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关于家族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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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了吗！你们在干什么！她还是个孩子！”推开人群的青年如同救世主一般冲到了青河身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我叫林青河。”青河坐在椅子上，仰起头望着他带着胡渣的脸。她的声音听着有些胆怯，尾音也稍稍有些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和除了家人以外的人说话。

    没有飞出过笼中的鸟是不知道世界究竟有多广阔的；未曾跳出井底的青蛙也可以永远满足于那片狭窄的天空。

    “那必须，你可得谢谢我，等出版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抢到了。”

    “我还有这福气？”澄意接过书翻了翻。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没见过的男人弯下腰这样问青河。

    从有记忆开始，家族的使命就是守护这片森林。很多年后的青河才终于意识到，困住他们的不是森林，也不是后颈上那根连接着神经的监测芯片。家族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监狱，谎言铸成了围墙，信仰铸成了铁栏，血脉铸成了枷锁。但是青河只觉得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她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们只是想沾一沾‘知更鸟’孩子的喜气。”“就是啊，我们不过是想近距离看看青明大人的小女儿。”“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她有点激动罢了，你那么上纲上线干什么？”一旁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青川。

    “恩。”青河点点头。

    “是什么样的故事？”

    “知道，放心吧。”褚诚这么回答后就陷入了沉默。有人来叫澄意，他点点头，弯下腰摸了摸青河的头说“乖乖的，有什么事情来和叔叔说”，在后者点头后便对褚诚短短告别了一下就离开了。

    “没看到我妹妹很难受吗？赶紧给我走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青川冲他们吼道。

    无论如何，在第一次参加祭拜仪式之前，她的生活安静而简单。所以当青河被长老拉着进入圣堂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腿飘了起来。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下半身轻飘飘的，好像不是自己在走路，而是有人给她的脚装了两个轮子，然后拖着她往前走。

    ”不急，这几天有时间去你们家看看。“

    澄意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也叹了口气“好，你自己决定吧；我就想说…别和老爷子置气，他也是为你好。”

    “怎么还生疏了呢？你最知道我，这祭拜仪式一坐就是一天，实在懒得来。”褚诚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我家老爷子都快把我骂死了。”

    “哈哈，以前我经常来你家蹭热闹，那时候他们还小，我偶尔给你哥哥他们白话一些故事，久而久之他们就都这么叫我了。”

    “再说吧，那工作无聊，我干不来。”褚诚苦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青河，伸手摸了摸女孩后脑勺“以前青明在的时候还能捏着鼻子干一下，现在还是算了吧，我不像你，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忍得住。”

    ”没问题，那说定了。“他这才小跑着离开。

    “那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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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故事。”他笑了起来，从背包里拿出相机给青河看上面的照片“我到处走，既写故事，也收集故事。”

    青河跳下椅子跑到了母亲身边拉住她的手，但目光还是舍不得从褚诚的身上移开。

    “青川，个子又长高了。”他站起身，揽住青川的肩膀说道“这不，我刚回来，来祭拜典礼看看。”

    青河很快就被人群淹没，那感觉不比溺水好受。拥挤的人们铸成的高墙将她层层围起来，耳边全是谄媚的喧哗，就如同被包裹在了一个数万只蜜蜂搭建的巢穴中一般。青河忽然感觉到胃里一阵刺痛，她忍不住想要干呕，可周围人根本就不给她一丝多余喘息的机会儿，光是张口呼吸都要耗尽全部的力气。

    “哥哥为什么叫您老师？”青河不解地问道

    青河坐在长椅上看着四周形形色色的人，大家长相各异，她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人都长得和他们家的人一个样子。

    “今天算了，老爷子发话说要我赶紧回去。”他无奈地叹口气哭笑不得地回答“免不了一顿骂啊。

    “老师，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好。”青河乖巧地回答，然后望着少年的背影渐渐跑远。

    潮水般的众人在青川的怒吼中散去，青川赶紧检查青河的样子，发觉对方无碍之后才放下了心来。

    听到他的话，澄意也忍不住笑道“最近忙什么呢？”

    她刚想再追问些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她“老师！？”在看到许久未见的人时，青川的语气是带着欣喜的惊讶“好久不见，老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了啊，叫我滚回家继续接管工作。”

    青河记忆中第一个完整的片段属于那个第一次参加祭拜仪式的日子。

    “这就叫文学底蕴，你懂不？”褚诚插科打诨道“你就回去慢慢品鉴吧。”

    “青河，这名字不错，谁给你起的？”

