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日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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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是我的父亲。’

    这是在哪？

    青河很早以前就听人说过江家在医疗部承担着‘治愈者’（healer）的使命，她没多追问，把棉棒抬起来准备塞到随身带的废料回收袋里，这时江墨却伸过手阻止了她“这样的针口还是按压超过一分钟比较好。”

    “青河，到这边来。”他冲青河摆了摆手。

    “我以前学过一些。”江墨回答说。

    “这个是特批处方药，只有特定群体才能申请到很少一部分。”江墨把那板只剩下一粒的药递给她说“我也只剩一片了，你留着用吧，如果下次再疼的时候可以试试看。”

    手机以不同频率震了两下，青河忽然想起来今天的针还没打，连忙从包里掏出针剂盒；她可不想在这个好不容易都寂静下来了的车里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是吗？”然而这次是一个男生的声音这么反问。

    “你长大了。”他轻轻笑了笑对面前的女儿说道。

    再往下，叶灼言仍在坚持不懈地跟她分享他家狗的照片，巨大的阿拉斯加比她体重都要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扑在她身上差点把她压扁，拼了命地舔她的脸，吓得她以为自己即将要变成这头骇人猛兽的饱餐一顿了。青河给他回复了个表情包，并评论了一句“猪儿可爱捏，组团偷狗（1/10）”——猪儿是这只阿拉斯加的名字，和它的体型作息都极其贴合。

    “这…真的很有用呢。”

    登山郊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青河正排在等缆车的队伍中央，强忍着自己想要把早饭的冷三明治吐出来的冲动。

    其实他们最终的大多数人的人生就只是像这趟郊游一样，被迷茫地拉上山，拍下一组精美的照片，然后被贴在网页与宣传栏上之后就再也没人愿意花时间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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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止疼药。”他回答说“我平时会胃痛，所以随身带着，刚才看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等终于到达了灯火旁边时，她看到那里坐着的是一个人影，火焰的柔光正照映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地醒来时车窗外还是差不多的风景。她胃里的针随着胃液针进了嗓子，也许一会儿到了脑子里就没那么难受了。她挣扎着拧开保温杯、那里早就一滴都没有了，座位旁插着的瓶子也不知道是被谁收走的。

    闭上眼前旁边坐的是冉昭希，她正忙着和自己热恋期的新男友聊得火热，时不时塞一片薯片到青河嘴里。没吐干净的面包和生菜叶此刻早已在青河的胃里搅成一团浆糊；这里每个孩子的父母每年给学校交的钱加起来足够这间学校办一百年，但他们却还是在郊游的时候分发着凉透了的三明治。

    挺好的，这很健康，荤素搭配，只是在我减脂成功前可能会先被胃痛折磨死；青河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地想。

    她靠在椅背上，打开分享圈，百无聊赖地刷着动态，没什么新鲜事，大家发着山顶和云雾之类差不多的东西，偶尔穿插几句骂学校体罚没人性的脏话。她趁手机电量彻底耗尽之前自觉无聊地锁上了屏幕，握着手机看着窗外发呆。

    “给。”他突然递过来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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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受…好…”他说了句什么，但青河听不清，只能张着手想抓，却摸了几次都没摸到——抓到也没用，她现在手指骨关节打弯都困难。

    旁边的人把矿泉水递给她，青河不管不顾地拧开就喝。被胃疼折磨死总好过变成一搓灰，天知道为什么要把空调开这么大，总不会是为了让我风干的尸体看起来更加好看。

    当默念到三十的那一秒，她正想要按下监测仪上的按钮，出乎她意料的，江墨先一步抬起手在她颈后按了一下。这省下了青河每次都会纠结于先收棉棒还是先按监测仪的手忙脚乱，但她仍旧有些有些诧异，毕竟他们以前只见过两次。

    “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沙漠古城里埋了一千年的干尸，突兀地被考古学者挖了出来，在风化前的最后一秒对科考队员冉昭希发出了紧急信号：sos，如果你不想获得一个死朋友，就先别管你那个死男友了。

    矿泉水瓶一排排传递到她手里，她将完完整整的那瓶水递给江墨。站起来时她也顺便瞅见了斜对角靠着自己小男友睡得香甜的昭希，这下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她看了看表，返程已经到了中间的阶段，原本精力充沛的同学们早都陆续安静了下来。她有点懊悔自己糟糕的时间安排，如果能看到这群人的精力条，她之前怎么也得强撑到boss关再摆烂。她用余光瞥了瞥一旁的江墨，他倒是没有睡觉，正低着头看着手机；青河也拿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上面有零零星星几条消息，最久的一条来自青河和青泽、曜森的那个’qyq‘的群聊：“好嘞，玩开心点，注意安全。”

