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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婆子拽着她退了出来,走到前头厅内,如意愁眉苦脸地说道:“大娘,你也看见了,怎么得了?”

    “废话,这样宽绰长大,难道我穿?”言双凤不耐烦了,催促:“你试试看,我只是估摸着你的身量买的,若不合身儿,趁早回去叫人改,这可贵着呢。”

    周婆子道:“傻丫头,有咱们庄子在,有咱们这些人在,姑奶奶又有这份掌家主事的能耐,就算不找又怎么样?又不是活不了人。咱们这儿不比关内那些地方,女人家只要有本事,也不是不能顶天立地的。”

    如意疑惑,探头向内看了眼,依稀瞧见窗棂上,两道影子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她吃了一惊,赶紧用双手捂住嘴。

    言双凤眨了眨眼,有一点点慌乱:“我是说,我手下的人。你、你可别又胡思乱想的。赶紧试看看到底合不合身才要紧。”

    他外头是一件棉罩袍,里间只一件素色中衣,而去掉了棉袍修饰,便显出冰骨修竹般的身量,巍峨玉山似的在眼前。

    言双凤笑道:“叫你看,你偏慢腾腾的,我这急性子可受不了。”说着把那料子拎起一抖。

    如意涨红了脸道:“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越发的老没正经。”

    赵襄敏强忍笑意,要穿那件衣袍,翻来覆去,有些摸不着,言双凤从他手上夺过来,抖开,给他披衣系带的时候,中衣领口处,便有一道疤痕若隐若现。

    赵襄敏屏息,他记忆中,纵然是逢年过节,他也没穿过这样喜庆的颜色,事实上,小魏王讨厌这种偏血红的颜色,因为从小见的血太多,就如同他不喜欢肉食一样,这是他的忌讳,他身边的人都知道。

    对上赵襄敏疑问的目光,言双凤赶紧垂眸,假装给他整理衣带,收拾领口,没忍住,就在他心窝处的那点粉色疤痕上挠了挠,想问他疼不疼,又觉着这个问题颇为无聊,便忙又给他掩理妥当。

    赵襄敏虽看似不关心,实则这庄子里的事儿可没逃过他眼睛心里的,他知道言双凤今日进城,带的银子也是紧紧巴巴,他虽然对于绫罗绸缎的价码不太熟悉,但猜也猜到,她没那么大手笔一次把三个人的衣袍都置买整齐,何况这一件,料子确实上乘。

    可是言双凤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

    赵襄敏把那袍子接了过来指尖拈着的,是厚密略滑的软缎触感,他抬眸静静地看向言双凤:“今儿你不是去给老太爷……跟自个儿买年下衣裳了么?”

    赵襄敏忍着那股突如其来的异样感:“怎么?”

    赵襄敏道:“不记得。”

    周婆子笑道:“你年纪毕竟还小,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知道……这会儿再怎么都是最好的。”

    “真的?”赵襄敏眯了眯双眼。

    次日早上,李厨娘送饭,却见言双凤顶着两个黑眼圈,懒洋洋地不停打哈欠。

    将她的手拉高了些,自那交叠的领口处缓缓探入。他沉声道:“早都好了,不疼。”

    “那个可是……”

    言双凤抿嘴,用眼白飞了他一下,又娇蛮又微嗔地:“只怕是哄人的话。”虽如此说,她却又得意地宣称:“买都买了,敢给我不喜欢试试!”迫不及待地,言双凤拉着袍子摆在他身上看长短大小。

    厨娘不明所以,如意小声地哼道:“还说呢,看着吃不着,当然是会上火的。”

    灯光下,略有点鲜艳的赭红映入眼帘,细看,是吉祥云纹的缎子面料,赵襄敏停手而瞥了瞥她:“这是?”

    “既然你喜欢,我自然也是。”这句话,赵襄敏说的又违心,又实心,他本意是不喜的,但因为她偏爱,那他也爱屋及乌。

    从言双凤进门,赵襄敏就看到她手中拎着的那小包袱了,只是她不提,他也便没问。m.sanguwu.com

    赵襄敏垂眸看她,突然发现她鬓边的红梅花,跟自己的这套衣裳的颜色却很洽和,而她的脸上仿佛是给红梅和袍子映的,也有些许微红。

    “果然是够新鲜的……”她暗自咕哝。

    言双凤却叹了口气:“不记得也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口,她都不敢去想是怎么造成的,宁肯他真的都忘了。

    想起那日情形,言双凤本能地想要后退,赵襄敏在她后腰上一揽。

    在他眼里,这比她先前精心仔细的盛装打扮,更加动人心弦。

    赵襄敏听了这句,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赵襄敏的目光,从言双凤的发端下滑,到了她低垂的后颈,纤细白腻的一抹。

    “什么怎么得了,这不是好事儿么,”周婆子笑说。

    他没吱声,言双凤便抬头看向他面上,红衣的少年正默默地在看着她,眼神是一言难尽地幽深绵绵。

    言双凤无言以对,乜斜他一眼:“干吗问的这样清楚,你是要开始管账了?”