    “是啊，你父亲，青明。”他说出了这个对青河而言过于遥远的概念“我们，我、澄意和他，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青河摇了摇头，对方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我叫褚诚，很高兴认识你。”

    “老褚，你回来了？”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青河本就空空如也的思绪。

    “外边的世界啊…广阔的天，一望无际的原野，川流不息的河，高耸入云的山…”他微微仰起头回忆道“太多太多了，永远也说不尽。”

    “当然，如果你喜欢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讲给你听。”他笑着说“但是，无论讲多少故事，都不如你自己出去看看来得深刻。”

    母亲对她说“青河，她是澄夜姑姑”于是青河就学着母亲喊“澄夜姑姑。”幼时的她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被她叫作澄夜姑姑的人很好，澄夜姑姑的儿子曜森哥也很好，当然，还有被称作“澄意叔叔”的人也是。虽然妈妈每次见到他都会冷起一张脸，但他和澄夜姑姑长得很像，对我们也很好，所以我喜欢他，青河会在心里这么想。

    “好点了没？”他问道。

    青河的内心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她无法形容，甚至无法理解，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父亲‘对她而言是一个遥远的概念，人们只说他是先知，是‘知更鸟’，是诸神的使者，却没有人愿意给她讲’林青明‘这个人本身的故事；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与‘父亲’的距离比诸神还要遥远。

    “你的文笔我还还能不知道，当了那么多年的‘记录员’（recorder），出版个游记还不是手到擒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青河只是模模糊糊记得她的名字——母亲管她叫江梓云，是个美丽的人。她长得和家族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并且也只在每晚七点钟来到宅邸给她和青宁与青泽打针。她很温柔，就和母亲一样温柔，会在将针头扎入皮肤的时候安慰她说“蚂蚁咬一小口不怕不怕”，也会在拔出针头的时候说“痛痛飞走啦”。她会给他们带糖果，会给他们讲自己家里有一个和青河他们年纪相仿的孩子，希望有机会的时候介绍他们认识。但后来随着他们长大，他们学会了自己打针，后颈上的监测仪也会自动在需要注射药物的时候响起；于是在那之后，青河再也没有见过她。

    ”您的新书...”“青川大人，那边叫你过去。“没等青川说什么，他就被一旁的人叫住，他只能露出无奈的苦笑“我得走了，叫我去弹琴呢。“听青川的语气明显还在恋恋不舍”老师不急着走吧？“

    “这次回来褚老爷子没说什么？”

    褚诚叹了口气，他原本想凑根烟，忽然想起旁边有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打火机收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青河的脸上，青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偏着头看他。他们就这样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褚诚忽然笑了出来“青河，你长得真像你父亲。”

    “我？还是老样子呗，到处瞎跑，看看风景，照点照片，然后写写书。”说罢，褚诚从双肩包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澄意“马上要出版了，提前让你膜拜一下。”

    她忽然看到了一个背着双肩包，穿着带有很多口袋的男子，那个男人和澄意叔叔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一看到她，那男人就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林澄意手头的工作刚刚告一段落，就瞥见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这一长一幼的不寻常组合，忍不住过来搭句话“这不是褚大作家吗，好久不见，都多久没来参加祭拜了？。”

    “父亲…？”

    “就数你嘴贫。”宇穹无奈地打趣，一边伸手冲青河挥了挥“来，青河。”

    “留下吃个饭再走吧？和以前一样，澄夜他们也一起呢。”宇穹注意到青河的目光，于是便发出了邀请“孩子们都很想你了。”

    “宇穹，好久不见，还是这么美啊。”他笑着对宇穹说道。

    “那我也可以叫您老师吗？”青河仰着头看她”您可以也给我讲讲外边的故事吗？“

    青河喜欢这个家族，或者说，她喜欢她的家。她喜欢母亲宇穹，喜欢大哥青云，二哥青川，还有双胞胎哥哥青宁和青泽。她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缺少哪一部分，因为她已经从他们身上得到了足够的爱。

    青河被他的话触动到说不出话，她贫瘠的语言储备不足以让她描述自己的心情，甚至她的人生经历都不足以让她幻想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你真是的，他们让你不舒服，你就要开口告诉他们呀。”青川松了口气，将怀里的青河放到一旁的长椅上“你在这坐一会儿，哥哥还有事情要忙，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好吗？”

    在四岁之前，她见过的人屈指可数，除了母亲和哥哥外，就只见过家中的几个长老和关系密切的亲人。她不喜欢老气横秋的长老们，他们一开口就是什么‘诸神’、‘天命’之类的话，幸好的是青河不需要经常和他们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