    我在车上，打了针；我吃了一粒止痛片，疼痛得以简单的缓解；在那之后、我睡着了…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青河停下脚步；半晌，她忽然想，或许我已经死了。

    “这样啊…谢谢你。”青河对此有些失望，但还是谢过他的好意。

    江墨没办法，掰下一粒药，用手扶住青河的后脑勺将药片塞进了她嘴里，然后拧开瓶盖给她灌了一口水。

    这些照片上每一个笑脸都在试图让所有人看到这个理念，但具体效果如何，青河不好评价：她正忙着在山顶的厕所里尝试把胃中搅成一团浆糊的鸡肉三明治留在这里当作纪念品。

    行，冉昭希，你真是恋爱脑的典范，我回去一定要给你颁个奖，把你俩的大名用粉红色的字体写在正中间，然后在下面贴上你们甜蜜的照片；她在心里无数次问候了这个名字。

    在这个过程中，青河感觉江墨的视线好像一直落在她身上，但她不愿分神，再加上她也早已习惯他人的目光。一套操作行云流水，酒精消毒，扎入皮肤，推入药剂，用棉棒按住，然后心里默数三十个数字——她从六岁的时候就会自己这么做。

    也许是两种药品的排异反应让她突然暴毙，又或许是返程的巴士已经在某处沉入了湖底，她没有头绪，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死后的世界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处于树木包围的空间之中不见天日。迷茫之中她沿着唯一的方向向前走着，祈求找寻一条出路。

    她往前走着，看到一盏灯的灯芯正徐徐燃烧，在黑暗中摇摇欲坠，却又是她在前路上唯一的指引。青河别无选择，只能走向了那团火，像一只寻死的飞蛾。

    在返程的路上，青河靠着车窗半梦半醒，虽然戴着耳机，她总感觉周围人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入耳朵。他们的精力多到用不完，早已精疲力竭的青河真希望他们能每人分她一点点，这样至少所有人都能更快乐一些。

    “那...在哪可以买到？”青河接着追问道。

    他看了一眼时间，大概三分钟后，青河的痛苦看起来有些缓解。她用大拇指关节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剧烈地呼吸了一会儿，表情看着有些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药啊…？”

    剧烈的痛楚从未走得那么快，但是代替痛觉的如潮水般涌来的困意，她靠在车窗上，摇摇晃晃的大巴就像是婴儿的摇篮，她很快就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你真是救了我的命。”青河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将剩下的小半瓶水还给对方，用调侃的语气表示自己的谢意。

    “你怎么知道…”青河有些欲言又止。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重要的事找她了，这也在意料之中，她的性格摆在这，没人会闲到在学校郊游这天找她热聊。

    青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过一会儿药效就开始有了反应，她隐隐觉得头开始疼起来了。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每次大概会持续三十分钟，她把这归结于药物在和她体内不知道名字的疾病斗争，于是只是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等疼痛过去。

    “恩。”

    “看啊，这些未来的社会栋梁们正在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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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她是不想来的，一天的旅程，来回五个小时都泡在路上，剩下的就是依靠缆车把大部分全天运动量都只靠在健身房里拍下美照的少爷小姐们拉到山顶，在地标位置拍几张照片，脸上还要露出刻意的笑容，好让他们的父母也能给学校回报出同等程度的微笑，当然还有他们口袋里的钞票。

    说些什么吧，青河在心

    这是无需任何言语，光是看着他便能够知晓的事情，即使自从出生之时就再也没能见过那人一眼也能够得到认定。

    保温杯里的水早就喝完了，这辆车里除了她以外没人会喝热水。学校的经费用在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几十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在他们上车前就分发给了每个座位，却想不到要给每个学生买一个刚出炉的双层吉士堡套餐。

    等等，青河的大脑宕机了一个瞬间，下意识竟然产生了一个可笑的念头：’昭希的声音突然变得这么粗了吗？‘不过下一秒她立刻就把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抽了回来。

    返程时原本按各个班级排好的队伍早就混在了一起，各班的班导们忙活了半天，最后终于把他们勉强地按照两个班级混合的方式塞上了一辆车；虽然确定了无数遍名单，但直到大巴最终返回学校前，他们仍在不停地祈祷没有把哪个昂贵的孩子落在深山老林里。

    就如同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青河走到男人身旁坐了下来。

    该死，冉昭希，我就知道恋爱脑靠不住。青河有些尴尬，她没想到为什么江墨会突然坐到这儿，又不好意思张口询问，只能扶着座位把自己睡得比命还硬的腰抻起来，对最前排过道的同学喊着说“嘿，帮我拿瓶水呗。”

    青河强忍着睁开眼，因为剧烈的头疼，她的眼前飘着万华镜一般的花纹，连带着的耳鸣让她连距离都难以感知，只能勉强地抬起手四处摸索“什么…”她模糊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