中资质最好的，在这之前一直都顺风顺水，如今却卡了壳，停留在此处再也上不去。

    仙二代讶然张大了嘴，结结巴巴。

    苏浮白着一袭雪白的宽袍，他生的纤细，这袍子被春日里的风一裹挟，便飘飘荡荡，连同这花香一同拂动起来。他也似是这树上的一枝盈盈花枝，只在瞧见自己时眼睛微微一亮，轻声说：“修远……”

    “修远，你不知我有多高兴。”

    “我会安排好一切！修远，你莫要担心——你若是不喜欢在此处，我们就找个偏僻地方，就我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