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缺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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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他的话说，他正缺个女儿，孩子的出现刚刚好。
“还说没有，刚才我看你半天，眼睛都直了。再不叫醒你，你就要坐化了。”
然而，这样的忧虑，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对陈文哥说出口。
“所以……我就高抬——贵手呀！”他拖长音，再次抬起手。
当王兰英捞好饭，用米汤和洗锅水泡好牛食，丈夫陈水根就一手提着大半桶正冒白气的牛食，一手于腋下夹上捆稻秸，“噗哧噗哧”地踏着积雪从前村向后村走……
那天，养母在饭桌上叫她下午不要去上学，因为牛没人管。但前一天数学老师就已说好了下午要考试的。对于热爱学习的学生来说，最不愿错过的，就是考试了。
正月上七未过，加上天气严寒，梧溪村村民大多起得晚，只有两户人家除外。
犹记得那年春天，雪秀正读三年级。她承认春播插秧的确很忙。
雪秀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帅气，但确实温暖人心。
“叫你半天，都没听到？”
“什么是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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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起腰，目光顺着屋檐上的冰凌，投向不远处的山嘴。
雪秀愕然地抬起头，望向叉着腰站到面前的陈文哥。
“‘坐化’都不懂，‘圆寂’懂不懂？还不懂，傻瓜，‘死’懂不懂？”话还没说完，冷不丁额头上又着了他的“一指弹”。
这次，雪秀迅疾地侧过头去，想躲过一“弹”，脑袋却不期撞上了身后的树干，疼得呲牙咧嘴。
他放下空桶，三两步跑过去。
笑使他的国字脸显得更方，稍扁的鼻子疆域更阔。
“可惜，暑期一过……”雪秀只要想到陈文很快就要去县城读书，心里面就像豁开了一个洞。
“谁人精了？真的只有发呆而已。”雪秀扯起一根牛筋草嚼着，清苦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
暑期的前半个月里，农忙还没有开始，雪秀和陈文哥常把牛放到这后山上来。牛自由，人也自由。
他眼望着树顶和天空，嘴里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闲话。雪秀若不回应，他就用脚善意地捅一下，或索性坐起身来假装生气地大声质问。
此时，孩子哭声细若游丝，脸颊冻得几近发紫。陈水根毫不犹豫地解开棉衣，把孩子裹进自己的怀里。
一排旧时仓库依靠后山建在最东边，往前走几米就是山嘴。分田上户后，仓库被分配给了各家。如今破败不堪，人们不约而同地圈起牛来。
天啊，一个孩子！
雪秀话音刚落，额头上就重重地挨了陈文的“一指弹”。
“好吧。”陈文笑着在她对面草地上坐下。
陈文刚中考结束，以他的实力录取重点高中不在话下。因此中考一完，他整个人也就轻松愉快了。兄妹俩感情从小就好，除去上学，其余时间都在一起。
陈文假装很烦恼，又是皱眉头又是晃脑袋，还一个劲地叹气。
那一年，陈水根已养下两个儿子。
……
因此，等养母一离开，雪秀就偷跑着去了学校。心里盘算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考完试，然后偷跑回家。那时候再去放牛也还不算晚。只要自己牵着牛上田埂吃些好草，养母也不会发现。
说来也怪，雪秀老感觉陈文看自己的目光里透着慈爱。这慈爱的神态与他年轻的面容极不相称。
一户是陈水根家，另一户是他的堂弟陈木根家。
“雪秀——陈雪秀，聋了吗？”
他哪里知道，此时他的妹妹——陈雪秀的心里犹如长满水草的小溪，正撕扯不开呢。
雪秀常产生错觉：哥哥的脸和陈爸的脸重叠在一起——相同的神情——就像菜农看着地里青葱欲滴的菜时，脸上惯常有的欢欣与期待。
突然，目光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揉了揉眼，定睛再望。山嘴上似有个框，框沿一角是一片醒目的红。www.zilan.me
陈水根呼出一口口白气，白气迷蒙着他的视线。
然而，试卷刚发到手上，养母一声狮吼，出现在教室门口。任凭老师怎么拦挡与解劝，巴掌还是雨点般落在雪秀的头上，脸上。随后养母把试卷撕得粉碎，愤怒地往空中一扬……
骤雪初霁的清晨，世界像被格式化过似的，白茫茫，初始般清冷，洁净。
陈文今年十六岁，个子高出妹妹一头有余。
雪秀狠狠地瞪他一眼，决定不再理他。
“唉哟——不是说了没想什么吗？”雪秀瞬间痛到火起。
正月的藕能卖好价钱，这样的市集，勤劳的两兄弟可舍不得错过。
他脸上已完全褪去了童稚之气，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迷茫的傲慢。稍扁的鼻梁轮廓分明，发青的唇边若漾起欢快的笑容。