    如意一路寻来,却见周婆子站在门洞里,她正要开口,就给婆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言双凤方才没说的心思,他竟看懂了。

    言双凤的手一停,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的自然在屋里,干吗问这个?”

    如意跺跺脚道:“老太爷都叮嘱过了,不许……娘子也忒大胆了,这怎么了局?莫非真要招上门女婿?”

    赵襄敏不动,望着她忙忙碌碌又认认真真的模样,头上仅仅一根桃木钗子,红色发带围着乌云髻,没有任何首饰,鬓边却多缀着一朵喷香的……红梅花,这是院子里开的,顶上还带着融化的雪水珠儿。

    李嫂子忙道:“姑奶奶想吃什么?只管说出来,我去弄,山珍海味都给你弄来。”

    言双凤看了几眼,便问:“身上的伤痕,真不记得是怎么留下的?”

    如意道:“怎么知道这次的不也是狼呢?前儿我正好撞见吉祥抱着,那个样子简直的,狼啃肉骨头一样,要不是我,只怕真啃着吃了……啧啧!今儿又是,没日没夜的就跟他贴在一块儿,我都要长针眼儿了。”

    言双凤哼了声:“你的消息果然灵通,又是小虎子那个快嘴跟你透的?罢了罢了,别管那些,你只说你爱不爱就是了,这颜色怎么样?我可是一眼就喜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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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双凤伸手拈了一把他的肩上,单衣底下,是其硬如铁的肩背,她不相信,看那中衣深陷,便又向腰间捏了一捏。

    桌上的烛光因为风的侵袭开始摇曳,但那料子的颜色却越发亮眼,绸缎上的珠光跟昏黄的烛光交织,说不出的华贵好看。

    此刻听她说了,这才举手打开。

    他不甚明白:“嗯?”

    如意正窃笑着将说不说的,腿上已经挨了言双凤的一脚,言双凤瞪着两只黑眼睛道:“再多嘴,看把你的嘴缝上。”

    赵襄敏的耳中,只把那句“我的人”印在了心上,他握住言双凤的手:“你的人?”

    舌尖很快地润了下唇,他道:“方才你在老太爷那儿给他试衣裳,那你的呢?”

    赵襄敏没再继续,深看她一眼,便将腰间系带解开。

    李嫂子吓了一跳,问她是怎么了,言双凤只说是内燥,这两日叫准备些清淡的饮食,不要大鱼大肉,更忌讳参汤。

    言双凤震惊而不无失望地发出感慨:“养了这么些日子,怎么竟没见长肉呢?”抬头看向他的脸上,那脸腮倒还是有一点点青涩未退的圆润,加上那棉袍掩饰,甚是迷惑人。

    “给我的?”赵襄敏又问。

    她邀功请赏一样,拉着那料子给赵襄敏显摆,恨不得塞到他眼睛底下去。

    赵襄敏道:“这是……一件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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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婆子笑道:“你富贵爷爷说不够,又添上个你,横竖姑奶奶心里有数。”

    如意听着她这有些意味深长的话,半晌叹气:“我就怕叫人知道了,不知又多少闲言碎语,以后再找人家,也难了。”

    言双凤瞪他:“谁说你不需要,你好歹也算是庄子里的人了,整天穿着富贵爷爷年青时候的旧衣裳,又不合身,皱皱巴巴烂菜叶似的,难道我看着受用?叫人瞧着,还以为我刻薄了你呢。既然是我的人,自然也要给我收拾的明明白白鲜鲜亮亮的,我看着心里也高兴。”

    周婆子忙捂住她嘴:“方家的人不识好歹,我们权当他们都死了,姑奶奶一片心喂了狼,就别再提了。”

    言双凤向来是个爱打扮的,此番自个儿不买新衣裳,却给他买了一件,不知何故,赵襄敏心里有一点点微酸,他垂眸道:“何必费事,我又不需要这些。”

    言双凤略有点自得地扫他:“这还用说?你看看喜欢么?”

    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言双凤喜滋滋地道:“我看还成,就是似乎还短一点儿,不过总比旧衣要强百倍,且新年新气象,就该穿这红的,你觉着呢?”

    当她的手终于贴在劲瘦的腰上,感觉底下的身子仿佛紧缩了一下。

    周婆子慈眉善目地笑道:“我看吉祥好的很,绝不是狼心狗肺的。你这丫头也别嚼舌,等你有了心头上的人,只怕比今儿贴的抱的还厉害呢。”

    不多时,袍子上了身,赭红映衬着玉白的脸色,更显得又是新嫩,又且俊美无俦,言双凤没来由想到老太爷叮嘱自己的那几句话,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才喝了一碗粥,门房突然来报,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如意抱怨:“她有什么数呢,今儿本是要去给自个儿置买新衣的,看到那一套男装,鬼迷心窍一样非要买,钱不够了也要买,还跟人家店里磨了半天的价儿,就差硬抢了!弄得人家没法儿只得半卖半送了,这都是为了吉祥那小爷!我记着……她可只为京内那位爷这么上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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