随后，女人开始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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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我没提醒你哦，你老这样，人精似的，总有一天头上那几根黄毛都会掉光光的。”他轻轻扯了扯雪秀的马尾，雪秀别过脸去堵气。
雪秀怒目而视，陈文依旧开怀大笑。
“只要告诉我你刚才想些什么，我就高抬……贵手。”他不怀好意地把后面两个字拖长了音。
就在他刚出门时，四岁和两岁的俩小子正光着屁股在被子里打闹着，不肯乖乖躺下。
雪秀喜欢看他笑，更喜欢他笑时目光中透着的亲密。
“有什么可想？发呆而已。”
一条大路把梧溪村一分为二。大路的南面是近几十年来形成的前村，北面有一带长条型的山林，隔开了村庄与广阔的田野。最早村庄是依山型而建的，也就是村民口中的后村。
因此，即便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里，黎明时分，两对年轻夫妇就已敲开冰面，在池塘里洗好了一板车的藕。
暑期一过，陈文就要离开家到县城去念高中，雪秀理应也要到镇上去读中学。可一想到升学的问题，她的心就会揪紧，比起往后将日日独自承迎着养母可怕的目光，忧虑更甚。
陈文已和大人没什么分别了。相比之下，十二岁的雪秀还只是个黄毛丫头。陈文人前沉闷，只有当他想娱乐自己的时候，就来逗弄雪秀，然后因为她的恼恨而格外开心。
天空渐渐亮白起来，地上的积雪足有半尺来深。长筒胶鞋踏进深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有如玉石碎裂般清脆的声响。
雪秀不说话，微微抿嘴笑。
顺理成章地，孩子进了他家门，吃着他家饭，成了他家人，还有了他给起的名字。
一九八二年，正月初五。www.yanran.me
“看看，眼睛又直啦！”陈文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着头，然后四脚八叉地倒在草地上，压伏了一大片草。
陈文只管仰起脸，哈哈大笑。
大路向东通往集镇，也通往更远的县城；向西则是一条山林，路的尽头是楂溪村。
此时，陈文正支起上半身，一只手往后撑着草地，另一只手推搡着雪秀，候她说话。
笑声穿透了树林，不断向上升去，仿佛蓝天上的薄云也震散了，丝丝绒绒地飘向远方。
当他从牛圈里躬身出来时，嘴里忍不住嘟囔一声“打斧头脑”的。他怪牛趁他解稻草捆绳之际，顶翻了食桶。
他望一眼通向云水镇的雪地，上面是一溜细碎又杂乱的脚印。
] 用他的话说，他正缺个女儿，孩子的出现刚刚好。
“还说没有，刚才我看你半天，眼睛都直了。再不叫醒你，你就要坐化了。”
然而，这样的忧虑，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对陈文哥说出口。
“所以……我就高抬——贵手呀！”他拖长音，再次抬起手。
当王兰英捞好饭，用米汤和洗锅水泡好牛食，丈夫陈水根就一手提着大半桶正冒白气的牛食，一手于腋下夹上捆稻秸，“噗哧噗哧”地踏着积雪从前村向后村走……
那天，养母在饭桌上叫她下午不要去上学，因为牛没人管。但前一天数学老师就已说好了下午要考试的。对于热爱学习的学生来说，最不愿错过的，就是考试了。
正月上七未过，加上天气严寒，梧溪村村民大多起得晚，只有两户人家除外。
犹记得那年春天，雪秀正读三年级。她承认春播插秧的确很忙。
雪秀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帅气，但确实温暖人心。
“叫你半天，都没听到？”
“什么是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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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起腰，目光顺着屋檐上的冰凌，投向不远处的山嘴。
雪秀愕然地抬起头，望向叉着腰站到面前的陈文哥。
“‘坐化’都不懂，‘圆寂’懂不懂？还不懂，傻瓜，‘死’懂不懂？”话还没说完，冷不丁额头上又着了他的“一指弹”。
这次，雪秀迅疾地侧过头去，想躲过一“弹”，脑袋却不期撞上了身后的树干，疼得呲牙咧嘴。
他放下空桶，三两步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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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暑期一过……”雪秀只要想到陈文很快就要去县城读书，心里面就像豁开了一个洞。
“谁人精了？真的只有发呆而已。”雪秀扯起一根牛筋草嚼着，清苦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
暑期的前半个月里，农忙还没有开始，雪秀和陈文哥常把牛放到这后山上来。牛自由，人也自由。
他眼望着树顶和天空，嘴里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闲话。雪秀若不回应，他就用脚善意地捅一下，或索性坐起身来假装生气地大声质问。
此时，孩子哭声细若游丝，脸颊冻得几近发紫。陈水根毫不犹豫地解开棉衣，把孩子裹进自己的怀里。
一排旧时仓库依靠后山建在最东边，往前走几米就是山嘴。分田上户后，仓库被分配给了各家。如今破败不堪，人们不约而同地圈起牛来。
天啊，一个孩子！
雪秀话音刚落，额头上就重重地挨了陈文的“一指弹”。
“好吧。”陈文笑着在她对面草地上坐下。
陈文刚中考结束，以他的实力录取重点高中不在话下。因此中考一完，他整个人也就轻松愉快了。兄妹俩感情从小就好，除去上学，其余时间都在一起。
陈文假装很烦恼，又是皱眉头又是晃脑袋，还一个劲地叹气。
那一年，陈水根已养下两个儿子。
……
因此，等养母一离开，雪秀就偷跑着去了学校。心里盘算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考完试，然后偷跑回家。那时候再去放牛也还不算晚。只要自己牵着牛上田埂吃些好草，养母也不会发现。
说来也怪，雪秀老感觉陈文看自己的目光里透着慈爱。这慈爱的神态与他年轻的面容极不相称。
一户是陈水根家，另一户是他的堂弟陈木根家。
“雪秀——陈雪秀，聋了吗？”
他哪里知道，此时他的妹妹——陈雪秀的心里犹如长满水草的小溪，正撕扯不开呢。
雪秀常产生错觉：哥哥的脸和陈爸的脸重叠在一起——相同的神情——就像菜农看着地里青葱欲滴的菜时，脸上惯常有的欢欣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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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告诉我你刚才想些什么，我就高抬……贵手。”他不怀好意地把后面两个字拖长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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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秀喜欢看他笑，更喜欢他笑时目光中透着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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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大路把梧溪村一分为二。大路的南面是近几十年来形成的前村，北面有一带长条型的山林，隔开了村庄与广阔的田野。最早村庄是依山型而建的，也就是村民口中的后村。
因此，即便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里，黎明时分，两对年轻夫妇就已敲开冰面，在池塘里洗好了一板车的藕。
暑期一过，陈文就要离开家到县城去念高中，雪秀理应也要到镇上去读中学。可一想到升学的问题，她的心就会揪紧，比起往后将日日独自承迎着养母可怕的目光，忧虑更甚。
陈文已和大人没什么分别了。相比之下，十二岁的雪秀还只是个黄毛丫头。陈文人前沉闷，只有当他想娱乐自己的时候，就来逗弄雪秀，然后因为她的恼恨而格外开心。
天空渐渐亮白起来，地上的积雪足有半尺来深。长筒胶鞋踏进深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有如玉石碎裂般清脆的声响。
雪秀不说话，微微抿嘴笑。
顺理成章地，孩子进了他家门，吃着他家饭，成了他家人，还有了他给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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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眼睛又直啦！”陈文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着头，然后四脚八叉地倒在草地上，压伏了一大片草。
陈文只管仰起脸，哈哈大笑。
大路向东通往集镇，也通往更远的县城；向西则是一条山林，路的尽头是楂溪村。
此时，陈文正支起上半身，一只手往后撑着草地，另一只手推搡着雪秀，候她说话。
笑声穿透了树林，不断向上升去，仿佛蓝天上的薄云也震散了，丝丝绒绒地飘向远方。
当他从牛圈里躬身出来时，嘴里忍不住嘟囔一声“打斧头脑”的。他怪牛趁他解稻草捆绳之际，顶翻了食桶。
他望一眼通向云水镇的雪地，上面是一溜细碎又杂乱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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